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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第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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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莲其实在刚进入平兰境内不久就与代行仪仗失散了。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去前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旅店先替代行仪仗谈下来,可是在途中被人袭击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时,只看见两名女子站在她的床前,其中一人朝旁边的人笑笑:“还是你厉害,估算的时间一分不差。”
另一人冷着一张脸,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她像是不适应被旁人盯着的场景一般对着身边人扔下一句“我去把他叫进来”就快步走出了这个看起来像是旅店房间的地方。
陆莲只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眼熟,她腰间挂着的獬豸佩如此特别,自己绝对不会忘记曾经应有一面之缘,她对自己笑笑的模样分外熟悉,就像是前不久还看到过一般。
前不久还看到过……陆莲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瞳孔骤然缩紧,她想起来了,先前自己在陪同宁素商观礼时见到过眼前的这名女子。
那名女子走后不久便有一名男子进入,他冲着陆莲床前站着的那名女子唤了声:“沈浣,情况如何了呀?”
陆莲不知道东齐派来的使节沈浣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床前,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要表现出自己知道对方的模样。她有些无措地抓紧了手下的被子,微微发抖的手指和面上遮掩不住的惊恐让沈浣不由得又笑了笑。
“不要紧张,不是来要你命的。”沈浣拉过旁边站着的那名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撇撇嘴示意,“喏,我和沉挽只管治外伤,溜啦。”
那名男子看起来刚要同对方发火,沈浣就吐了吐舌头跑了出去,只留床上仍然不明所以的陆莲和他之间有着久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那名男子先开的口:“……好吧。”他抬眸对上陆莲那一双在中原并不常见的蓝色双眸,眯眼笑了笑,“我叫沈汐,关于你家代行呢,她在进入平兰不久后就被截杀了。”
陆莲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自己眼下的境遇,她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沈汐挡回去之后又焦急地询问着:“代行大人现在如何了?”
沈汐手中的折扇抵在陆莲的肩头,虽然只是轻轻一搭,可他就是凭借这个将她硬生生按回到床上去。陆莲猛然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只见他脸上仍然挂着微笑:“我能救下你,是因为你刚好在我眼前出的事,你家代行那边如何我又怎么知道呢?”
陆莲闻言一惊,刚要开口说话,又被对方噎了回去:“不过呢,我也不想在安元公主刚出嫁的节骨眼上让你家代行出事,所以……”他将折扇收回去,作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模样,“唔,我就安插了个其他的‘陆莲’去你家代行身边啦。”
他话音刚落就是一记手刀,陆莲武学不精,也只是会骑马射箭的程度,自然不敌沈汐转眼间又昏了过去。听到房间内的声音,门外早就候着的那名男子才走进来,询问一句:“都交代好了?”
沈汐仍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话说宁家那姑娘怎么样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道:“暗侍双拳难敌四手,现下她双目几乎失明。”
沈汐收了扇子,神色也浮上一层严肃,他叹了口气:“沉挽该回东齐了,还是我去吧,现在应该是在晏北?”
对方点了点头,闷声“嗯”了一声。
等陆莲再次醒来后,她自然也知道了宁素商眼睛被人下毒的事情,也知道她应该已经被治好的事情,所以当她待在代行府中忐忑地等待着李夫人的二次询问时,猝不及防看到蒙着双眼的宁素商推门进来,下意识就站起身来焦急地唤了一声:“小姐!”
宁素商装作仍然双目不能视物的模样朝着她声音的大致方向迟疑地点了点头,接着借李夫人的搀扶摸着墙壁朝她那边走去。
陆莲脑子中只觉一片混乱,先不论代行大人到底是怎么回到上京城的,明明代行仪仗在平兰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并且她的眼睛怎么还是如今此等模样,那名名唤“沈汐”的中原人已经跟她说过治好了呀。
她看着对方摸索着拉开凳子坐在自己身前,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代行大人,你,你的眼睛……”
宁素商有些疑惑地歪歪头:“我的眼睛?哦,是吓到你了吗,说来也是,我在被截杀之后不小心中了敌人的诡计,至今都还没找到解毒的方法呢。”
“可是他……”陆莲因焦急而有些一时失态,她又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一瞬间坐了回去闭口不言。
可惜宁素商和李夫人并不愿意放弃这个突破口。“他?”李夫人正色问到,她看着陆莲躲闪的神色语气也严厉了些,“陆莲,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身为代行的近侍,你又是怎么与代行大人分开的?”
陆莲听到她严厉的话语,有些害怕地抖了抖,她拧着自己晒衣的衣角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与主子们尽数托出才是:“……夫人,我、我被一名名叫‘沈汐’的中原人所救,是他同我说代行大人的眼睛已经治好了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夫人却再不吭声了。宁素商心下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也知晓肯定瞒不过母亲的眼睛,于是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接过了话茬:“沈汐?我们先前同他有过交情吗?”
