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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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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屹何等聪敏,早已从昨日谢江枫的态度中猜出些什么,更何况从前那小姑娘也不止一次感慨,若是没了他,她定然也不独活。
可若是他可以再一次活过来,是不是笙笙也可以?
他惯来是无神论者,打从小时候父母双亡后他就再也不信神佛,可有自己的经历在前,他又不由自主心生希望,那个小姑娘也可以回来。
柳容舒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听到他这话,手下意识放在针包上,紧紧盯着他的神情,冷道:
“兄长这是何意?”
她一瞬间便想起,昨日最后看到的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和顾忠贤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她周身蓄着力,将周遭的声音一丝不落尽收耳中,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死死盯着猎物,只等床上那人说出什么足以揭露她身份的话,或者屋外有什么动静,她便迅速将他挟持住。
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她虽不畏死,可子钰哥哥的仇不能不报。
范屹眼角余光早就捕捉到那少年手底下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学着脑海中顾昀的神态语气,哀叹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想念莺歌儿了,多好一个娇娇儿……可惜了。”
柳容舒:“……”
香兰苑的莺歌儿,顾大少爷最喜欢的行首,甚至闹着要纳她为妾,当时她还受顾忠贤所托劝过他,谁料那莺歌儿三个多月前竟不慎坠楼身亡了。
“兄长昨夜未休息好,就是为了莺歌儿?”
范屹又学着顾昀的神态,轻“啧”一声,扬了扬下巴,“你兄长我难道看着不像长情之人?来将我扶起来。”
模仿顾昀的神态这事属于一回生二回熟,范屹打定主意既然顾昀浑,他就比顾昀还浑。
况且他从小谨言慎行,做事皆按着规矩来,如今死过一次,索性便看开了,更何况,顾昀这样的纨绔,行起事来倒是比从前他那样的要方便些。
“兄长那日可看清了是何人伤的你?”
柳容舒将他扶起,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关切道。
范屹视线略微下移,略过少年低垂的眼睑和轻颤的睫毛,落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
那少年手指修长,莹白柔软,丝毫没有男子该有的力量,与他健壮的手腕对比鲜明。
他看了一瞬,收回目光。神色淡淡的,语气却故作着恼:
“为兄要是看清,还能让那帮贼人见到今日的太阳?嘶,轻点儿……”
柳容舒不理他,继续施针。
她本也没指望能从这纨绔口中听到个所以然,这厮被他爹保护的太好,完全养废了。
她蓄意接近他一年,一点儿当年之事都套不出来,若非他实在是个草包纨绔,就是他心机深的可怕,总之不管哪一种,她之后都要离他远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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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屹彻底大好,是在又过了一个月之后。
其实柳容舒并不想让他好得这么快,只是架不住她给他诊治的时候,三不五时在他房中看到谢江枫,连带着还要经常应付跟在谢江枫身后的谢婧瑶。
迫于无奈她只能认认真真给人治病,让他尽快好起来。
而范屹这边,装了一个月纨绔实在心累,尤其是每每对着政敌叫“爹”都险些让他闪了舌头。
他正想着如何慢慢改变顾昀给人的印象,至少先入朝谋个官职的时候,顾忠贤一句话打得他猝不及防。
那日顾忠贤将他叫到书房,情真意切地与他聊了许久他小时候的事情,末了,语重心长地说了句:
“昀儿年底也就及冠了,我与你母亲书信商议过了,白尚书家的嫡长女温婉端庄,与你甚是般配……”
“爹!”
范屹活动了下闪着的舌头,顺了顺气,依旧学着顾昀的语气,蹙眉不悦道:
“儿子不想娶妻!你休想找个人来管着我!那什么破白家,我不愿意!”
“由不得你!”
顾忠贤见自己儿子鬼门关里走一遭出来,仍是不懂事,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怒道:
“从前你愿意如何玩我不管你,但此事我与白家已口头说好了,只等你娘从苏州老宅回来,便亲去白家提亲!到时候你若不去,就别进顾家的门!”
“不进便不进!顾家的门朝哪开我不知道,香兰苑的朝哪儿开我一清二楚!”
