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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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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再怎么约束璃天等人,也总会有守不住的秘密。璃天、片羽和蛛雾是妖精的事,许负早有被村民发现的觉悟。但就算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其实也不会有问题,因为小天他们不会做出危害人类的事。这点,她很有信心。而且一直以来,大家也可以相安无事,那就证明她的做法是可行的。
但是齐王竟然利用了村民厌恶妖精和她;制造事端并嫁祸于小天;激起民愤,欲借村民之手来除掉她——这件事,她绝不能原谅!
更何况因为她的缘故,春生死了。多可爱的孩子,却因为她……为什么和她沾上边的人都会不幸呢?
是她连累的春生……可以的话,她希望不要有人再为她而牺牲了。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妖女!你到底交不交出那畜生!”茂根又再向前踏了一步,使蛛雾唯有站到许负跟前以备不测。“这位大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主人不会允许小天干这种事情,况且小天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他又怎么会杀人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事情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蛛雾的分辨进一步刺激了茂根,他一把摔开蛛雾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不干你们的事?我儿子死了!你们却还在推卸责任,我……我杀了你们!大伙,我们上!”
茂根振臂一呼,数十名村民抡起锄头铁斧就向许负扑去,杀气腾腾——
所有的事都结束在一瞬间。一抹黑影掠过,暗红的鲜血便飞散于空中。坠落的血液和白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异常艳丽的粉红色。五、六颗头颅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就已经和身体分离开来,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成为尸体……
在璃天赶到时,眼前正是这副景象。其实他离家出走后也没走多远,所以他听到沨焚山上有异动时便飞奔过来,打算上演英雄救美。可是没想到英雄救美不成还看到这种恐怖的场面……
一只巨大的黑色麒麟悄然出现,用威严而俾倪的神态站立于许负与村民之间。杀死了六名村民,也不过是它挥一挥尾巴的功夫。许负是何时认识了这种妖兽中的妖兽的呢?
“许负,你想这样就送命吗?我不曾记得把你养育成这般懦弱的人啊。”
“对不起,裂枭。因为事出突然,内疚起来所以——”许负如是对着那黑麒麟说道。
裂枭?它就是裂枭?养大了许负并教她知识的妖兽?璃天瞪大了两眼,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即使小天离裂枭有一段距离,他却依然受其气势震慑,不能动弹。
连小天也会如此,更别提那帮找上门的普通农民了。眼看同伴的突然死亡,他们被吓得作不出任何反应,仿如石雕人像般静止不动。裂枭不紧不慢地扫了他们一眼,沉声喝道:“还不走?等着受死吗?”
没有温度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所有闹事的村民一下子被惊醒,仅有的逃生意识让这群人一哄而散,腿软走不动的人也爬着逃离现场。所以依然站在原地的小天显得尤其突允。
“哦,还有人敢站在这里?是要替同伴报仇的吗?”裂枭望着璃天说道。
“我——”就算胆子再大璃天也不过是个少年,面对裂枭强大的压迫感,他哪里是这只黑麒麟的对手。
“小天?是小天吗?”许负闻声问道。
璃天咽下一口唾沫,久久才说到:“我听到有很多人上山的声音,因为怕你有麻烦……所以就赶来……可是我还没机会出手,它就出现了。”
小天的话令许负心神一荡,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情,她微微低下头转过话题:
“回来了就帮忙收拾一下这里。蛛雾,你和小天一起把死了的村民好好安葬吧。”
“是,主人——”
“裂枭,我们进屋再谈。”
裂枭冷眼看着蛛雾和璃天。那两个小子没看穿许负的表情,不代表它也看不出端倪,毕竟许负是它养大的:
“你和那个叫小天的小鬼是什么关系?”
“非主非仆,就把他看成是我的门下食客好了。放心,你给我的任务我一直有用心完成,不会令你失望的。对了,裂枭,今天还没到五年之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裂枭望了许负一眼,对许负它一向放心,既然她这样说,那么它也会这样相信着:“你还记得任务就好,我让你住在这里可不是来玩的。那东西准备得怎样?”
