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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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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培风还在担心学校的外来人员到访有限制,却被遇见他们的校长热情招呼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由沈菲菲拉着在校园里乱逛。
宜北九中是老牌学校,初高中部都有。因为是十几年前建在郊区的新校区,占地也很广阔。
比一般的大学也不差。
沈菲菲是思想品德课老师,教学任务着实不算繁重,她极有耐心地拉着陈培风,从门口一路逛到学校后山的足球场。
足球场上有正在上课的班级,看起来应该都是高中生。
沈菲菲找了个看台的位置,和陈培风一起看学生踢球。
青春的汗水飞洒,年轻的身体在草坪上轻盈跳动,如同春天的燕子。
陈培风一时竟看呆了,仿佛回到那时那年,属于她的那些夏天。
虽然只是埋首书堆,与试卷为伴,但毕竟是她珍贵的少年时光。
一去不复返的,如今怀念的。
看了好一会儿,沈菲菲突然道,“你知道吗陈姐姐,九中从市区搬过来这里那年,哥哥刚好上高一。”
陈培风回神,捕捉到沈菲菲口里的哥哥两个字。
果然下一刻,沈菲菲又道,“就是林深哥哥,那时候姑姑已经从南方回来了,在外面租了房子。哥哥就搬回去和姑姑住了。但因为没有住校,哥哥还是偶尔会去接我放学。”
“姑姑租的房子就在这学校附近,离我的学校老远了,但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接我回家。”
“哥哥真的很好。”
陈培风从沈菲菲的话中理出一条逻辑,忍不住问,“林深是在这里上的高中?”
沈菲菲望着操场答道,“嗯,当时只有高中部,这个球场也还没有。不然哥哥肯定很开心,他很喜欢踢足球。”
陈培风一时有些恍神。
她看着下面操场踢球的男孩,朦朦胧胧中,男孩的脸竟和她在周林那里看到的,林深高中学生证那张照片上的样子重合起来。
年轻的林深还没有她第一次看到他时那么高,但皮肤依然偏黑。
他双眼漆黑明亮,带着笑意在操场上奔跑。
微风吹来,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他飞扬肆意的少年时光。
陈培风觉得最近的情绪真的是太波动。
因为她发现自己又想哭了。
沈菲菲带着陈培风参观完学校,带着她出去的时候,陈培风依然有些恍惚。
她总觉得林深似乎还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扬起那张她印在了脑海里的笑脸,和他的同学说着话,聊着天。
她看向沈菲菲给她指的,林深当年上学的楼栋。
那是一栋六层的步梯楼,外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外围没有贴瓷砖,就是打理光滑的水泥材质。
陈培风想,林深那时有没有把手放在那些光滑的水泥扶手上,就这样静静地,一个人走过那些走廊呢?
在夕阳西下的放学时间,或是晨光破晓的早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菲菲又说,她这周末要去医院看姑姑,也就是林深的妈妈。
她犹豫着问陈培风,“陈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还记着周林的“独家调查”,想为他提供一些材料。
陈培风这才又想起,周林的报道已经被毙掉的事。
她虽然很想就着这个由头,和沈菲菲去一趟医院,但她还是选择和沈菲菲说明了情况。
谁知沈菲菲却并没有失望。
“这样啊,其实不报道也好,很多东西总归是说多错多。”
就当陈培风想着要再找什么借口和她一起去医院时,她又道,“不过陈姐姐,就算没有报道,你能不能也陪我走一趟。”
面对陈培风疑惑的眼神,她苦笑着道,“最近我爸妈因为哥哥的事情,一直很忙,以前我都是和爸爸一起去医院的,他现在没空,蓝心那边……我怕她伤心。怎么样,你能不能陪陪我?”
