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乱》绿轩

7、七 傀儡

　　他收回思绪，轻轻拍了拍好奇地看着他的少年，安慰道：“别担心，只要能找到专门的心理医生，劳伦先生的病一定会好转的。”

　　希林感激地看了看他，随即又黯淡了神色，轻轻地说：“谢谢您，只不过……我们能活到找到医生的时候吗？”

　　他笑了，说道：“放心吧，如果要杀你们，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和药物为你们治疗。我想，帕莉亚小姐会在附近的星球把你们放下去的。”

　　他的眼中炽热的光芒一闪，带着激动的神情，问道：“帕莉亚小姐？就是那天那位小姐吗？”

　　思瑞愣了一下，随即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他。

　　也许十年前生命中只有研究和试验的他并不懂得人心和人情世故，但十年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事，家族为了逼他就范无所不用其极，他也得以对人性了解得通透。如今的他，怎么还会看不出来少年眼中的炽热所为何来？

　　内心闪过一丝惋惜，且不说两人的地位悬殊，对于家族的计划他也略有所闻，帕莉亚作为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这一生恐怕都不得自由，希林和她的距离，恐怕用光速也不可能接近吧？

　　表面上却没有半点动容，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他淡淡地说：“是啊，那天你们见到的小姐，也就是让我给你们医治的人，是这个船队里身份最高的人，帕莉亚·麦迪加小姐。”

　　希林也愣了一下。虽然麦迪加家族有着庞大的人口分支，但能够使用“麦迪加”这个姓氏的，只有主家的血亲而已。

　　“难道，这位小姐是……”

　　“没错。”思瑞点了点头，“她是当今家主的女儿，加奥列将军的亲妹妹，这次是为了授让仪式的事情专门前往弗尼星球的。”

　　心口仿佛被千斤大锤狠狠地击中，希林只觉得一下子喘不上气来，脑子里“嗡嗡”的，想不出任何事来。

　　虽然也料到那美丽的女孩不可能是普通人，有着与自己对立的身份，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是仇人的女儿、妹妹。那个加奥列，不接受任何投降，导致了弗尼星球毫无缘由的混战，就是间接造成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哪！

　　原来自己以为的天使，竟然是恶魔的血亲吗？

　　想哭，哭不出来，想恨，怨恨却无处宣泄，人生第一次的动心，心中的她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的打击，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以承受的。

　　“顺便说一句，我的全名是思瑞·麦迪加，认真算起来，我算是帕莉亚的远房表兄吧。”

　　仿佛怕少年受到的打击不够大，思瑞用平静的声调扔出另一个炸弹，将少年的心灵撞击得千疮百孔。

　　“为……为什么……”希林几乎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苍白的脸色仿佛一张白纸，就在一瞬间，崇拜的人、救命的恩人居然也变成了死仇，纯真的心灵、无垢的灵魂，碎成片片，无法拼装完整。

　　思瑞仍然那么淡然地看着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认识一个人，并不能靠那个人的外表，也不能靠那个人做了什么，只能靠自己的心。眼睛看到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不要相信只凭眼睛作出的判断。”

　　希林的全身颤抖着，泪水在他的眼眶凝聚，他听不懂什么外表和心灵，也不愿思考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只知道，一切都错了，老天爷狠狠地玩弄着他。

　　转身冲向门外，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思瑞看着他踉跄奔出的背影，无法言喻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所以才会残酷剥夺他的纯真，在这个混乱残忍的世界，没有大人庇护的他只有让自己的心灵更强，只有了解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这个世界人生的悲哀。而且，必须让他远离自己，否则会成为家族的工具，逼自己妥协的工具，最终的结果只有毁灭。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不能让自己出现任何破绽，拒绝一切善意和恶意，用看不见的墙将自己和外界阻隔起来，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向地狱，不是该习惯了吗？那心里的刺疼从何而来？这样的疼痛，要持续到何时？

