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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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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墙而过,坚硬的石墙在他面前浑若无物,顺着暗道一路下去,来到密室前。只见他长袖一挥,石墙中的翠玉函就“砰”弹了出来,根本不用手碰,函盖就自动打开。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微一用力,上清珠就被吸到了掌心里。宝珠照亮了他清俊的眉眼,黑暗中吞蛰着光芒。
男子扬起唇角,将珠子纳入袖中,再一挥手,石墙原封不动的合上。他飘逸的身形倏然消散,一切又恢复到原样。
天刚朦朦亮,萤之就听见“怦怦”的砸门声,她翻身坐起,撩开床帷,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赶紧去开门。谁知门一开,管家差点栽进来,哭丧着脸道:“郡主,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
萤之一头雾水,披上衣服奔出去,庭院中站满了披甲带刀的侍卫,汾阳王李幹扛着枷锁,被人送正堂推出来,一路推推搡搡,险些摔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萤之冲上去,扶住李幹的身子,焦急地问,“阿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幹也急得满头是汗,来不及跟她细解释,只说:“萤之,上清珠失窃了,陛下要治我的罪,你赶紧想办法,先离开长安,千万不要牵扯进来!”
萤之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什么?上清珠丢了?”
李幹被侍卫强行推走,他一路回头叫道:“萤之,记住阿父的话,千万不要卷进来!”
萤之两腿瘫软,脑中一片混沌。府中闹得天翻地覆,仆人婢女满院子乱跑,有些被官兵擒住,用铁链锁起来,哭叫声不绝于耳。
“放开,你们凭什么锁我?”一个清锐的声音喊道,只见崔灵符和杨六郎也被侍卫扭着,押了过来。他们一见萤之,就像看见救命稻草,立刻叫道:“郡主,快救我们呀。”
披甲侍卫上前缚住萤之的胳膊,冷笑道:“一个都不准跑,全部带走!”汝阳王府的人丁被全部收禁在大理寺狱。
因为李幹是宗室,按唐律羁押在三品院,萤之因为郡主宗女的身份,也格外被优待。监狱中的帷屏陈设一应俱全,连蔬菜饮食都和平时一样。
萤之被独自关在一间牢房里,她进去之后,就席地而坐,并不哭闹抱怨。想了几天,她也没想通,那上清珠被藏在密道石室里,怎么会突然失窃呢?
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李幹合上所有机关,拿走了钥匙。再说石壁有千钧之重,谁有那么大力气能搬开?
难道是崔灵符和杨六郎?不会吧,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搬石门,就是普通的锁子,没有一定诀窍恐怕也打不开。
等狱吏送来晚饭,她看人走了,就捏了个隐身诀,跃墙而过,先去三品院找李幹。李幹颈上的枷锁已经卸了,头发乱糟糟的,盘膝坐在角落里。几日不见,他头上的白发竟然多了一半。
“阿父!”萤之轻轻唤了声。李幹闻声抬头,大惊失色:“萤之,你怎么进来的?”
萤之竖起一根指头,押在唇上:“嘘,阿父,时间紧迫,你拣要紧的跟我说,上清珠到底是怎么失窃的?”
李幹愁眉不展,嘶哑的嗓音充满沮丧:“为父也不清楚,那条密道只有咱们父女两个人知道,怎么会平白无故丢了。”
萤之也觉得事有蹊跷,拉住他的手说:“阿父,我带你出去,咱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长安。”
李幹断然甩开她的手,拒绝道:“不行,我身为宗室,又是朝廷命官,岂能畏罪潜逃。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背负骂名苟活于世!”
萤之知道他性情耿直刚正,绝不肯当逃犯,于是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找到上清珠,才能洗脱阿父的冤屈。阿父,如果御史台来人提审,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屈打成招。”
李幹惊诧地望着她:“你要干什么?”
萤之重新握住他的手:“阿父,女儿今夜就出去,区区一个大理狱根本困不住我。我出去后,会寻找上清珠的下落,阿父你在牢里多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李幹虽不抱什么希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说了句:“你多加小心。”萤之用力点点头,又捏了个隐身诀,纵身跃出墙去。
她从三品院出来,本想抬脚就走,忽然想到杨六郎和崔灵符,这两人十分可疑,也不能轻易放过。顺着监牢的暗门找了半天,终于在一间下等牢房找见他们。
“郡主!”崔灵符一看见她,就激动地嚷起来。萤之赶紧捂住他的嘴,一手扼住他的喉咙,逼问道:“说,你们把上清珠弄到哪去了?”
