《一桩与我无关的死亡事件》司鹿蕉

18、第十八章

　　经过那天关晓梅的事，陈培风彻底不和霍紫童联系了。

　　对霍紫童偶尔发过来的消息，她也完全不再回复。

　　她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在心底萌芽，就快要破土而出，尽管她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在这种好像默默积蓄着什么，又难以抓住的日子里，陈培风表面一如往常。

　　不过也有一点小惊喜：她交上了宋淼这个朋友。

　　或许是真的对她观感不错，那次一起去画画之后，宋淼又约过她几次，而且还真参与了一次秦远舟他们羽毛球会的活动。

　　也许是第一次出现在那些球友面前，那些人看着宋淼的表情各异，陈培风看着倒有些好笑。

　　秦远舟那时也表现得足够幼稚，完全将平时沉稳的形象抛之脑后，像一个怀揣珍宝终于可以和小伙伴分享的孩子。

　　当然，这不是说他将宋淼当做为自己魅力增光添彩的某种所有物，他只是实实在在地为有宋淼这样的女朋友而骄傲。那是一种“看，我女朋友多棒”的心情，而不是“看，我多厉害，有这样的女人在旁”的炫耀。

　　而对秦远舟这种隐隐的骄傲感，宋淼似乎习以为常，不但欣然接受，甚至还有些宠溺。

　　她笑盈盈地回应各种夸赞，之后用一种有些戏谑又十分了然的眼神，隐晦地看向秦远舟。

　　接着两个人目光相接之间，又脉脉流动出一道隐形的墙，把他们两人包裹。

　　陈培风注意到他们之间这种隐秘的互动，也顿悟了一个事实。

　　这对青梅竹马的爱恋，不但没有因为熟稔而消减，反而因为日久天长的心意相通，成就了他们看起来此生此世也不可分离，甚至还希冀下辈子也能一起共度的美好。

　　陈培风为宋淼这样可爱有趣的美人儿有这样的一段恋情而开心，也无可避免地生出羡慕。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她自然也想起林深，想起他无望而已被湮灭的暗恋。

　　陈培风和宋淼在羽毛球场简单打了几个回合，就和众人告别。

　　秦远舟因为工作原因已经提前离开，走之前，他还在感谢有陈培风对宋淼的陪伴。

　　两人在羽毛球俱乐部洗完澡，相约去附近的商场吃饭。

　　在座位上，陈培风再一次帮宋淼从她的包里拿出手机时，又注意到了那个吊坠。

　　陈培风装作不经意地翻看那个卡通少女挂饰的背后，果然也有数字编码，是100。

　　陈培风再次惊讶。

　　这是巧合还是林深的刻意为之？

　　这么想着，她干脆同宋淼打听起这个吊坠的事。

　　“这个挂饰看起来好特别？你是在哪里买的？”

　　听陈培风问起，宋淼一时显得很是惊喜，也充满骄傲。

　　“是吧？是不是特别可爱。这是一个漫画的周边，还是高中的时候，秦远舟在H市买的，那时他刚好上大一。”

　　陈培风知道，秦远舟是H市医科大学毕业。

　　陈培风目光灼灼，盯着那个坠子。

　　也许是见她真的感兴趣，宋淼也开心分享起关于吊坠的更多信息。

　　“这是我高中最喜欢的漫画，当时可沉迷了，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册子，就是模仿它画的。不过啊，这个吊坠其实不是我的，哈哈。”

　　陈培风有些诧异，“啊，那是谁的？”

　　宋淼挑了挑她漂亮的柳眉，贼兮兮道，“其实这个是秦远舟的，当时他买了一对，但后来我那个丢了，所以就把他这个抢过来了。”

　　陈培风心头一跳，“丢了？怎么会丢？”

　　既然是你如此喜爱的东西。

　　“哎，说起来也怪秦远舟。我记得应该是大三的时候吧，那会儿他已经毕业，开始在医院工作。一开始可能工作太忙不适应，又因为和我很长时间见不到，所以有些小矛盾，他当时请假来学校看我，结果呢，我俩就在宿舍楼下吵了一架。”

　　“嘿嘿，吵架的时候可能情绪太激动，我就用手机扔了他。那时我的挂饰也是挂在手机上，后来回去才发现东西丢了，回去找也没找着，气死人。”

　　说话的时候，宋淼一边用牙签叉着餐厅提供的西瓜在吃，粉嫩的脸颊一动一动，有些鼓鼓的，有种别样的可爱风情。

　　但陈培风此时已经无心关注宋淼的盛世美颜，她从宋淼的话中，得出了一个有些惊人的信息。

　　她正想问些什么，只听宋淼又说，“好可惜的，丢掉那个还是99的编码，这个数字还是他专程找人换的，不过现在这个100也不错，就是他自己没有了。但话又说回来，他本来也不喜欢，给我正好。”

