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与我无关的死亡事件》司鹿蕉

21、第二十一章

　　那天陈培风说出分手两个字后，就再也没有和霍紫童有任何交流。

　　她上了图南的车，又接到霍紫童好几个微信电话，但都被她挂掉了。

　　陈培风明白，那句盛怒之下的分手绝不是她一时上头，而是酝酿已久。

　　所以分手不是她的冲动之举，是下定决心。

　　霍紫童又连续打了两天电话，也在微信发了很多信息，大意就是他不计较那天喝酒的事情，但分手是不可能分手。

　　不可能分手的原因，一是他们两人已经是众人眼中即将步入婚姻的情侣，此时分手简直荒谬；第二个原因霍紫童没有明说，但陈培风读懂了。

　　因为霍紫童在信息中用大量词句暗示，按照陈培风如今的“条件”，如果两人此时分手，那么她必将就此孤独终老

　　而他们两人在一起，不但是霍紫童极富良心的“施与”，也是陈培风最好的归宿。

　　看到霍紫童发过来的这些东西，陈培风内心毫无波动。她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

　　也是这时，陈培风才察觉到自己对这份感情有多冷漠。

　　陈培风对此暗暗感到心惊。

　　因为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男女之情上没有真正喜欢过霍紫童，但事到如今，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喜欢任何人？包括林深。

　　她自以为的，对林深深藏心底的多年情愫，是不是也如同高中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只是一场漫长而执拗的自我满足？

　　然而，带着这些杂乱的思绪，陈培风也感到一种解脱。

　　她觉得自己仿佛打破了一堵墙，一堵一直以来无形横亘在她身前的墙。

　　这堵墙把她牢牢实实地禁锢了许久，让她整个人蜷缩起来，让她明明没有被绑缚手脚，却不敢随意动弹。

　　现在，这些东西似乎正在消解。

　　陈培风甚至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所以当周一选题会结束后，周林又悄悄摸摸和陈培风透露，有人看见霍紫童在外地和一个女人单独去了酒店时，得到了陈培风笑着的一句回应。

　　“真的分了？没骗人？”周林既惊又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陈培风露齿微笑，“真分了。你不是说过吗，这种男人就该狠狠甩了他。”

　　得到陈培风肯定的回答，周林忍不住压低声音哈哈大笑，不住念叨着“你终于悟了”之类的词句走远。

　　对于周林的反应，陈培风也觉得有些好笑，她看着周林的背影摇摇头。

　　一转身，却见图南笑眯眯地望着她。

　　看他的表情，是把刚刚她和周林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陈培风有些尴尬，却忍不住咧开嘴，对图南露出一个傻笑。

　　下班的时候，图南又提前和陈培风打招呼，说可以捎她一程。

　　陈培风没有多想，就上了车。

　　在副驾坐好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直以来，她其实并不清楚图南住在哪里。

　　以前下班的时候，图南也说顺路，送她回过几次家，但陈培风从来没有具体问过他家到底是哪里。

　　这么想着，陈培风也问了出来。

　　图南看了陈培风一眼，发现她是真心不清楚，心情有些微妙。

　　“你这个小徒弟，有些不合格啊，这好几年了，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

　　陈培风听着图南仿佛玩笑又略带认真的语气，有些讪讪。

　　“呃，之前一直忘了问……”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图南道，“溪河花园，我住溪河花园。”

　　陈培风呆了一呆，点点头，“哦哦。”

　　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啊，可……可是溪河花园和我家不顺路啊，根本是不同的方向。”

　　看着陈培风一脸懵的样子，图南忍不住噗嗤一笑，“所以一直以来，你都真的认为我是顺路带你一程呢？”

　　“不……不是吗？”陈培风还在发懵的，简直有些晕头转向。

　　“啧，你做采访的时候脑瓜子不是转挺快吗？这种明显的社交话术听不出来？说是顺路捎带你，就是委婉表示送你回家呗。想想你那会儿挤公交的样儿，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说完这话，图南忍不住又笑出声。

　　看着笑得似乎有些太多的图南，陈培风可真是感觉脑容量过载。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过去的很多时候，她都误解了图南的一些言行举止。

　　想到这里，陈培风又觉得委屈。

　　什么啊。

　　她无意识地撅起嘴，手指扣着安全带幽怨道，“那不是你自己说的顺路吗，我哪里想那么多。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你……怪你太不直接。”

　　图南收住笑，认真看着前方的路，“是，怪我，怪我。你师父我，也不是个聪明人。”

　　陈培风回到家的时候，还在为刚刚发生的事尴尬。

　　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不怪自己，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洗漱之后，她回到卧室，打开了沈菲菲的微信对话框。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陈培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把林深的事情透露了一些给图南。