“已经准备好了。”
裂枭加许似地点点头,不枉它养许负一场。当初收养许负并不是因为一时高兴,它看中的是着孩子的能力。能知过去未来没什么大不了,最难得的是她有转换能量的本事!
作为麒麟,吸收日月之精华是常有的事。就像人类吃饭一样,裂枭吸收了日月精华才能发挥出它的力量。但若想得到异常强大的力量,则需要特别的能量。但是这种特别的能量,妖精们是无法直接吸收的。所以它才需要由许负吸取能量,在经她转换成自己可以吸取的能量。
虽然拥有这种可以增强实力的特别能量的地方很少,但凑巧的是,在捡到许负的沨焚山内就有这种能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它才会让许负又返回沨焚山住。每隔五年,裂枭会到沨焚山上见许负一次,同时也是为了让许负把转换后的灵能之玉送上。
“许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其今年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所以今年我特地来早一点,免生枝节。没想到却让我看见那帮村民竟想伤害你的一幕。”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许负的不安感又被惹了起来。裂枭的用意虽好,但却太过分,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她而死,但凭那血腥味——只怕为数不少,事情越来越难收拾了。她该如何对村民偿还这一切?
“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刚才你说什么最后一次见我是什么意思,裂枭?”
裂枭自觉失言,但话题已露,唯有继续把话说完:
“只要我再得到一次新的灵能之玉,我就可以有震天撼地的神通。届时我会把这座山破开,直接取走剩余的所有能量。而你,就可以不用再守着这沨焚山,得到真正的自由了。怎么?听到这消息不高兴吗?脸色这么差。”
但许负没有立即答话,她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背对着裂枭缓缓问道:“破开沨焚山?那流钟的村民会变得怎样?”
裂枭对人类一向十分不屑:“大概会死于地震或被山上的泥石所埋吧。反正你和这里的村民相处得也不怎么样,用不着担心他们。”
“当初你并没有提及要祸及村民一事。”
许负心中不满的语气裂枭已听出了几分,他也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
“要是我跟你说实话,以你的性格还会替我做这事吗?怎么说我也养了你这么些年啊——许负,你那些无谓的仁慈之心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为了要你看清人类的丑恶,我让你周游神州大地增广见闻。不过,现在看来结果也不似预期……
想想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吧!许负,许负,一出生便是被人类所负,背负严酷命运的人。流钟的人都上门追杀你了,人类的世界根本就融不下小小的一个你,你却还要为他们求情?”
许负沉默了。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天阴沉得让人窒息。不远处的璃天和蛛雾正在用心地清理着尸体。他们连同被染红的雪也一并清走,和尸体一样堆埋在不同的树下。
妖精一族和人类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认为所有失去生命的东西都应该回归自然。就算是尸体也有着它的用处,它可以成为新生命的养分。被腐朽,被分解,再为新生命所吸收转化成另一种的存在。生命就是因此而生生不息……
“小小,最后一个灵能之玉你现在就要吗?”许负转过身来,语气一下子温柔似水。
裂枭愣了一下,她居然叫它小小?好熟悉的称呼,许负小时候就是这样叫它的。在刚教许负说话的时候,这孩子口齿含糊不清。让她念“裂枭”二字,她却总是喊着:“枭……枭……小小!”然后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说不出地可爱。久而久之裂枭见再怎么纠正也没效,便随由许负“小小、小小”地乱叫了。
多少年没再听过许负这样称呼它了?转眼间稚龄小童已长成今日的绝代佳人。裂枭清咳了一声,语气也不自觉放缓下来:
“可以的话当然越快越好。”难得许负已经想通不再帮着那些人类。
“嗯,好吧,我这就拿给你。”许负木然地点点头,转身便走进内屋。但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捧出一只普通的木盒来。
一见这木盒裂枭马上翘首以待。许负缓缓揭开木盒,盒中的小球顿时令满室生光——那就是它朝思暮想的灵能之玉了!裂枭禁不住心头之喜,急忙向许负吩咐道:“快!把它放进我的嘴里!”
