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终 ...
-
当宁素商站到受爵仪式主持之位的高台上时，已经是接近正午的时辰了。
三月初一日的斯尼尔克天气已经较前些日子和暖了许多，宁素商索性褪了厚重用于保暖的披风，在自己最绮丽的一套冬袍之外搭了一件半透的，在挡风的同时也并不会遮挡自己那用金蓝两色绣了山纹的晒衣。
她的头发尽数挽起盘在头顶，辅之以发包的固定，在头上撑出一个夸张的高度来。
四色的彩带系在金制的发饰上，经过后颈垂落在宁素商的身后，迎面的春风温柔地任凭这些丝带在它的怀抱中浅浅荡着，也任凭它们轻轻拂过宁素商身上穿戴整齐的华服。
斯尼尔克的贵族在上京城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而此等贵族更替之事定然也得到了大家的重视。
君桦在开春同中原四国交流愈发频繁的百忙之中专门托靖文侯将此事排进了自己的行程之中，眼下他也正坐在宁素商所处高台的下首，静待受爵仪式的举行的同时望向代行府来人的方向。
弥今勒一氏嫡系凋敝，李夫人带着宁素月与宁素尘出席后，代行府中的主子们竟也已经全部到场了。
或许因为受爵仪式中有幼时好友与自家小妹的参与，又或许是因为已经多年未正式在上京城的诸位贵族中露面，宁素月显得有些拘谨，安静地坐在下方不时同台上的宁素商用相接的视线无声地交流着。
宁素尘表现得却是随意许多，倒不如说她一向是此等随性的性格。她知晓君桦正在向自己频频投来视线，可惜那也只是对方想要拉拢自己以牵制代行府的手段。宁素尘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当作全然不觉，乖巧地陪在李夫人的身边。
宁素商同台下的兄长不动声色地颔一颔首，示意自己这里的准备工作并无什么意外。
她偏转自己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其他人，只见越和侯朝自己投来一个友善的目光，他的身侧是越和侯府的世子及大小姐，世子程惊羽的面上依然有遮掩不住的疲色，不过念到他与左淮宽一行前日才匆匆回都，倒也无人会去苛责半分。
定南侯府处的来人暂且只有左淮宽、左泊容及左清安三人。左泊容虽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位二哥，但左淮宽的模样早已不似先前阴沉，倒有了几分左济宣的影子。
宁素商站在台上，细致观察过左清安的手臂后才略略安下心来，她收回目光抬眸望向碧空，万里无云的天气也昭示着她现在的好心情。
左济宣还并未出现在受爵仪式的现场，此时这位仪式的主角还在等待挑选好的时辰。
宁素商的视线落向远方，也寄托着她的冥思。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对方的面了，可如若真的细细算来，自冬九九的最后一日二人分别后，也不过是不足一旬的时日。
宁素商期待着受爵仪式的到来，就像是再期待二人会在众目睽睽下再次相遇一般。她虽不是喜爱在大庭广众下成为焦点的人，但今日也是晨起梳妆打扮了一番，依然将对方赠与自己的那支梅花簪子藏进了被金饰宝石妆点的发髻旁。
左济宣直至仪式将要开始才从容地来到了现场。他骑在马上，执辔勒停时马的嘶鸣声令所有贵族的心中都是一颤。宁素商借自己处在高台之上的优势穿过万千目光与其视线相交，然后双双勾起一个情不自禁的微笑。
今日的左济宣穿戴了一件藏蓝色的圆领袍，其上用金丝绣了纹样。他晒衣的从肩头处便循着边缘坠着玉石，其下还缀饰着中原样式的流苏，随他在马上的动作与春风一齐扬着。左济宣顶着不算刺骨的气温依然遵循礼节戴着狍皮制的帽子，但头顶上赫然立着的却是三叉的狍子角。
斯尼尔克的规定中虽允许贵族在重大仪式和出席外交场合之时能穿戴最高规格的衣物配饰，但贵族们为避王上的风头一般都不会真的去实行，哪怕是此等重要的受爵仪式上也难见真正能不顾在座的王上华服绮罗坠饰满身的模样。
然，现在左济宣就是明晃晃地顶着这顶令许多贵族都下意识觉得僭越的帽子堂而皇之地走至君桦的身旁见礼。
君桦并未因此而显露出半分不悦或是惊讶之色，像是左济宣早已同他言过此事了一般。
宁素商望着此处王上与他的互动，也暗暗松了口气。前些日子因左济宣需要掩饰自己的存在，不觉之间也与代行府多了许多往来，不免有许多贵族会对定南侯府的立场有所怀疑。现下定南侯府的世子敢于穿戴超出礼仪规格的衣物，也同君桦相谈甚欢，既表达着王上的重视，也昭示着定南侯府的立场。
