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盛夏》黎云未眠

63、高考

　　黑板上关于高考的倒计天数一天一天减少，大家白天会上的课也越来越少。
　　夏天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快到六月份的时候阳光一天比一天盛大，今年学校的广玉兰开得格外早，往年都是广玉兰开花差不多高考，今年广玉兰都凋谢得差不多了高考还有十来天。
　　只能说今年夏天来得比往年还早，学校荷塘的荷叶都连成了片，荷花亭亭玉立早已开放。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汤昀和周淮两个人没有去成北郊，因为时间刚好撞上了一次很重要的大学进校宣讲活动，其中有很多国内排得上号的大学。
　　汤昀自己向周淮提出不去北郊了。
　　周淮也没有强求，和汤昀一起把这个宣讲听了。

　　宣讲结束，快要散场的时候，还坐在红色座位上的汤昀侧过身子问周淮：“有想去的学校吗？”
　　青河一直都是省里都排得上号的学校，虽然周淮不是每次都年级第一，但是实力摆在那里，只要高考不发挥失常，全国前十的学校那肯定没跑了。

　　周淮沉默了片刻，没有立马给出答案，而是反问：“你呢？”
　　汤昀没吭声。
　　出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今天会来听这个只是按学校对于年级前一百名的要求而已，这个对于周淮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都有没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汤昀立马就知道这里面没有周淮想去的学校，学校里学霸的目标基本上都是国内顶尖的几所，相对来说弱一点的学校专业选择的余地就多。
　　这是把省内的学校都排除了的意思。

　　很多时候本科在哪里，或者研究生考在哪里，很多人都会选择在这些已经有人脉的地方扎根。
　　他还记得河边的那个晚上周淮说，不会呆在江城。
　　如果高中毕业没有保持联系，以后是真的很难碰到了吧，毕竟世界这么大。
　　周淮，世界这么大，我们会再次走散吗？
　　希望我能用我也许剩下不多的好运气，来换不会和你在未来走丢。

　　青河有一栋教学楼是不做考场的，学校安排了每个班在哪个教室自习。高考的前几天青河应届高三生基本上都会呆在这栋教学楼，有老师专门辅导。
　　这个时候的看书已经不能叫临时抱佛脚了，高考前看到的每一道题都可能会导致蝴蝶效应。

　　高考前的晚上，教学楼响起年级主任熟悉的声音，和平常迎来的很多次重要联考或者模拟考一样，年级主任都会发言。
　　只是这一次可能是他们听到的，年级主任的最后一次发言。
　　其实他们的年级主任人还挺好的，也差不多要到退休的年龄了，对学生是不是真心的学生们都感受得到，这次一场半个小时讲话下来能听得出他嗓子都哑了。

　　年级主任举了很多高考超常发挥的例子，也有发挥失常的人的通病，发言的最后，他开玩笑说高考两天，心理老师才是最忙的那一个，让大家有事没事明天高考完后回这个教学楼的晚自习都可以去找心理老师聊聊。
　　年级主任最后说：“不管考得怎么样，你们放手一搏，你们也都是我们的骄傲。”

　　话刚说完没多久，汤昀就发现很多人都哭了。
　　女生基本上都是悄悄的抹眼泪，男生的动作有时候就会比较大了。
　　他也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
　　高中三年就要走到末尾，平日里大家都说高考完要干些什么，把详细的暑假三个月计划表都列出来了，到哪里玩，下什么游戏，做那些疯狂的事……
　　大家对高考完是那么的畅想，也是当高考就在明天的时候，不安，焦虑，兴奋……这些情绪毫无道理地杂糅在一起，叫人一个也不能单独分离开去想办法解决。

　　教室里的空调还在最大程度地吹出冷空气，头顶的电风扇不竭余力地呼啦呼啦地转圈圈。
　　高考并不只是学生一个人的事，为学生付出时间和精力的老师，家长……在乎高考结果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是不竭余力地付出所有，像是现在教室里的运转设备一样。

　　下了晚自习，教室里的氛围有些安静，但是也不难看出来有些人还是比较兴奋的。
　　高考有的人考场在别的学校，有的人在本校。
　　好巧不巧，汤昀和周淮都很幸运地在自己学校考。

