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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第六 ...

  •   待到宁素商抄了近道返回主殿的时候,君桦和李夫人都已经离席了。虽说斯尼尔克的元春宴并不讲究事事看君主脸色随君主共进退的那些虚礼,但君桦连带着代行府的代表同时离席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宁素商便是混在一群被各自主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近侍中返回主殿的。她平复了下因匆匆赶回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借由刘海的掩盖抬眸找到了左济宣的位置,尔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站定在他身后。殿内的烛光冷不丁闪到她的眼中,她有些难受地挤了挤眼睛。
      左济宣注意到她回来了,恰好周围并无什么前来交谈的贵族。他移动几步帮她挡住光,端着酒樽低头,带了丝无奈的笑:“……言秋,最好不要告诉我这和你有关。”
      宁素商抖了抖加绒披风角沾上的些许雪泥,顺便检查了下冬袍沾血的部分是否被遮盖起来了,继而收回方才洗净的手拍了拍自己微微冻红的脸颊,一时没掩住自己嗔怪的语气:“世子哪里话。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她抬头看着左济宣眼中明显不信此事与她毫无关联的怀疑,兀自叹了口气,“好吧,确实有关系。但是,但是只有一点点……”
      左济宣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不过他也没舍得插嘴打断对方的话,只听得宁素商继续道:“不过世子放心。此事只与代行府有关,且兹事体大,王上定要秉公处置,想来和定南侯府也无什么牵连,世子静待结果即可。”
      与听起来没什么所谓的轻松语气相反,宁素商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一双碧蓝色的眸子透过刘海的缝隙死死盯着对方的脸,垂首行礼的安分外表之下,她观察着左济宣在她说完每一个半句后的神色变化,想要从对方的神情中初步判断意图对宁素尘行不轨之事的人与定南侯府到底有无瓜葛。
      左济宣摸了摸下巴思考半晌,眯眼缓缓道:“……言之有理。”他收回因空想而随意逡巡在会场内的目光,垂眸直视着宁素商仓促转向别处的一双杏眼,“言秋,莫不是你还在怀疑我?”
      宁素商被戳中了心事,但也未否认左济宣的话。左济宣叹了口气:“看来你对我误会颇深。算了,不若如此,待元春宴结束后,依着新月的假期,我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他说及此处略微卡壳了一下,旋即补充道,“……毕竟合作的基础便是双方的真诚,不是么?”
      宁素商想到仍在左济宣手中的代行佩,重新抬起头看向对方深蓝色双眸中自己唯唯诺诺的倒影:“多谢世子。待商谈结束后,我会将方才所见所闻尽数告知。”她咽下了那句“如若你真的未参与其中”的前提假设,觉察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并口吻始终带着质问,抿了抿嘴,有些无措地将视线转移到对方头顶的两叉狍子角上,“……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质疑定南侯府和你。”
      左济宣适才有些严肃的脸上又被微笑覆盖,他迎上宁素商的眼眸:“我亦失言,无须挂怀,”他抬手示意对方的头发,点了点自己头上——虽然是狍皮帽子取代了同以往一般存在于那个位置的发冠。左济宣在察觉到宁素商挽的是自己所赠的梅花簪时更添了一丝笑意:“头上有些乱了,记得拢一拢。”
      宁素商急忙环顾周围后伸手整理了下微微歪斜的发髻和缠乱的散发,将毛绒绒的护耳摆正,左济宣则是将一直端着的酒樽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与这边宁素商逐渐消去风尘的安定气氛不同,宁素尘在偏殿内室咬牙哭了一会儿后便用袖子挡住眼睛逼迫着自己止住眼泪。她的头在酒精和撞击下仍然昏昏沉沉的,行动也不怎么受自己的控制,但她还是忍着害怕和不适起身近距离观察了那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近侍,他脖子旁插着的玳瑁簪子花色如此眼熟,宁素尘突然想起这支簪子曾被她握在手中,又在混乱中被人扔下摔到地上。
      有人救了我吗?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吗?她似乎因这个发现而激动起来。宁素尘摸着墙壁缓缓蹲下来,深呼吸两下才发力拔下那支簪子。她将簪子末端沾染的那些东西抹在近侍的衣服上,撑着膝盖忍着眼前阵阵发黑站起身子,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静得出奇。
      “拉斯卡维?”她微微嘶哑的声音使得本就高屋建瓴的王殿更加空旷。宁素尘的发问迟迟得不到回应,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线略带颤抖:“……姐姐?”