她表面上依然静静地站在台上，冷眼看着下面的一切，直至君桦起了身，对自己比了个手势，示意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宁素商也轻轻颔首回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走到了高台上偏北之处，台下的人抬眸望去便可望到远处的北山，那正是日格拉国家的圣山所在，也是阻断中原与日格拉的天险。
左济宣站在台下静听着宁素商宣读王上的诏书。他站得十分笔直，在远处北山的映衬下竟也不算失色。君桦是全场中唯一一位依然坐在原地的人，他听着宁素商公式性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念诵，垂眸遮住了自己同他人相异的眸色，也掩住了眼底的思量。
仪式的其他环节倒也不算多么足以称道，无非是王上对方才自己诏书的补充，还有其他的的贵族代表对左济宣的评价、肯定与祝词。此次的受爵仪式，左济宣专门请了靖文侯为自己撰写祝词，但他赌得没错，靖文侯的确不会在此等场合下因两府间的不快带上一丝半分的偏见。
宁素商唤了靖文侯起身宣读祝词，听着他竟在王上面前恭恭敬敬一句一句地道着定南侯世子的好，不禁有些想笑，只好又自己攥了攥衣袖下的手。
春日的斯尼尔克并不会因为冬日的刺骨严寒而有半分敷衍，此时早到的鸟儿已经停在刚冒了绿芽的枝条上腼腆地开口啼啾半句。
左济宣冲王上与靖文侯礼貌地俯了俯身，以此表达自己的感谢。他听着宁素商继续主持的声音，并未再去看二人面上的表情。
“定南侯世子，还请到我身边聆听风雪的祝颂。”宁素商面上显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左济宣就是从她公式化的表情中读出了些许真心。
她朝对方微微伸手，示意着左济宣的站位。
宁素商待对方站定后便向王上递了眼神说明自己接下来的仪式流程。直到她得到对方的肯定，才从一旁辅助的白竹处小心取了定南侯的玉制官印，在诸位贵族与王上的见证下将其郑重地递给了左济宣。
左济宣注意到宁素商因动作而在身侧晃动着的代行佩，在接过定南侯府官印的那一瞬间也明了了对方对代行佩那复杂的感情。他抬眸向冉夫人与定南侯的方向望去，只见父母靠在一处，温柔地注视着他在高台之上的一举一动。
定南侯府的官印自左济宣回都决定接任定南侯的位置之时便送至了王殿中，由王殿中的工匠对其进行修补，此时的印章上添了些银子铸成的花纹，在春日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宁素商将其递给对方，而后退了一步站定，将空间留给左济宣向台下的贵族展示着从此刻开始已经属于他自己的定南侯官印。
她待对方展示完递给身边的卫川来保管，也悄悄望着天上的日头判断着时辰，知晓受爵仪式也要将近尾声了。
君桦率先起身颔首，连带着他身后的所有贵族都站起身来，静待着弥今勒都和的人间代行接下来的祝词。
宁素商感受到左济宣紧紧盯着自己的炽热视线，也回望过去看向对方深蓝色的眸中。
他是在所有人的虔诚颔首中唯一一位同自己对视的信徒，也是透过在仪式的高台之上的代行符号去寻到内里那位唤作素商之人的溯流者。
宁素商轻轻启唇祝祷，她吐出的语句是一如既往用日格拉语道出的生涩祝词，可她本人却借着众人倾耳静听的空档用视线描摹着面前同样也微微俯首阖上双眸的青年。她接下来会代风雪之神为新的贵族赐下她的祝福，却也在心中默默向神明祈求着对自己与对方的佑祝，愿平静和安的生活能够降临到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们身上。
“弥今勒都和代行，奥辛斯·弥今勒。”
宁素商道着自己不同于代行府大小姐的另一重身份，也望着台下的人。
她收回目光注视着左济宣坚定回望着自己的双眸，眼瞳中也不免沾染着些许温柔。
“向阿霍阿托维奇致以来自风雪的问候，”
左济宣似是借着他与台下众人的死角用唇语朝她说了些什么，宁素商一边继续祝祷一边分辨着他的话语。
“……赐予新晋的贵族以风雪的祝福。”
宁素商知晓了他在同自己说什么，不禁笑了笑。
左济宣方才同她无声地说着：
“一旬未见，我依然喜欢着你。”
宁素商的话语方落，不知何时站于枝上的鸟儿又啼了两声，引得高台之上的两人都微微偏头望去，入目的便是整个冬日难见的点点绿色及嫩黄的迎春。
春风只轻轻拂过二人的身上，不舍得摧折此时分毫。宁素商与左济宣二人相伴走过了最严酷的寒冬，眼下静待他们的唯有回暖的气温与回春的世间。
宁素商碧蓝色的双眸与天空同色，其中也倒映着一切景色。她将碎发别至耳后，只觉风轻雪释，春意正浓。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章终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