许负低下头,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把灵能之玉送进裂枭的口中。裂枭急得一口便把灵能之玉吞下,然后仰天长笑起来:
“这回我终于可以位列仙班了!许负,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让你尽享人世繁华,甚至成为一国之王也可以。说!你有什么心愿。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亏待你的!”
但许负摇头了,她那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内居然流动着一股哀戚:“不必了,小小,你说的东西我都不感兴趣。对我来说只要是能守住我所喜欢的世界,那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什么声音?”敏锐的听觉让裂枭感知,上百人的军队与逃生的村民在流钟会合,现在又准备向沨焚山前进了。
原来刘肥早就想到村民们根本无法伤得了许负半分,所以在流钟的郊外布置好军队,只等许负和村民一起冲突便要杀将过来。
“哼,烦人!许负,又有人来杀你了,这回好像还有当地的军队。不知死活的家伙,我这就去把他们统统收拾掉!”说罢裂枭便想动身,但突然间体内的一阵异样让它几乎重心不稳趴倒在地上。
“许负——你!”裂枭怒视着许负,机警如它者哪里还会不知道是许负做的好事。
其实它刚才吞下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灵能之玉,真正的灵能之玉已经被许负所改造。吸收了它非但不能增强己力,自己原有的力量反而会被起吸收殆尽。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对不起……小小”许负的声音低哑而凄凉,“我不能看着你把村民杀死,我的父母曾经住在在这个地方,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再这里了。但这条村子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却不曾间断。”
“愚蠢!那些愚民会知道你的苦心吗?他们才不会知道那么多!到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就会把你当妖怪一样地杀死!人类就是这般心胸狭窄而又胆小的动物。见到任何不同于自己的事物就只会恐惧,加以排挤。”裂枭猛烈地甩着头,它已觉得眼皮渐重,连意识也模糊起来。
裂枭的话并没有使许负动摇,她的脸还是保持着那份平静、安详,她反而淡淡地笑了:“我知道他们会怎样对我,不过我已不想追究太多了。事情是因我得罪齐王刘肥而起,而且他们也因这件事而死了不少的人。算起来,是我欠他们的,一条命已不能偿还得起,因此我更不个以为了你去伤害更多人的性命。
小小,流钟的人虽然受人利用而对付我。但他们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亲人,他们的血见证着我的存在。其实小小……你也是我重要的亲人……可以选择的话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方……”
许负的话裂枭听得并不真切,力量的大量流失使它只感到四周一片混沌。直到许负说完话之际,它已经不能自已。然而它体内还存在着一股气,许负背叛它的事使它太愤怒。正是拼着这道怒气,裂枭冲破了茅屋顶,随自我本能冲向天际,消失在灰暗的寒冬之中。
小小……
许负知道小小已经离开,心下不禁一阵黯然。喉头一甜,再也忍不住,哇地就吐了一大口血。果然是太勉强了些啊——
她以袖角擦擦嘴角的血丝。为了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灵能之玉的性质,她过度地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导致全身经脉大乱。后果如何她当然知道,但事情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许负!刘肥的军队夹杂着村民攻上来了——”璃天冲进屋里本想告知许负屋外的状况,但他却被许负异常苍白的脸色吓得把剩下的话都吞回到肚子里去。
屋顶的破洞,地上的鲜血,同样表示了这里曾有大事发生:“许负,你怎么了?裂枭呢?”璃天问道。
许负也想回答小天的问题,无奈力不从心。挣扎之下好不容易才想摆了摆手示意。
这个小天也是她心头的包袱啊,丢不下,却又背不动。她已经没希望,耗尽元神的生命是拖不长的。要是小天看见她因为流钟的人而丧命,以他的冲动而言必定会犯下弥天大错,所以就用她仅余的力量来……
希望小天不会怪她吧。
平顺气息,许负略带艰难地缓声说到:“小天,裂枭已经给我封印了。因为它为了力量而要令沨焚山崩塌,流钟的人灭亡。”
璃天圆瞪着双眼。裂枭的野心竟要众多生命做陪衬?现在也算是罪有应得。但是——
“那帮村民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你,你却在这时刻封印裂枭……我和蛛雾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啊!你为什么不干脆让裂枭杀了他们好了!
