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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章第二十七 ...

  •   定南侯府世子左济宣前去斯尼尔克东南边境巡查一行出发离都的日子定在了正月的最后一天,也恰巧是雨水当日——正月二十九。
      他这几日公务繁忙,整日整日见不到人影是常事,宁素商知道他定然是忙着同平远侯府与越和侯府那边交接工作,便也不去乱他的事情,这几日安心在定南侯府周边的街道上闲逛。
      虽说前几日代行仪仗的返都让宁素商的名字又一次广泛出现在上京城人们的嘴里,可宁素商额前厚厚的刘海已经很长了,她在代行府时让白竹给自己浅浅修了修,又到了一个可以遮挡双眼但摇摇头就可以别到旁边的长度。
      宁素商在左济宣还能把控的这一小部分区域中走走看看,既向外界打探着宁家旁系商队的消息,又存了些完善父亲未竟的工作的心思。当她留意后,才发现哪怕是王上坐镇的上京城内都残存着不少日格拉语的身影。可惜她现在看到有人不解的模样,也不能主动挺身而出帮助翻译,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日格拉语单词,回去先写在纸上作收录的备选。
      宁素商本以为自己在要遮掩身份的情况下探查宁家旁系商队的事情难度不言而喻,但是令她始料未及的事情是,她才调查了几天后,正月二十三日晚间,便有小道消息传言宁家旁系的商队像是撞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更有甚者,说貌似已经闹到当地的县令面前了。
      她当即就对这些流言产生了兴趣,先将父亲的小册搁置在一旁,专心探查这方面的消息与消息来源。流言毕竟只是流言,从斯尼尔克-东齐的商道上口耳相传回到上京,这件事情早就在人们的添油加醋与传达有误之中变成了与真实世界大相径庭的模样。
      到了正月二十五日当天,已经有人言宁家旁系的商队被当地人合伙骗走了要交易的物资;也有人言宁家旁系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结果遇上了硬茬子吃了官司;还有人言道他们商队卖的东西不新鲜,买的人吃了直拉肚,所以被人联名告到了县令面前。各家坚持各家之言,一个两个都说的有板有眼的,也不乏为此整个脸红脖子粗之辈。
      不论流言怎么传,似乎都敲定了宁家旁系商队这一行似乎并不顺利。宁素商在酒馆小店中凑在听个热闹的民众旁边时,脑中正思忖着能确定的事情,不过看来似乎只有“不顺利”这一点了。
      她又想到了元宵当晚自己瞧见的那名形迹可疑的男子,只觉这事或许真的与他有关联。宁家旁系行商多年,按理来说断然没有轻易被抢劫的道理,至于强买强卖以次充好之类,宁素商相信自己二叔这些事情还是拎得清的。夹在在吵闹与酒气中的她此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或许宁家旁系商队最近的传言都源于有人故意为之的结果。
      否则无法解释怎的商队出事竟这么快传遍了全城,她想。
      所以宁素商决定今日便将那总是愿意聊这件事的人跟上一跟,或许会找到突破口也未可知呢。她抬眸冷眼瞧着那名正扣着酒坛同旁边人吹牛的男子,他身形壮硕,同周围许多屠夫也极其熟络,听人说是个家里养羊的主儿。那么这不可能是背后之人直接空降安插在民间故意传话的人,宁素商暗暗想着,收了对方好处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离正月二十九还有四天,在宁素商对此事还没有什么清晰的眉目,所以时间其实已经很紧迫了。她想到此处便多留了个心眼,在午间人声鼎沸的酒馆中要了一坛酒几盘子肉一边吃着一边冷眼观察着对方。
      行为举止和言谈倒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除去那些故意把话题往这件事上引的部分,表现出来的也是这世间最惯常能见的人们的缩影。宁素商却依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看到对方与同桌的几位好友酒过三巡,桌子上的肉也渐渐见了底,才唤来小二结了账先自己出了小店。
      她这次没有像以往一般等到目标出来之后才跟着出来,而是自己先在周围转了转。午后街道上的人们享受着难得的冬日暖阳,神情也都多少带了些懒散,宁素商缓缓漫步在人群中,倒也显得并不突兀。
      这时那名身形壮硕的男子恰巧走出了门,他哼着不成调的日格拉民歌不知朝哪里走着,却在路过民众扎的帐子的聚集区附近时突然消失不见。
      宁素商心下一惊,迈开的步伐幅度大了些。现下正是午后,人们大多正用了午食歇息一阵准备下午的工作,所以用于在上京城内临时居住的帐子中也没有多少人。虽说眼下还未开春,这名男子家中养的羊也赶不出去,可斯尼尔克人往往都会选择冬季带着家中男丁出门狩猎,猎取的皮毛可以被家中的妻女做成保暖的衣物和帽子,肉食有余还可以借着冬末许多商队从斯尼尔克出发的时候先搭上一笔,为开春的工作攒下本钱。