崔灵符被她掐得喘不过气,两颊憋得通红:“松……松手,什么上清珠,我听……都没听过。”
萤之只是佯装试探,扼住他脖子的瞬间,感到他体腔中气流杂乱,根本没有半点内力。于是松开手,又搭住杨六郎的脉搏捏了片刻,才悻悻放开。
这二人都不过是普通人,不像会说假话的样子。想到此处,萤之提脚就走,崔灵符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袖子,央求道:“郡主你行行好,带我们出去吧,我和六郎可不想死在牢里。”
萤之一想到他们是因自己才下狱,不由有些心软。劈手拗断他们腕上的枷锁,从袖中摸出两张黄符纸,咬破手指,用血画了两道符,让他们攥在手心里。
三人这才悄悄绕过狱吏,从大理狱中偷溜出来。出了狱门,就是第四横街,沿着街道一路往西走,便到了顺义门。
等跑出皇城,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崔灵符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跑不动了,累死本公子。”
萤之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好了,你们两个自由了。从这里往前走二十里,就是开远门,趁着天亮之前出城,去找玉真公主吧。”
杨六郎一听就变了脸色,跪倒在她足下:“郡主,玉真公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们此刻回去,就是寻死。再说我们一无出城凭证,二无兵符印信,怎么逃得出去?”
萤之想了想,这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身上也没带银两,让他们就这么走,无疑是自生自灭。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就当服侍我的小厮好了。”
三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崇仁坊的汝阳王府。萤之让他们候在外面,自己翻身跃上院墙,只见院里灯火通明,到处是巡逻把守。她蹑足掠过房脊,趁着侍卫在廊下打盹的机会,悄悄潜入屋中。
好在家里的东西都还在,收拾了一包袱金银细软,又拿了些值钱的玉器、元宝,估摸着这些盘缠够用了,她才偷溜出去。
本朝宵禁严苛,直到第二天晨起,在东市找到一家驿店,要了三间厢房,三人各自回房休息。睡了几个时辰,萤之自觉体力已经恢复,腹中有些饥馋,就想出去找点吃食。刚走到楼下,便听大堂里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汝阳王府失窃了,丢了一件宝物,叫‘上清珠’。”
“可不是嘛,那珠子是罽宾国的宝贝,听说是进献给大唐国君的圣物,怎么会不翼而飞?莫非是汝阳王私自藏匿起来,借口说丢了。”
“那谁知道,反正他是宗室,姓李的总不能杀姓李的。他要一口咬定弄丢了,陛下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关一阵子,就从监牢里放出来,赶到西域戍边去!”
“汝阳王本来就在北庭都护府谋职,都快到天山脚下了,还能往哪里赶?啧啧,这一手算盘,打的可真精……”
那几人交头接耳,偏偏萤之听力极好,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字不漏都落入耳中。她向店家掌柜要了些清粥小菜,吩咐跑堂小厮送到房间来。
到了三楼,敲了敲隔壁两间房门,崔灵符和杨六郎也醒了,一看满桌都是素菜,连个荤腥都没有,不由大失所望。
“跟着我,就只能吃这些东西。”萤之拈起一只油胡饼,自顾自地吃起来。崔杨二人也饿急了,顾不上挑剔,接过来就吃。
萤之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哪还有贵公子的矫揉造作之态,不由得一乐,笑吟吟道:“这还有点男子汉的气概,比以前顺眼多了。”
崔灵符闻言抬头,看到她初次露出笑容,好像融化的冰雪,焕发着流动的光采。他愣了一下,觉得眼睛有些眩晕,慌忙埋下头,咬了口油胡饼。
杨六郎倒没发现他的异样,舀了一勺清粥,送到嘴里:“郡主,我们要上什么地方去?”
萤之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将手上油脂抹净,道:“去找玉真公主。”
“什么?”两人差点跳起来,手摇得跟蒲扇似的,“不行,我们现在是逃犯,找她不是去送死么?”