范屹也学着顾忠贤的样子,一拍桌子起身,广袖一甩,人就踹门而出了,徒留顾忠贤在房中气得差点儿摔了茶杯。
范屹出去之后,当真脚步不停便去了香兰苑,还一次点了三个姑娘作陪。
消息传到顾忠贤耳中,那差点儿被顾忠贤摔了的茶杯终究还是被他砸了出去,“将我们的人都叫回来!不必再跟着他!让他死外面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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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江枫走到窗边看了两眼,回头看向范屹,小声道:
“走了。”
“唔。”
范屹略微颔首,眼睛盯着棋盘,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淡道:
“给她们取床被子盖上吧,快入冬了,地上凉。”
“……”
谢江枫看了眼地上被迷晕的三个衣衫单薄的姑娘,心中一阵无语,忍不住默默朝范屹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谁刚才说这几日他要宿在这里,莫让那些姑娘脏了他的床,让他将人放地上的,如今倒多此一举想着给人盖被子?
“别拿那床,”范屹头也不抬,“我要盖。”
谢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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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忠贤当真逼你成婚?”
谢江枫怜香惜玉地给姑娘们盖完被子,走到范屹对面坐定,从棋笥中捻起白子,想了想落下。
“嗯。”
“那不也挺好的。”
他看着自己刚落下的子被范屹吃掉,懊恼地搓了搓耳朵,故意刺他:
“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不算这三年,你也二十有二了,若是再加上这三年的话,都二十五了,也该成家了。再说,你不是想入仕么?等你成了家,再想入朝为官就简单了。”
范屹抬头冷冷睨了谢江枫一眼,只一眼便让谢江枫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你知道他让我娶谁么?”
“谁?”
“白崇宁嫡女。”
“白家?!”
谢江枫惊道:
“我记得当年那白崇宁的大女儿,还是个庶女,得知你不能、咳,不能人道的时候,以死相逼要跟你退婚。”
范屹鼻腔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没等范屹说什么,谢江枫先自己否决了,他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两圈,视线扫到地下三人身上,眼睛一亮:
“要么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要娶个妓子回家?就算不能让顾忠贤死心,也能让白崇宁死心不是?顺便再让顾忠贤把他宝贝儿子打一顿。”
“怎的?打在他宝贝儿子顾昀身上,范屹是感觉不到疼?”
范屹一个棋子飞过去打在谢江枫屁股上,“再说了,非要娶个妓子回去这事儿,顾昀又不是没干过,结果如何?”
结果如何?莺歌儿“被”坠亡了。
谢江枫愣住。
“走吧。”
范屹将手中棋子全部倒入棋笥,擦了擦手起身,语调略沉:
“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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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容舒刚与同僚从酒楼应酬出来,醉醺醺与人挥手道别,踉踉跄跄朝着自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待绕过了一条街,她好似醉得实在不便行走,扶着墙站定,只是原本醉眼朦胧的眸子却是清明一片。
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两个人影身上。
柳府靠近上京城东城门,距离主城区有一定距离,且不说那两人为何会一同出现,就说如此深夜两人出现在此就已是十分奇怪。
柳容舒将身形向角落里藏了藏,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那两人往出城的方向而去,她摸了摸袖中的袖箭,直起身子抬脚就跟了上去。
然而还未走出两步,她的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紧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靠了上来,将她的胳膊搭在那人肩头。
紧接着谢婧瑶欢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序景哥哥,我出城上香回来,恰好路过此处,看你有些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柳容舒:“……”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婧瑶兴冲冲地架着往家走,那小姑娘还故意将手放在她的腰上,似乎还慢慢向下……
柳容舒想都没想,猛地一把推开谢婧瑶,径直朝前走去。
“呀!序景哥哥!你等等我!”
谢婧瑶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很快又追了上来。
“……”
柳容舒深吸一口气,想到谢婧瑶刚才一脸娇羞地做着那个动作,她觉得必须要跟她讲清楚了。
她猛地在原地站定,转回身静静看着追上来的谢婧瑶,舔了舔唇,郑重道:
“公主抬爱,濯安实在高攀不起,还望公主日后不要再来找我。愿公主觅得佳婿,与驸马琴瑟和鸣。”
说罢,她再不多看那泪眼汪汪的小姑娘一眼,转身进了柳府,重重关上大门。
“公主……”
小丫鬟担心地上前扶她,却被谢婧瑶一把挥开。
她一边抹着泪气冲冲走回自己的马车,一边咬牙嘟囔:
“看来我不得不听小李子的建议了,月儿!”
“公主。”
“明日你去百花楼,给本宫寻点儿那种药来!过几日顾伯母便省亲归来了,到时候本宫定要将序景哥哥拿下!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怎么躲!”
月儿一惊,刚想开口劝两句,又被谢婧瑶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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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良蹊村外。
范屹与谢江枫乘着夜色上了山。
半山坡上,有一个小小的坟包,被月亮照着,格外冷寂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