　　陈培风抬头，看着笑颜如花的宋淼，这样美丽又灿烂的一个人。

　　果然，林深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忘掉呢！

　　想到这里，陈培风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在她见过林深之后，曾有几次恍惚觉得在学校里又见到他。

　　那时她已经开始做那个一直不变的梦，也从心底深处把这件事埋藏。

　　那时的林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梦，所以在那几次恍惚之间，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幻觉，她真的见到了林深！

　　因为林深去了她们的大学，他悄悄去见了宋淼！

　　甚至，他还目睹了宋淼和秦远舟的争执，所以才捡到宋淼丢失的那个吊坠。

　　这样的场景，假如是放在某些场合，必定会显得林深像个变态。

　　但此时此刻，陈培风想起这一幕，却由衷的感到一种酸涩。

　　她想起之前，沈菲菲和她说过的话。

　　沈菲菲说，林深退学开店之后，他的母亲还是偶尔会因为厌恶自己而和他产生争执。

　　有一次，林深因为和母亲的争执，曾关掉店面，消失了两天，那时还是他的生日。

　　陈培风现在是知道林深的生日的，她不禁在心里计算那个时间。

　　然后她又得出一个结论，林深消失那两天，大概率也是去了她们学校。

　　因为那个时间，正好是他们的迎新晚会，而那一晚，宋淼在晚会上表演了她“一舞成名”的古典舞。

　　陈培风现在很相信，那个时候，林深也混迹在众多的观众之中，看着闪闪发光的宋淼舞蹈。

　　这个猜测突然让陈培风有些想要落泪。

　　对于宋淼，仅仅是注视就已足够吗？

　　陈培风喉头发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悲伤。

　　而正沉浸在回忆里的宋淼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说完关于这个吊坠的事，又想起来一些其他什么。

　　“哎，那天我俩吵得挺凶，而且说着说着秦远舟还就这样跑了，我简直被气哭。而且你知道吗，我坐那儿毫无形象地哭的时候，还有人给我递纸巾，当时我就想，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关心我，这次肯定和他分手，结果后来他居然哭着回来了，我们就这样抱头痛哭……啧啧，现在想想真是可怕，我们两个当时多多少少都有点恋爱脑。”

　　看着宋淼牙酸以及不堪回首的表情，陈培风很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那个给她递纸巾的人，除了林深，又能是谁？

　　所以，一直以来，林深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宋淼吗？

　　他心知他不被需要，但却没有移开过对她的目光，即便是没有立场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边，拥她入怀，但他还是默默守护？

　　一如那年为她的安危和混混们大干一场，一如那晚把她从黑暗中带出来，一如那时上前给哭泣的她递上纸巾。

　　那么，当十八岁的林深，看着台上风华绝美的宋淼尽情舞蹈时，他那时破碎的心，有被修补、被滋养吗？

　　如果那时的宋淼，依然还是他心中皎洁的月亮。

　　那么，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林深从未将宋淼从心里放下？

　　但是……

　　这个想法，让已经回到家的陈培风浑身战栗。

　　她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这明明是一件和她毫无关系的事情，还是一件即便是真，也微不足道的小事——关于年少的暗恋，陈培风相信，除了她那种转瞬即逝的故事，应该还有大把同时代的少年们，都曾拥有属于自己不见天日的刻骨铭心。

　　但她依然感到哀伤。不是那种见到秋天的落叶，见到冬天的残雪一样的哀伤，而是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陈培风想起她很小的时候。

　　有一次，或许是为了激励她用功读书，周盼破天荒地向她承诺，如果她期末考试能从班级前十，考到前五，就奖励她一个漂亮的娃娃。

　　那个娃娃是她梦寐以求许久，却因为太贵而一直不被允许拥有的。

　　得了这个承诺，陈培风高兴极了，她更加努力地学习，拼命记那些压根不理解的字句，算那些很难的题。

　　然后她果然考进了班级前五。

　　但当她兴冲冲拿着成绩单去和母亲兑现她的承诺时，却惊慌失措地发现，他们早就忘了这个承诺，也从没有把它当一回事。

　　那时小小的陈培风不甘极了，心里有许多不解，但更多的是伤心。

　　她以为自己竭尽全力可以得到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陈培风拿着成绩单回到房间时无比失落，小小的心脏那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她至今还能记住的疼痛。

　　那样的疼痛，仿佛就和她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但也有所不同。

　　她想，林深有些像那个承诺没有被兑现的自己。不同的是，没有人给他许下承诺，他从不期待，所以也从不失望。

　　他像山谷里静静开放的幽兰，不为给旁人观看，只为自己而开。

　　他的欢喜与萌动，是真正的，与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