萤之瞟了他们一眼,瞟的两人都有些心虚。她站起身道:“你们要怕,就别跟着,老老实实在客栈里等我。”
她从后院马厩里挑了一匹耐跑的黑马,翻身跨上马背,一勒缰绳就奔了出去。两个时辰后,就到了骊山脚下的汤泉宫,玉真公主的銮驾果然还没走。
此时天色已暗,萤之怕惊动别人,自然不敢走正路。她悄悄潜伏到飞霜殿的脊瓦上,揭开一片麟瓦,借着清冷的月光,向里探看。
只见玉真公主斜卧在软榻上,轻纱半掩,媚态横生。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帐帷里出来,披着件单缎色的襌衣,襟怀微敞,露出胸口一线雪色。
“涧冰,听说汝阳王丢了上清珠,你怎么看此事?”
白涧冰倒了一杯热茶,回到卧榻边,恭恭敬敬地奉上:“公主先饮口茶,润润嗓子。”玉真公主接过去,抿了一小口。
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汝阳王向来持身端正,陛下信得过他,才将北庭都护府交到他手里。以他的性子,绝不是贪图宝物之人。”
玉真公主低声说:“你的意思是,盗珠的另有其人?”
白涧冰点了一下头:“不错,此人恐怕身手非凡,大内的高手也抓不住。”
萤之在殿脊上静静听着,只觉此人心思沉稳剔透,一席话娓娓道来,分析的入情入理,让她也平心静气起来。看来他果然不只是玉真公主的男宠,而是她背后出谋献策的谋臣。
“本宫前日去兴庆宫,陛下为此震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誓要追讨回上清珠。那依你看,本宫该作壁上观吗?”
白涧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忽然警觉地皱眉,望着殿顶道:“谁在上面?”
萤之悚然一惊,既然被发现了,索性飘身跃下去。玉真公主被她这位不速之客险些吓到,抚了抚胸口道:“原来是萤之,你不是在大理狱中关着吗?”
萤之微微一笑,欠身施礼:“如姑母所料,我是越狱出来的。”
玉真公主眯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天牢跑出来。你这一逃,你阿父的罪名就坐实了。”
萤之笑道:“我就算在牢里老实呆着,也洗脱不了他的冤屈。”
玉真公主缓了口气:“你来找我做什么?这事姑母可帮不了你。”
“姑母放心,我不会拖你下水。萤之此来,只有两件事。”
玉真公主望了白涧冰一眼,对方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她才道:“好,你说说看。”
萤之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侄女听说您与御史大夫卢承素交好,请您在卢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不要让他给我阿父用刑。”
玉真公主欣然答允:“这不是什么难事,我答应你就是。另一件呢?”
萤之瞥了一下旁边的白涧冰,开口道:“我想请白公子出手,帮我一同寻找上清珠。”
这要求提的有些无理,玉真公主皱起眉,就要发作,白涧冰却率先说:“好,我答应郡主。”
玉真公主吃了一惊,白涧冰给她暗中递了个眼色,她只好不吭声。萤之看白涧冰答得干脆,玉真公主也没有反对,就敛袖一福,笑道:“多谢姑母成全,我会在东市的长柳驿店等候三日,白公子来找我便是。”
白涧冰温和地笑:“三日后,我自会去找郡主。”
萤之也不再多言,纵身跃上殿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等她走后,玉真公主拂了一把袖子,桌上的茶盏顿时被扫落满地。
“谁让你答应她的?”
白涧冰捉住她的手,安抚道:“公主吃醋了?您不是之前要把我赏给汝阳郡主?”
玉真公主撤回袖子,不耐烦地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好在这丫头还不傻,知道我在试探她。”
白涧冰笑着按了按她的肩膀:“公主放心,涧冰发过誓,此生只效忠您一人。我答应汝阳郡主,也是为了找到上清珠的下落。”
玉真公主纳闷道:“你要那颗珠子做什么?”
白涧冰转过身,望着踊跃不息的烛火,目光深邃:“上清珠是天下至宝,谁将它献给陛下,就能换来此生享不尽的荣华。公主难道甘心,把这机会让给别人?”
玉真公主沉吟了一下:“可是,你也说盗珠的不是普通凡人,茫茫人海,不是大海捞针?”
白涧冰笑了笑:“涧冰自有主意,不过三两个月,找到了最好,找不到就当公主给我放个假,允我游山玩水一趟。”
玉真公主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却说不出来什么,就道:“好,你就去一趟,记住,可不许与那丫头走太近。”
“涧冰知道。”他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