陆莲自知已经瞒不住了,便开始有问必答:“不是的,我之前并未见过他,但是他与西肃的安元公主出嫁时东齐派来的使节认识,就是腰间别了獬豸佩,名唤‘沈浣’的那人。”
宁素商点了点头,虽然她心下仍带着疑惑,但在陆莲面前也不能露了怯。她先出声宽慰着对方:“不过那名叫沈汐的人说的不错,我的眼睛确实已经得到治疗了,如今这般也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她解下白布,用那双正常的碧蓝色眼眸看向对方,她的嘴角仍然擒着一丝笑,语气也不由得放了柔,“陆莲,我眼睛的事情你不用自责,我们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宁素商换了个姿势,一手又被李夫人牵了过去细细摩挲。她剩下的那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探究一般地询问道:“不过说到截杀,陆莲你带着剩下的代行仪仗回来的时候,有向他们询问过是否有人见过截杀的真凶吗?”
陆莲本一直低垂着头,听到宁素商这话却是猛然抬起了头,她身体微微前倾,语速也加快了许多:“有的!我们入了斯尼尔克之后西南巡边的人给了我们地方借住休息几日,我在那时把大家都召集起来询问过。”
宁素商依然温柔望着对方,也不出言打断或是催促,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组织好语言:“可是,小姐,代行仪仗的大家说辞其实有出入。”陆莲先偷偷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见并无什么异常才敢继续向下讲,“有人说那些人会用毒和银针,像是亭韶的路数;有的人说袭击他们的人长得像斯尼尔克人,刺杀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他们用中原的兵器非常不适应;也有人说这些人看不出什么特征来,就像是普通的中原人,但是从身量上估计应该是平兰。”
宁素商脸上的微笑碎裂了。她用尽全力才端住自己的架子,旁边坐着的李夫人像是早就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动一般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宁素商舒了口气,朝着陆莲笑笑:“这样吗,多谢你帮我先一步整合信息了。”
她揉了揉眉心,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代行仪仗剩下的人都是如何与你汇合的?”
陆莲又将头垂了下去,她小声地说着:“其实,其实大家都是或多或少得到了沈汐和沈浣的帮助,代行仪仗能重新找到对方也是受到了他们的指引。”
李夫人眯了眯眼睛,她的声线中并不带一丝情绪:“东齐的使节与那名中原男子吗……”
宁素商却将头转向李夫人,她轻轻笑了笑,像是宽慰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一般:“不管怎么说,这次沈公子和沈使节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我听闻不久之后便是平兰的长宁公主与亭韶的昭康王的大婚,届时如若沈使节仍然是东齐的使节,母亲可要记得以代行的名义给她捎点礼过去呀。”
李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面上终于不是那副紧绷又可怖的神情。她起身冲着旁边早就等候多时的白竹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问询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领陆莲回去歇息吧。”
白竹颔首应下,带着陆莲便走出了房间。此时房中只剩李夫人与宁素商两人。
宁素商本想先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但还是李夫人先把女儿的脸捧过来细细观察她的眼睛。她的语气中带着责怪与心疼:“所以阿秋你的眼睛真的伤了,怎的竟不告诉我?”
宁素商自知理亏,她撇开与对方相交的视线,闷闷说了一句:“……都过去了,没事,已经没事了。”
李夫人一副又心疼又生气的模样,但又舍不得狠下心来训斥这个才寻回来的女儿,只能愤愤地掐了掐对方的双颊。宁素商揉了揉有些微微发疼的脸,凑过去好奇地问道:“对了,素尘在府中怎么样?”
李夫人一边再把她拽过来细细观察着她的眼睛一边与她解释道:“素尘前些日子在忙元宵祝祷,眼下终于歇下来了,正在处理前些日子积下来的公务呢。这孩子接任代行其实也没闹什么大动静,看着倒还跟先前一样乖巧,时不时还抽空过来找我聊聊天。去年年底日格拉那边递来了开拓商道的意愿书,素尘也不托大,这件事基本上都还是我处理的。”
宁素商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又听得李夫人叹了口气:“阿秋,你应该还是想查素尘吧。不瞒你说,我也想,但是她过继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后面再查下去就不方便了,也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宁素商这时眼眸与母亲的对上了,她抬手抚着对方摩挲自己面庞的手,低声保证道:“我现下会利用我这段自由时间抓紧调查的,不瞒母亲,定南侯世子正月底离都,我便要趁此机会前去坝勒洽县。”
李夫人先前也是调查过宁素尘的,奈何事务太多并未挖得很深。她蹙了蹙眉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将那些挽留的话吞回腹中之后,只能先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再告诉她一遍:“坝勒洽县曾有人目击过一名金发女子的出现,并且直至今日他们的县令仍然是那位日格拉人,所以你说你想去坝勒洽县时,我其实并不怎么意外。”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从袖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物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宁素商。
宁素商好奇地接过,她先看了看纸张的封面,发现竟是粗略装订过的,且上面明晃晃地便是几个日格拉语的字符。她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李夫人摸了摸对方的头:“这是你爹先前一直想做的东西,我现在带过来给你,是日格拉语与中原语日常词互译的小册。”
宁素商只觉得手里轻飘飘的纸张一下子变得千斤重。不仅是因为这是父亲未竟的工作,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今的斯尼尔克,虽然中原语早就成为了民间与官方通用的标准语言,但仍有一些地方会说日格拉语,甚至很多地方的刻石、路标等会用日格拉语作标注,这也是很多县设置了翻译日格拉语的官吏职位的原因。
日格拉语并未在斯尼尔克失传,但是寻常人们想要学会日格拉语,就必须从头开始学习,一方面学习成本很大,另一方面这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手中父亲的这个小册,毫无疑问是有利于那些没有机会用日格拉语与学习日格拉语,但日常生活中还是会碰到它的人们的。
她郑重地将小册收好,悄悄又添了一句话:“母亲把它交给我,可是存了让我好好阅读继续完成的意思吗?”