      可是那名男子就是在层层叠叠相互遮掩日光的帐子中悄然消失不见了。帐子的分布也不算很密集,宁素商凑得近了些,在帐子的空隙中仔细搜寻着,同时注意自己不要被他人发现,终于在一次探头后瞥到了人影。
      她第一反应便是先缩回头去,待在原地不动,只静静听着那边的声响。
      可惜那边站定的人影像是并没有正在进行交谈,宁素商缓缓在遮挡自己身形的帐子悄悄移动着,紧抿着嘴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不要飘出去叫人瞧见,小心翼翼地微微探头,眼珠偏转,细细观察着二人的动作。
      一人便是那名男子,还有一人侧身面对着他,那人全身穿戴地非常整齐,宁素商仔细辨认后才觉得那人身上连同头发面容都遮住的应该是加了连帽的披风,根据身量推断或许是位女子。
      两人并没什么交流,偶尔说一句话也只有几个音节,衬得这一隅也在冬日的轻抚下更加静谧。宁素商还要提防着周围的情况,自然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二人间短暂的交流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只见那名女子像是就着刚才说的什么点了点头,从披风中摸出一个布袋子,递给了对方。
      宁素商却在这时好似已经发现了什么足以将那名女子的身份钉死的东西,她心下一惊,心跳不自主地加快,好似捶打在胸膛上的倒计时。宁素商本想再看几眼多分辨分辨,却只见那看不清面容身形的人收回拿着带子的手拉了拉披风就要往自己这处偏转,她急忙不动声色地将头也收回掩在帐子的遮蔽下,趁着对方还未抬步朝这边走来的空档蹑手蹑脚地朝着别处挪去。
      宁素商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瞬间的紧张让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缓缓往外移动了一段距离后才冷静下来。她装作无事地走回到了随午食陆续结束而逐渐拥挤起来的街道上,借着人群的遮掩用全身的力气保持着自己步伐不要过快,也不要表现出自己着急前往某一个特定地点的意愿。
      她悄悄观察着自己方才前去的那些帐子中的动静,耐心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自己先前跟踪的那名男子溜出帐子,抄着偏僻一些的街道朝着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宁素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冷眼看着,直到有一名形似女子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宁素商从她出来的那一刻便紧绷了神经,她用自己锐利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对方的模样,奈何她的连帽和披风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能将将看到半张脸和暂且估测对方的身量。可哪怕只有这些信息也足以在宁素商方才在帐子间的空隙中那一瞥产生的猜测得到证实了。
      对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朝宁素商的方向望去,她顺着自己目前的姿势继续着动作,好似完全没有对对方有任何好奇和注意一般。层叠的人群中,那名女子的身影眨眼间便被淹没,宁素商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就这么强装镇定地返回了定南侯府。
      她在侧门处同已经熟络的门房打了照面后便顺着白桦交错投下影子的小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心中回忆着方才在帐子那处看见的内容,似是真的曾看到有金色的发丝在那人的连帽之下。
      金色的发丝是日格拉人的显著特征,而这也径直把那神秘之人的身份钉死了。上京城内因为有王上坐镇的缘故,日格拉人并不常见,更何况宁素商瞧见那人的下半张脸与偶尔能瞥到一些的双眸之后,便直接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宁素尘。宁素商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多少次暗暗念着妹妹的名字揣摩和她有关联的事情了。前些日子自己回到代行府中,母亲曾亲口说过宁素尘这几日忙于之前自己失踪、代行之位空缺而积攒下来的公务,更何况明日她便要带着仪仗前去离上京城并不遥远的帕里卡县祝祷几条河流在来年的安定平稳,今日应当更加忙碌才是。