陈培风求之不得,急忙应下。
周六的时候,陈培风安排好手里的事情,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大门口,她看到了沈菲菲。两人汇合之后,一起去了林深妈妈所在的康复科病房。
林深妈妈治疗的地方是宜北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的实力和口碑都很好。
据沈菲菲所说,林深妈妈自从半年前出现痴呆症状后,在脑神经科治疗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明显的效果,林深考虑了之后,就把她转到康复科长住,希望通过长期治疗情况能有所改善。
但是半年过去了,依旧没什么起色。
她还是谁也不认识,只是偶尔清醒。但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清醒的一小段时间,她会搞清楚自己的状况,然后便更加悲伤。
沈菲菲说,清醒的林深妈妈会像之前她刚瘫痪时那样,脾气暴躁而爱哭。
但好在林深走了之后,她还没有清醒过一次。
虽然谁也不会把林深的事告诉她,但这时她的清醒,对她来说不如说是一种残忍。
陈培风就这样一路听沈菲菲说着这些事,来到了林深妈妈的病房。
病房不是单独的,除了林深妈妈,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痴呆的老人。但病房里设施齐全,空间也还算宽阔。
也许是护工照料得好的原因,病房里空气也没有一般病房那样的污浊。
这时是下午,外面已有些凉意。
林深妈妈搭了一个披肩,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护工在一旁时不时地给她喂饭。
她头发花白,看起来瘦弱而苍老,不过却被收拾得很好,很干净。
护工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大姐,和沈菲菲已经很熟悉的样子。
看到陈培风她们到来,显得很高兴。
沈菲菲同大姐介绍了陈培风,又对陈培风道,“这是白阿姨,是她一直在照顾姑姑,特别细心周到。”
陈培风和白阿姨打过招呼,也没事可做,便坐在一边,看着她一边给林深妈妈喂饭擦嘴,一边和沈菲菲聊天。
中途白阿姨接了个电话,沈菲菲暂时接手了一下喂饭的事情。
但看得出来,她平时没有干过这些事,显得非常笨拙。
陈培风正在一边跃跃欲试,白阿姨已经回来了。
白阿姨回来看到沈菲菲笨拙的样子和陈培风在一旁的僵硬姿态,顿时笑出了声。
她拿过沈菲菲手中的碗和勺子亲热道,“哎哟我的小乖乖,你哪里会做这个,你婚没结娃儿没生,咋个会照顾人呐。让嬢嬢来。”
白阿姨是宜北市郊的人,说起话来乡音很重。
沈菲菲只好把东西给她,和她聊起林深妈妈的状况。
最后不可避免地又聊到了林深。
说起林深,白阿姨看了眼望着窗外发呆的林深妈妈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哎哟,我们深娃儿,那样好的娃儿,不晓得这老天是做啥子要这么整人哦。”
陈培风从刚刚两人的聊天中,知道白阿姨本来是牛肉粉店的员工,后来看他请了好几个护工都不顺利,才主动提出去照顾。
这一照顾,就是许多年,从家里到医院。
林深对她来说,是雇主,但也和自家的孩子差不多了。
白阿姨抹了抹眼泪又道,“你不晓得,我这些天都怕得很,就怕秀兰姐哪天清醒过来,你说万一她问起……我都说不出口。”
秀兰姐正是林深的母亲,她的名字叫沈秀兰。
这时病房里其他人都走了,只有陈培风她们几个。
白阿姨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看沈菲菲和陈培风都听得认真,便絮絮叨叨说开来。
“哎,你也晓得,林深一直是个好娃儿,对我就不用说了,对秀兰姐那也是,就没有人不羡慕的。我和别个说起,不怕你多想,人家都说秀兰姐虽然又离婚又瘫痪的,但命也不差,因为她有个好儿。”
“就说那哈她刚刚瘫痪,那个脾气,那个架势,是个人都遭不住。但林深那个娃娃哦,硬是咋个都忍得住,还好声好气哄她开心哦。”
说到这里,白阿姨似乎又想起了很多事,停下来抹眼泪。
沈菲菲在一边说着劝慰她的话。
陈培风没什么立场说话,一直沉默不语。
白阿姨被沈菲菲劝了一阵,止住了眼泪,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咯,这些天我只顾着不好受,都忘了和你们说。”
沈菲菲自然地接过话头,“说哪样?”
这时林深妈妈开始打瞌睡。
于是白阿姨收起林深妈妈的碗勺,又把她安置回床上,给她盖好被褥后,才坐到沈菲菲对面,捉住她的手说话。
“那天晚上,就是深娃儿出事那天,他还打了电话过来,问我他妈妈的情况。”
“我就说,还是老样子,他又问我,‘白嬢嬢,你觉得我妈还会不会清醒呐?’,我当然说肯定会。但深娃儿却说,‘白嬢嬢,可能我妈醒不过来也好。’,又说感谢我这么多年对秀兰姐的照顾,还麻烦我以后也好好照顾好秀兰姐,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当时我就觉得怪,深娃儿以前哪里说过这种话,现在想起来,真的不是啥子好兆头。人家都说,有些人要走呢时候,会说些怪话,那天深娃儿这个话,不就是怪话吗。”
沈菲菲也是第一次听白阿姨说起这些,她没有多想,反而安慰起又陷入情绪中的白阿姨。
但这话落在陈培风的耳朵里,不啻为一道惊雷!
她猛地上前,抓住了白阿姨的手问,“白……白阿姨,那天晚上,林深是几点给你打的电话?”
白阿姨显然被陈培风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她先是被激得一个后仰,然后看着沈菲菲道,“这个,陈小姑娘是哪个?她也认识深娃儿?”
她一直以为陈培风是沈菲菲的朋友,只是顺便陪她过来。
沈菲菲也对陈培风的突然的行为很好奇,但她还是对白阿姨说,“陈姐姐是我朋友,也认识哥哥。”
其实沈菲菲这话半真半假,她以为陈培风不认识林深,但没想到陈培风真的认识。
说完,沈菲菲才问陈培风,“陈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培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贸贸然,收回手掩饰道,“哦,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奇。难道真有这种预兆的事情吗?”
听她这么说,白阿姨和沈菲菲都不再奇怪,白阿姨还说,“老人家经常说,不得假。”
又想起陈培风的问题,她想了想道,“那天深娃儿打电话来应该快要十点半。因为我挂掉电话护士正好过来通知熄灯。”
陈培风心头一颤。
十点半,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