　　他在心里泛起痛苦的笑容——多悲哀，连人类的表情，也是他生命中的禁忌……

　　* * * *

　　在宇宙的另一边，另一支强大的麦迪加舰队也在快速行进着。与帕莉亚的舰队不同，这支舰队并没有太过豪华的阵容，然而那种鼎盛的军容却是豪华的邮轮舰队拍马也及不上的。带着傲视群伦的气势，如同王者检视着自己的领地，旁若无人，却也没人敢轻捻虎须。

　　帕莉亚的行动，是为了向全宇宙显示麦迪加的荣华，而他们的任务，则是露出獠牙让全宇宙见识他们的强大。目的不同，当然要有不同的安排和气势。

　　当代麦迪加家族的领头人，正坐在优秀的“至神”级母舰①上，在气势汹汹的舰队护卫下，前往银河中心参加五年一度的“收获祭”。

　　“家主，紧急情报，请问您立即接收吗？”通讯官的声音在红色讯号闪动了三十秒后回响在房间里，经过特殊处理的音效悦耳动听，绝对不会有干扰家主的嫌疑。何况，兰宁正在翻阅今天送来的情报，并没有休息。

　　“嗯。”兰宁皱了皱眉头，答应了一声。

　　通讯官干净利落的操作下，标注为“绝密”的通讯传递到这里的终端，兰宁输入六种完全不同的解码，绝密消息终于出现在显示屏上。

　　是关于帕莉亚的事情。兰宁皱着眉头看完，便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并不是为女儿担心，事实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天赐良机。正如父亲所说的，最好是让帕莉亚顺着自己的本能去做，如果刻意安排未免会流于形式，帕莉亚的举动正中他们的下怀。他现在在考虑，父亲会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帕莉亚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心，有精锐的亲卫舰队在，不出意外的话加奥列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妹妹自生自灭。如果有人能在亲卫舰队和第三舰队的双重保卫下伤害到帕莉亚的皮毛，那麦迪加家族也不用混了。就父亲的安排来看，他有理由相信父亲早就计划通过这次的授让仪式做点什么的，否则，何须派出以“玫瑰君主”为首的豪华邮轮舰队？又何须派上亲卫舰队的精锐军团来做护卫呢？

　　他不敢肯定这些“流民”的出现是否出自父亲的授意，照事情的发展来看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毕竟如果不是有了事先的吩咐，对于帕莉亚这种明显违背传统的做法，就算她身为家族的公主，那些麦迪加的骄兵悍将们能这么简单就无条件服从吗？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也未免太可怕了。熟悉的挫折感再度从他的心里升起，他平静的表情下面有着与之完全相反的心绪翻滚。

　　难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活在父亲的股掌之中么？难道要他一生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么？

　　他摇了摇头，抛开这令人沮丧的想法，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自己这边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了，帕莉亚前进的方向刚好跟自己相反，处于双方中点的麦迪加星应该会比自己先知道这个事情，如果父亲有什么指示的话应该会随着这个消息一起传过来。现在什么指令都没有，也就是说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至少不会希望自己有什么动作。那么，父亲到底是怎样处理的呢？

　　如果他是父亲的话，应该不会在“玫瑰君主”号上面动什么手脚。不论这是否是父亲导演的一出闹剧，对于家族的计划都是非常有用的一步棋，必须要在大众面前建立起帕莉亚仁慈善良的形象。

　　但是离开了“玫瑰君主”号呢？帕莉亚并不傻，不会带着这些名义上或者实质上的敌对者走进家族的控制区，应该会在某个地方把这些人放出来。父亲应该会在他们离开“玫瑰君主”号以后展开行动吧？也许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也许……

　　他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近乎“失态”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猜不透父亲的真意？他必须了解父亲真正的意图和计划，否则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一个傀儡，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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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至神”级母舰：宇宙舰队中最强大的舰艇的级别。宇宙中的军舰根据其各自的功能有数百种分类，而每一种分类又根据舰艇的质量和性能分成不同的级别。一般来说，舰艇的级别分为十级，分别是“下人”、“中人”、“上人”、“下王”、“中王”、“上王”、“下神”、“中神”、“上神”和“至神”。“至神”级别的舰艇，拥有强大的性能，而且攻守十分平衡，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可谓无敌，因此也被称为“移动的要塞”，一般来说都会作为战争中的大本营，指挥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