      可是宁素尘的确在上京城内出现了,还是以遮掩身份的模样出现的。如若不是宁素商对她的相貌身形非常熟悉,恐怕也只会以为自己曾看到的好似是金色发丝之物只是自己在暖阳照射土地下产生的幻觉吧。
      那名男子同他人谈话时经常把话题引向宁家旁系商道受挫之事上,而且说话声音很大,又总是说着一些旁人都不知晓的东西,这几天看起来也像是替宁素尘传播了不少消息与流言出去。
      宁素商眉头紧锁,坐在自己的偏厢房中推敲这些事实背后指向的真相。她两条腿在炕边随意地晃着,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眸子无意识地在房间的边边角角中逡巡,直到左济宣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后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激灵。
      她连忙跳下炕,却又感到腿脚麻了麻,只得缓了一下才赶忙去给对方开门。
      左济宣在敲门时便留意着房屋内的动静。听到对方跳下炕头时的声响,又结合着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的脚步声,如今看着对方开门时的模样,便也将发生了什么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先伸出胳膊虚虚搀扶着宁素商,把她要用于站立的力从双脚上先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接着左济宣反手单手将门锁上,在对方略带着些疑惑的目光中将她抱起,径直朝着炕那边走去。
      宁素商猝不及防地被抱起,有些讶异地“啊”了一声。偏厢房本来屋子就不大,左济宣没走两步便将她放下,自己也不见外地在炕沿寻了个空闲位置理了理大氅与冬袍下摆坐了下来。
      她因借居在定南侯府的缘故,每日晨起还是会认真收拾自己的床铺的。所以整个炕虽然因着房屋的长宽也不算大,但是留给人坐的地方还算绰绰有余。
      宁素商被他放下之后,先径直把炕桌搬到二人中间,上面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笔,而她自己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眯眯地开口问询:“世子今日为何要来找我?你理应公务繁忙才是。”
      左济宣将大氅脱了置于没铺被褥的炕上一旁,闻言躲闪道:“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故而来看看,惹得宁大小姐不悦了吗?”
      宁素商听到这种话从一向严肃的左济宣口中说出来,只觉有些好笑。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肩膀:“多日未见,世子反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才是呢。”
      见状左济宣也知道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般言语而感到什么感动之情,心下暗骂果然话本子中写的都算不得数。他为掩饰自己的窘迫轻咳一声,在宁素商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眸中还是卸下力来交了底:“……好吧,你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其实我这番前来是因为今日有消息传回,想告知与你。”
      宁素商了然一般地点了点头,将自己心中那些疑惑与猜测先暂且按下不表,示意对方直说便可。
      左济宣便继续着自己的话语:“前几天你曾向我传达了宁氏旁系商队可能遭遇麻烦的消息,我便托冉家的人帮我留心了一下那边的动静,果不其然这件事情果然有蹊跷。”他说到似是有些犹豫地卡壳了一下,才缓缓接上自己方才的话:“商队吃了当地的官司是真的。”
      看见对方有些犹豫的模样,宁素商还是没忍住往他那边凑了凑,轻轻问道:“是有什么不方便透露吗?并不打紧的。”
      左济宣却驳了对方的话:“无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宁家旁系的商队正是因为缺斤少两而被告到当地的县令面前的,而领着当地众人前去告发的,正是一名身量不高,略显瘦弱的男子。”
      这个描述让宁素商不由得眯了眯眼,她视线不自主地朝着左边偏去,努力回忆着元宵当晚自己所见的那名男子的身形模样,同左济宣方才说的那些描述似乎都对应上了。她轻声问着对方:“听你的语气,像是已经确定了便是我瞧见的那人一般,是还有什么信息可以佐证吗?”