逃!对,我们暂时离开这里好了!来,我背你走,快!”说着璃天便拉过许负的手要走。但许负轻轻地把手抽回,摇着头笑了起来:
是梦吗?许负对他微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美而不详。但她在说什么啊?是不是因为自己看呆了,所以才不懂许负的话?
“许负,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要一起逃吗?快呀,蛛雾在外面撑不了多久了。”由于太过震惊,小天连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
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呵,那么就这样吧——
许负的手在璃天面前轻轻一挥,璃天便即时倒地不省人事了。
“你对哥哥做了什么!”追着璃天而来的片羽一进门便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失声大叫起来。她狂奔至璃天身边时更是撞开了许负。
许负这下吐出的血更多了,胸口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使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时间已不容她喘息,她支撑着桌角,用尽每一分力说道:“不要怪我,片羽。我暂时封印小天是为他好。如果小天是清醒的,他将会和村民有冲突,造成双方无谓的伤亡。放心只要五十年,五十年后小天就会醒来。
片羽,小天和蛛雾就拜托你了。你的灵力比小天和蛛雾都强,有你保护他们离开……应该……没问题了吧……”
“你,不走吗?”看到许负气若游丝的样子,就算片羽平日再怎么讨厌她也不忍心丢下她不管。更何况自己讨厌她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
许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要是和你们一起走,你们就走不成了。再说,你看我的样子还能活下去吗?灵力耗尽……我已经不行了……”
“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做到这一步?”片羽背起璃天时问道。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关系吧,谁叫我负尽天命气数之责。”许负不以为然地说着,象是在开玩笑似的。
片羽看着许负。她真个与众不同的人类,自她出生起她拥有的幸福只可用微乎其微来形容。在片羽眼中,生存对许负来说可算是没甚意义的事。但偏偏她为别人的生存所做的努力却比谁都多。
这种人,她片羽最讨厌了!因为连想真正讨厌她的地方都找不到!在走出大门之前,片羽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却不去看许负: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讨厌你!”因为你从哥哥那里抢走了原本只属于她的专注目光。
许负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片羽对璃天已经不能用“恋兄情结”来形容了。未来的路怎样走,就由小天自己决定吧。
汹涌而至的军队已经冲到山上的小屋前——就在小天等人安全离开的同时。士兵们手持长矛,闯开了门。他们的动作是如此地纯熟,一如平日军营里的训练。
许负直直地站立大厅之中,冷漠地维持她最后的尊严。同时也是对这些官兵的一种配合吧,谁叫他们训练时的靶都是直立的。
打心底里同情这些人呵,他们看似威风,能“光明正大”地剥夺天地间最宝贵的生命。但他们的命运也是悲惨的,完全受控在当权者的手里,犹如被操纵的傀儡。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数十把长矛一并刺进了许负单薄的身体里,当中有官兵的,也有村民的……
原来死亡的感觉真得很冰冷……
今生没完成的事可以寄望来生吧?看不见的未来里也会有她最挂念的人出现吗?小天……
村民杀死许负后欢呼雀跃,他们开始放火把许负的尸体连同她的房子一起烧掉。不洁的东西就应该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火整整烧了一天才完全熄灭。剩下的焦土成了非常好的肥料,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在废墟中长出了嫩草。
鲜鲜的,嫩嫩的,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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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十年后璃天醒来了,然后我们一同回到了沨焚山。等待着许负预言的实现,等待着这个传奇的女子复活,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屋里的光线只能略辨人影而已。但没有人去点灯,苏一灵完全被蛛雾所述的故事迷住。故事用听的就行,光明反倒成了其次。
“那刘肥呢?他后来怎么样了?”一灵侧着头向蛛雾问道,怀里还抱着那只好像睡着了的黑猫。
蛛雾落寞地笑了笑,划过一根火柴把灯点亮:“没有怎样啊。事情和许负说的一样,大臣们认为刘肥为人阴险、专横,而代王刘恒俭朴、诚恳谦逊。所以他们最终立了代王为帝,就是史书上的汉文帝嘛。”
“但是……就只有这样吗?这样子刘肥根本就等没受惩罚嘛!他这个人这么血腥、卑鄙却依然称王称霸!”一灵对这种结局相当不满。
蛛雾回答时的声音还是很温和,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也是同样的温暖。他把手放到一灵的头上,宠溺地抚着那一头青丝道:“现实就是现实,它是不会因个人的意愿而改变的。当时的刘肥再可恶也是一方之王,直到他死后,他的地位依然没变。如此高贵的身分,他的下场能惨到哪里去。”
但一灵又有疑问了:“那璃天呢?他醒来之后怎么没找村民和刘肥报仇?”