　　她没有明说是谁，只是和图南说，发现一个朋友居然不动声色暗恋一个人好些年，但谁也不知道，直到最近被她发现。

　　图南听了她的描述，也觉得这事很离奇，跟着陈培风做了半天分析。

　　分析的重点，是这个人是何种契机喜欢上宋淼。

　　图南认为，虽然陈培风口中的宋淼值得任何人的喜欢，但这么多年的喜欢却秘而不宣，默默守护，这样的感情，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对宋淼外貌的爱慕，一定还有其他因素。

　　其实陈培风对图南的“分析”不置可否，也知道他说这些话只是当单纯的瞎聊天。

　　但回到家后，她也觉得说不定林深对宋淼，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系。

　　因为她总觉得，林深对宋淼的态度似乎太过偏执，有些超乎寻常。

　　想了很久，陈培风向沈菲菲问起林深的告别仪式。

　　由于一些争议，目前林深的遗体仍然保存在殡仪馆。

　　不过之前沈菲菲和她提过，近期内林深的遗体就会火化，到时候会有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陈培风问了几句，很快把话题引入林深之前那些遗物。

　　她记得，那些遗物里，除了林深父亲送的足球摆件，宋淼丢掉的画册和卡通吊坠，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玩偶。

　　当时她和沈菲菲几人，都只顾着对那些少女漫画感到奇怪，但现在想来，那个玩偶才是更奇怪的东西。

　　因为那是个粉色的芭比娃娃，一个绝大多数男孩子不会有的东西。

　　陈培风问沈菲菲，那些遗物有没有烧掉，是不是要在告别仪式上烧，然后才假装不经意地说，那个娃娃是不是林深的母亲小时候给他买的，所以他才这么珍惜地放着。

　　过了一会儿，对陈培风一向有问必答的沈菲菲果然回应。

　　只不过，她却说虽然自己专程去问了爸妈，但他们也不清楚。

　　陈培风有些失望，下一刻，却发现沈菲菲发了语音。

　　“原来哥哥买的那个老房子，正好是以前他们家住的小区。那时候我太小，完全不记得了，这两天听我爸说起，才突然意识到。不过，还是不懂哥哥为什么要买那里，那个房子也不是他家以前的呀，只不过在同一个小区罢了……”

　　听完语音，陈培风坐在床头思考了一阵，然后她打开宋淼的微信对话框。

　　陈培风：淼，有个事和你打听，之前听你说，你们家以前是北溪区的，我最近有个报道要去对接那边的居委会，你们家具体在哪个街道？你清楚那边的居委会设置吗？

　　很快，宋淼就回了信息。

　　宋淼：我们家以前是住北溪区，不过还是我小学那会儿了，就住在那时候的北溪医院职工宿舍小区，居委会什么的早就记不清啦！不过我可以推一个朋友给你，你可以联系她。

　　陈培风回了个谢谢，却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

　　林深买的那个老房子，正是以前北溪医院的老职工宿舍楼。

　　所以，林深小学时，和宋淼住在一个小区！

　　现在陈培风有理由怀疑，那个老房子，是以前的宋淼家。

　　而在那个时候，林深就已经认识宋淼。

　　那么，那个芭比娃娃……

　　想到这里，陈培风顾不上宋淼可能的诧异，她立刻在网上搜索许久，找到一张和林深那里的娃娃很像的图片，给宋淼发过去。

　　陈培风：今天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这玩意儿，想起小时候好流行，你那时候买没买过？

　　等了一阵之后，宋淼回了信息。

　　宋淼：姐妹，你是懂童年的！当然买过好吗！那时候还贼贵，求了我妈好久才给我买。那会儿还买了一对，两个公主，但听我妈说，好像后来我送给了其中一个给小区的某个小朋友。我记不得了，反正剩下的那一个现在还在我家地下室哈哈哈哈。

　　陈培风愣了愣，宋淼却又发了信息过来。

　　宋淼：哈哈哈哈，刚刚专门去问了我妈，原来那个娃娃真的被我送人了。听她说，那时候我告诉她，因为看到小区里一个小朋友在哭，那个小朋友还说，他的爸爸不见了所以他很伤心。为了安慰他，我就把娃娃送给他了。笑死，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啊，小朋友真的好奇奇怪怪哦。

　　陈培风放下手机，坐在床头发呆。

　　原来......

　　对于那个奇怪的小朋友，宋淼明显早已忘记，但小朋友却一直记着她吧？

　　陈培风忍不住怀疑，小朋友宋淼和林深，本也不是宋淼认为的就见过那么一次。

　　也许，小时候的他们，根本就是一起玩了许久的朋友。

　　而有一天，在他无人可依赖，无人可讲述，无人来记挂的时候，只一个小小的女孩走到他的身边，牵起他的手。这个女孩，也许是无助的林深，曾经唯一的温暖。

　　也因此，他把她深深地镌刻在心间，也因此，他在高中看见她时，还能一眼把她认出来。

　　关于这一点，陈培风没有证据，但她就是觉得，尽管那时候的宋淼和小时候相比，应该已经变了模样。但在林深见到她的第一眼，肯定就已经认出了她。

　　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他从来记得她。他不是从宋淼的少女时代开始凝望她的，而是在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