      左济宣也不瞒她,点了点头大方承认道:“的确如此,你果然敏锐过人。冉家舅舅同我说,那名男子虽自称是南边来的,但是他手下返回的情报却说此人应是上京城人。”他轻咳了一声,见对方似还在神游的面庞回神将注意力都放回到自己身上后微微一笑,接上先前的话道:“这个消息可信度很高,那么这样一来第一他隐瞒自己的出身地完全说不通,因为宁家旁系的商队还要继续向南去,二来这与你先前元宵夜曾在上京城内看到他也是能互相佐证的。”
      宁素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只听得左济宣又兀自叹了口气,一转方才自信的语气道:“……可惜我们并不知道具体是谁指使了他,抑或是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他说到此处便止了话头。宁素商曾说看到那人似是从代行府的方向而来,怀中又似是揣着金银钱款。但是现今代行府中惟存的两位主子,一位是宁素商和宁素月的亲生母亲,一位是身世成谜但又本分接任宁素商工作的现任代行,那人如若真的收了什么好处去诬陷或揭发宁家旁系的商队,定然同这二位中的至少一人脱不了干系。
      宁素商其实并不知道对方戛然而止的话竟是出于这种考量,她联系到方才自己在外的所见所闻,只觉这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她抬眸看向对方沉思着的面容,正色言道:“其实如若世子今日不来找我,我本也是要去找世子的。”
      左济宣的兴趣果不其然被她这番话吸引了过来,他看着对方严肃的面容,也知她定然是也查到了什么同二人现在的调查有关联的事情,便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静待她的下一句话。
      宁素商将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撑在了炕桌上,这也无意识中使她和左济宣的距离被猝然拉进,可沉浸在思绪中的宁素商浑然不觉,只是组织着自己的话语:“我方才在街上闲逛,不瞒世子,这几日关于宁家旁系商队的事情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我便起了些疑心,于是悄悄跟了跟一名总是谈论此事的人。”
      左济宣不由得也随着她的话开始一起猜想着下面会发生的事情,不经意身体也往前倾了倾。他垂眸看到桌子上的纸笔,在征询了一句对方的同意之后便将它们拿起想要先做个记录,这样待会儿二人梳理起来也有根有据有头有尾。
      宁素商见状放慢了语速缓缓道:“我见这人与一名穿戴着披风与连帽的人在偏僻处碰头,对方似是同他谈论着什么,并给了一个布袋子,我浅浅瞥了几眼,目测其中装着的应当是碎银块。”
      左济宣突然福至心灵,这件事虽然宁素商还没说完,但是似乎已经与方才他提到的那件事相互联系起来了。他适时停笔,抬眸轻声开口询问:“……或许我们提到的这两件事,背后都是同一人所为,是吗?”
      宁素商有些欣喜对方竟然此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二者的联系,她快速点点头:“对,而且还有一个更进一步的消息便是,我认出了那人是谁。”
      左济宣闻言微眯深蓝色的双眸,他虽心中已经有个猜测,但还是礼貌地等待对方直接揭晓答案。
      “……应当是素尘。”宁素商说完这一句,看着左济宣并没什么意外的神情,便知道他应是已经有这个推断了。她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猜到的,可对方明显也像是想到了这一层,面上都浮起了一些温柔的笑意。
      宁素商不知从哪里突然升起来了一股的强烈的胜负欲,她看着对方笑意盈盈明显是想让自己出言询问的模样,只觉十分碍眼,恰巧二人面对面,交错缱绻的目光中明晃晃地倒映着对方的模样。宁素商便鬼使神差地拉进了二人间所剩无几的最后一点距离,轻轻啄了他一口。
      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随着惊讶而逐渐破碎,宁素商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同左济宣方才并没什么区别的自信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章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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