　　“晚上早点睡。”周淮站在教学楼底下的时候向汤昀道别。
　　周淮今天晚上要去家属区那边睡，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但是相比于被某些真正不知轻重的人影响心情，他还是选择暂时服一下软。
　　不需要多久，他就可以做到独立了，他相信这个时间只会比他预想的时间短而不是长。

　　教学楼难免会有沸腾的喧闹，教室里灯火通明灯光透过窗户落下来，路边的莲花模子的灯灯光也落下来，有飞蛾在灯下飞舞，风声逸散在空气里。
　　汤昀“嗯”了一声：“你也是。”
　　那时候的汤昀没有想过这句话会在记忆里留存这么久，明明很像是一次平常的道别，却意味着太多。
　　后来他回想起这个晚上，很后悔没有多说几句话，哪怕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汤昀在这天前和周淮再也没有线下见过面。
　　高考成绩是晚上十二点出，这天的白天班上一群人商量着出成绩前再见一面。

　　高考完空余的这段时间汤昀又出国了，出国之后那些他平日里刻意忽视的所有东西全部一股脑浮出水面，只是刀光剑影就把他割得支离破碎。
　　心痛。
　　当一个人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想死的，会想怎么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他看着仪器上冰冷的却能决定一个人生死和接下来命运的数字，整个人的心都在抽搐。
　　好像沉在最深的海沟里，光是水带来的压力就能把人撑爆，更别提正常呼吸了。

　　那段时间他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别人说，隔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恍恍惚惚意识到日期的时候才发现高考成绩要出了。
　　他决定回去一趟。
　　在国内的土地踩实的那一瞬间，汤昀对这片土地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厕所洗了把脸，然后打开之前关机的手机，刚开机，他看着手机上APP上的消息数字标识沉默了片刻才点开。
　　群消息是最多的，也有人陆陆续续给他发了一些消息。
　　周淮朴素的头像夹杂在一片花花绿绿里头，却一眼就能看到。

　　汤昀没有点开周淮发过来的消息，他现在没有办法正常地和别人交流，他怕他一开口，这么久的时间里强撑的那一点点坚强会被撑破保护套。
　　他点开群聊，看到了群里聊的在高考前的白天聚会晚上一同查询考试成绩。
　　这提议其实挺疯的，但是群里不少人都举手说刺激，还有人在群里艾特班上一些成绩经常名列前茅的，说这下是可以明明白白看清楚自己与学神的差距了，也就死得安心了。

　　汤昀闭了闭眼睛，然后无声地笑了一下。
　　班群里的消息都透露着一种熟悉的味道，熟悉又安心。
　　他就去看一眼，哪怕呆不到十二点开成绩的时候。
　　一眼就好。

　　陆倩斐在厕所门口等到汤昀出来的时候愣了愣，有几分犹豫：“你……没事吧？”
　　汤昀朝他露出一个淡笑：“能有什么事。”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冷漠和疏离。
　　是陆倩斐自己要跟过来的，他拒绝不掉，也懒得和对方扯皮，他其实不想让对方踏进那间屋子一步，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汤昀很快就把屋里的东西打包收拾好了。他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多少归属感，平日里学校里呆得比家里多得多，到高二分班，他甚至有些周末都不回来了。
　　这里唯一的意义就是还有很多和汤婧月有关的东西，虽然经过五年时光的流逝，那些和汤婧月有关的痕迹都几乎消失了。
　　时间过得总是太快，这一眨眼都五年了。

　　汤昀没收拾出什么东西，很多东西到国外都可以买新的，想要融入一个地方，有时候也需要换上与当地有关的物品，适应当地的习俗。
　　比较特殊一点的东西，他把床上的抱枕，还有桌上那个装满星星的透明盒子，和他所有的画——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只要是他保存的，都带上了。
　　和汤婧月有关的那些东西并不适合带走，放在这里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汤昀定的飞机是这天晚上的，前几天他已经了解好出国留学的签证要求，等国外很多事情办妥了，他还会再回来一趟走手续。
　　汤昀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看着面前熟悉的商业楼，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完全说给一个人听，自然也没有办法正真开心起来。
　　就像一年多前他来这个KTV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在曾经告别过的熟悉的地方开心起来。这些东西全都是扎在身体里熟悉的刺，已经完全进入身心，不动的时候不会疼，一旦动了起来，身心都疼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