“这就是许负聪明的地方了。五十年过去,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快死光了,就算还活着的也都垂垂老矣。璃天自是不会找老人家算账或迁怒于其后人。再说主谋刘肥一死,璃天更是没心思报仇,于是大家便一心一意等许负归来。小天的性格,许负清楚的很。”
“那小天岂不是很可怜……”自己喜欢的人死了,但他却什么也没能为她做上。
“的确很可怜……”蛛雾的声音里带着叹息,进一步挑起一灵心中的悲伤。两千多年来小天守着承诺,等候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人,这是怎样一种心情?须知道相思最是难耐,无止尽的等待会叫人疯狂。要费多少的心血才可以长时间守候一个人?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始终如一地思念一个人?
然而这些璃天都做到了!并且一等就是两千年!
这一整夜,许负的故事盘旋在她脑中,不停地轰炸。事实的真相太过出人意表,为何许负的预言会在她第一晚在流钟所做的梦中出现?难道这是许负的灵魂给她的指引,要他帮助小天等人?
所有的问题全无头绪可言,一灵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的月色很美,明艳清澈得诱惑。远远地,一灵见到璃天还坐在屋外的大树上,他的身形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长得快触及她的窗棂。
她披上一件上衣,抱起熟睡中的黑猫,悄悄地出了门。既然大家同样睡不着,结个伴也很正常吧。
寂寥的山上飘荡着璃天吹奏的叶笛声,声音悠远而古朴,旋律简单却带着凄凉。在月亮如水的夜里,真能让听者心也要碎了。
一灵走近大树,那笛声便嘎然而止了。树上的璃天望着一灵轻声道:“是我的笛声吵醒你了吗?”
听言一灵连忙摇头:“是我自己睡不着而已。打断了你的笛声,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一灵低着头说话却发现璃天没什么反应,悄悄抬起头瞟了璃天一眼。只见璃天头靠着树干仰望夜空,不再理会她的存在。
一灵觉得有些泄气,但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比从前更了解小天一些。至少——她知道小天现在的心情。他,一定是在思念许负吧……
一想到这里,一灵的心就像被抽了一下,隐隐地有股说不出的痛透出来。这种感觉是什么,她完全不懂。六十年的岁月里,除了前十几年可以过着比较幸福的生活,剩下的日子都是在担惊受怕和为生活而奔波中渡过。何尝试过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觉。而且她为何伤心呢?明明她很为璃天和许负之间的盟誓而感动,她实在是没理由伤心呀——
“小天,蛛雾已经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曾经怀疑你们杀了村民是我不对。”不想深究个中原由,所以一灵决定干点别的。
“嗯。”璃天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傻瓜,今天晚上你见了我好像就会说对不起三个字,说点别的吧。”
一灵吐出丁香舌,难为情地笑了一下。然后他们之间有无话可说了。四周的虫鸣声不绝,混杂却不刺耳,听上去象是把玉石摔得粉碎的声音。
璃天仰望夜空的脸在月光的清辉下显得极具魅力。棱角分明的脸型,微凸的喉结,还有漂亮的锁骨……这样的璃天已经和蛛雾所述故事中的少年大不相同。仙狐族的时间观念果真和人类很不一样,但千年的等待已足以使一个仙狐族少年转变为成年男子。
一灵知道她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但却忍不住心中的烦扰,问道:“小天,你真的这么喜欢许负吗?”