李夫人笑了笑:“看你的想法了。你父亲归于风雪,可惜我会的日格拉语不多,也没办法帮他补全多少,你是学过日格拉语的,此番又要去拜访一位当县令的日格拉人,不瞒你说,我还是动了这个心思的。”
宁素商并未立马给母亲答复,她只是沉思着此事:“我去了坝勒洽那边再看吧,如若不成,我会将小册妥善带回代行府的。”
李夫人安慰她不用太过看重此事:“我本带着它也不是为了逼你继续完善的意思,本想着或许此物会给你帮助呢。”
宁素商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打紧,只是她刚放下手对付过这件事就想起陆莲方才说的那些话,心情不受控制地还是有些低落。
“所以代行仪仗遭遇截杀的事情,陆莲说的如何?”她抬手扶额,垂眸问到。
李夫人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同她讲着自己先前调查到的事情:“陆莲同你说的那些话基本上没有什么差错,我之前将代行仪仗的人分开问询也没有相悖的地方。加上之前代行府的暗侍前去平兰调查时,传回的消息也与这个相符合。”
宁素商蜷进对方的怀中,闷声说道:“亭韶我并不意外,亭韶皇帝本就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可是平兰和斯尼尔克我是真的,”她声音中染着消失不去的落寞,“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中也会有势力参与其中。”
“难受就不要再去想了,”李夫人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凭此一遭看清那些人的面目之后,要时刻保持着警惕心啊。”
宁素商点点头,阖眸不去想这些事情了。
“天色已晚,先去睡觉吧。”李夫人把宁素商牵起来,“明日我再送你回定南侯府,你今天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也不需早起,歇歇精神才是。”
宁素商乖巧应下,跟着李夫人缓缓再次走进夜色。
此时还在自己院中处理公务的宁素尘终于把手头上的事告一段落,她靠回到椅背上抻了抻双臂,看着旁边陪着自己的夏梅问道:“对了,代行仪仗那边如何了?今日母亲应该是进行二次询问了吧。”
夏梅其实并不知道今日自己的旧主就在府中过夜,只能跟宁素尘实话实说:“夫人今日午后便在后院待着,应是继续询问代行仪仗去了。”
宁素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拢了拢金色的卷发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夏梅不明所以,上前几步搀着她询问道:“二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呀,都这么晚了,您该休息才是。”
宁素尘嘴中正叼着簪子盘发,听到夏梅说这话,手中动作一停,含着簪子安抚她道:“嘘,别出声,现下对代行仪仗的询问也应该结束了,我就是想去看看。”她右手从脑后移到前面,拿着簪子将头发盘好后戴上自己的狍皮帽子,正披着披风的空档又回头同夏梅嘱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有提灯照着,不打紧的。”
夏梅不赞成的话刚出口,却只见得宁素尘提上灯和暖炉就走出了房间,只留她在屋子中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跺跺脚赶紧穿戴整齐点着灯出门去后院寻宁素尘。
宁素尘当然也想到夏梅肯定会来寻自己,可是她并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如今的这般模样,于是早就嘱咐看守如果看到她的近侍请务必先拦下,自己办完事情自会去与她汇合。
宁素尘坐在桌子前,脱下上面落了些雪的帽子小心地放在一边,她捋了捋自己因步履匆匆有些凌乱的金发,眯起湛蓝色的双眸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她晒衣上的金蓝山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时不时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双手交叠,嘴角虽然勾起一个笑,面上却是代行府众人从未见过的阴郁模样,对面的陆莲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宁素尘比先前自己遇到的沈汐更加危险。
“说说吧,”宁素尘往前倾了倾,看到对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她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却又没有停下自己的问询,“我姐姐是如何与你分散的?你在平兰时,又去了哪里呢?”
宁素尘抬眼,她湛蓝色的双眸中并无半分或是关心抑或是好奇的情感。她瞳中极浅的颜色在烛光映照下几乎发白,倒显得她才是失明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