璃天略带疑问地转过头来,一灵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喜欢吗?可能已经不是喜欢的程度了,大概那就是人类口中的爱吧。或许我在许负的眼中永远都是孩子气的家伙,又或许许负从来就只把我当弟弟看待也好。我就是无法不喜欢她,更无法忘记她。”
一灵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璃天,一脸的仍是不解。璃天见状自嘲一笑,又道:
“觉得我傻吗?片羽也常常说我是个傻瓜,花了两千年也忘不了一个女人。我想,片羽可能说得没错。我真的是个无可就药的傻瓜。许负临死前对我说的话我至今一天也没忘记,它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强烈了!我也曾试过听片羽的话忘记许负,忘记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连离开沨焚山也做不到!
许负临死前的那一幕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蹿进我的脑海,无声无息,防不胜防。不过最近这种情形已经少些了,但这样反而让我更害怕!许负怎么也不出现,在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连她的样子也不记得了?”璃天的表情很激动,但说到最后却又完全冷静下来,只剩一个无力的钱笑:
“傻瓜,我怎么会对你这小孩子说这种话?今晚的我果然是太激动了。”
“但是——小天,即使你忘记了许负的样子你还是爱着她的,对吗?因为你爱的是许负的人,而不是那副外壳。”璃天越是微笑,一灵便越为璃天心痛。他的烦恼、他的忧愁竟似是加诸于自己身上一般。
璃天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没想到你这小孩子倒挺会说话的。我当然不会因为许负的样子而不爱她啦。其实我也是早已有了准备。就算许负的外表会改变,我也一定不会改变自己的感情!”可是随即璃天又沉重地闭上眼睛,幽幽叹息起来:“只是,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停下吧,他的脸上又是一片悲伤了。她不要见到如此伤感的璃天!
“我帮你找许负出来!”话一出口,连一灵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凭什么去管别人的闲事,又凭什么去找一个消失了两千年的人?但意识归意识,不惊大脑思考的话语仍源源不绝地冲了出口:“你不是说我又当巫女的天赋吗?训练我!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帮你找出许负的下落!”
“你可是说真的?”璃天一下子就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认真地凝视着一灵,深怕一灵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给他失望。一灵的承诺来得突然,本应该是由他诱骗一灵成为寻找许负的工具的。但现在一灵居然自告奋勇,主动开口答应帮他,这简直是喜从天降。然而一灵那无垢的清眸又不像说谎。
“嗯!是真的!”一灵重重地点点头。被璃天这样凝视着,她真的很慌,心脏跳得极快,比什么时候都快。但她的心却又比什么时候都要亮。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时意气。或许是被许负的故事所影响吧。不愿当巫女的她也会为别人动用起能力来。她想让小天快乐,只是这般单纯的动机,仅此而已。
“许负是个很好很伟大的人,她用她的生命保护了大家。和她相比我太渺小了,只会逃避和抱怨。所以,可以的话我也想为她出一分力。”
听言璃天笑了出来:“你干嘛要这样看轻自己,傻瓜。许负有许负的好处,你也有你的优点啊!其实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可爱呢。”
“嗯?”一灵低低应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敢看小天一眼。她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很红,幸好是晚上,不然给小天看见又会笑她小孩子脸皮薄,一给人称赞两句就害羞。
乐声再度响起,璃天靠在树干又再吹起叶笛。只是这回的他虽闭着眼睛,但嘴角却是带笑的。
一灵站在那里,就这样看这璃天的微微侧着的俊脸,看了好久好久……
夜正深,意无眠。慢慢长夜终会过去。
星月之下,新的诺言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