      无人应答。
      她的头阵阵发疼,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茫然地环顾四周,正听见急促推门的声响。
      君桦没收住力气,开门的声音大了些,他快步走进偏殿,恰好对上宁素尘狼狈的外表和沾血的发丝面庞,以及那双茫然又甚至带了些无辜可怜之相的湛蓝色双眸。
      宁素尘脸上的疑惑只残留了一瞬,她像是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眼神聚焦后重拾了灵气。她浅浅垂眸,顺着君桦的目光淡定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而后微抬下巴,直视着她的王上不卑不亢地开口:“王上,如您所见。这两名侍从意图对代行不轨,事急从权,我已私自将他们处置,还望王上谅解。”
      她的话在空旷的偏殿内回响,明明是低声的陈述却犹如千斤重。君桦还未回话安抚这个明显精神状态已经濒临极限的小姑娘,就听身后李夫人匆匆忙忙地赶上了他的步伐。
      李夫人就算再对宁素尘有所防备,在她看见一片狼藉和沾染了浓重血腥味的现场,第一反应还是躲着那两具生死不明的躯体小跑到宁素尘跟前,径直拉过她的手查看一番后又摸摸她脸上的血迹,接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她脖颈上的掐痕,没有摸到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养女故作镇定的模样,不由分说便把她从充斥着黑暗、血腥和阴谋的昏暗房间中一把拉了出来。宁素尘被陆续赶来的随从们所提着用来照明的灯笼发出的光晃了晃眼,她将紧握着那支玳瑁簪子的手举起挡了挡眼,但是这个动作也让那支簪子首端上残留的血滴和她手腕上的血痕更加明显。
      宁素尘倏忽间便把手臂又放下了,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被光照在脸上的感觉。面对着忧心的养母、不敢直视她的近侍们以及站在一旁抱臂凝视着她的君桦,她冥冥之中突然感觉这正是自己发言打下自己想让他们认为的“第一印象”的绝妙时机。
      宁素尘拍了拍李夫人依然握着她微微发抖的手以示安慰:“母亲请安心。”而后她上前一步环顾一圈后将自己正对着在一旁等她开口的君桦,俯身微微行礼,“抱歉让王上看到这种污秽场面了,请容我向王上致歉。”
      君桦放下手臂将宁素尘虚扶起来,他被自然垂下的黑发虚虚遮掩的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穿宁素尘所思所想,主动给了她一个用来解释的台阶:“都和代行不必多礼。元春宴当晚在王殿发生这种丑陋之事,应是孤向代行赔罪才是。不知都和代行可否向孤描述一番方才之事?孤定将秉公处理,严惩不贷。”
      宁素尘谢过之后从容起身,尽管她浑身上下充斥着血腥的气息,但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思路正在变得明晰,喝下的酒似乎已经在整晚的混乱和措手不及之间挥发殆尽:“多谢王上。适才我与近侍在偏殿小坐歇息,本想早些回到主殿,却不知何处的外侍将手中端着的汤羹倾倒在我身上。她借机让我换衣将我引入此地,曾不想房内早已有埋伏。他们径直对着我动手,我的近侍侥幸逃脱外出找人,我自己与他们殊死搏斗后便是如今的局面。”
      君桦闻言,顺着她的描述转头望了望地上生死不明的两人。他漆黑的眸子中像是并无任何情绪,听罢宁素尘的一番话,他将头转回去,直视着这个哪怕浑身是伤却仍脸上带着凌厉气势的小姑娘。
      “真是好样的。”君桦冷哼一声,下面的侍从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愿在这个当口触王上的霉头。君桦看着下面的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更是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恼火,“都和代行放心,此事孤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侧身看着站在一旁面上已不见一丝急切和慌乱的李夫人,微微欠身:“都和代行不仅是代行府的代行,也是我西勒·斯尼尔克的代行。偏殿事宜孤便做主全权交由夫人查明处理,也算是表达孤的歉意。”他吩咐在场的王殿侍从,“你们暂且听从夫人的指挥,孤与代行先行返回主殿,一为主持局面,二为给代行压惊。”
      李夫人听罢此言并无悲喜,好似突然让渡的清查大权和王上对代行府的重视都未曾在她心中停留半分。她只是先看向了宁素尘,迟迟未有回应,意图征求宁素尘自己的意见。
      宁素尘心下突来一阵暖流。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戏台上的所有人似乎都只是对“代行”这个角色作出反应。无论是遇袭还是如今查清真相,一切的起源都源于她手握代行的位置。她早该习惯的,也早已将自己当成代行的木偶,在各种场合下兢兢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戏码。
      但是李夫人是不同的。她全然不顾戏台上自己华丽的装饰,她抓住自己麻木执线的手,将她从逼仄阴暗的后台拽了出来,只有她关心角色背后真正有血有肉的演员是否会因荒诞的戏码而共历悲喜,只有她想要知道她本人的想法。
      宁素尘对着李夫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面上又浮现了标志性的微笑,但是这次的微笑直达眼底,格外真诚。
      君桦在一旁冷眼旁观,但还是默许了代行府两人先行串通再给予他答复的行为。待李夫人应下,那些随从上前听从差遣后,他对着面前未发一言的宁素尘微微颔首,出言打破沉默:“都和代行,该回主殿了,你意下如何?”
      宁素尘低声应下,换上夏梅带过来的干净披风后抬步跟着君桦穿过回廊往主殿行去。
      君桦特意使了眼色示意跟从他的两名近侍略略拉开步伐,宁素尘见状便明了王上定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恰好自己也要感谢方才君桦对她的信任和解围。思及此处,她微微偏头,示意夏梅同王上的近侍一般与他们二人拉开距离,而后将头转回来,兀自叹了口气。
      君桦很有耐心地等待宁素尘收拾好情绪,他放慢了步子方便对方一边行走一边与自己对话,施施然轻声开口:“都和代行,如此处理,你可还满意?”
      宁素尘定了定心绪,将袖袋里揉皱的面纱拉出来,缓缓蒙到自己脸上:“多谢王上体贴。”她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弯,嗓音中带了些上挑的欢快语气:“还要多谢王上愿意相信我。我初承代行之位,既无当之无愧的嫡系血统,又无名正言顺的代行之佩,此番王上所为,可谓是认了我这个临时的代行,我真的不知如何感谢王上才好。”
      君桦闻言也不禁眉眼柔和了些,一双丹凤眼不似方才那般萦绕着叫人一看就不由得低下头以避锋芒的阴冷。黑发从帽子的缝隙中钻出飘扬在空中,整个人在他秀气的面孔和头上狍皮帽子的衬托下倒像是只将将化作人形的懵懂小鹿。
      他偏头去看那个一本正经又眸中带着灵气的小姑娘,头顶的三叉狍子角不由得吸引了宁素尘的目光:“都和代行为人真诚,孤很是欣赏。不瞒代行,在上任代行失踪后,孤未曾再接触任何代行府中人,便是怕在此节骨眼上处理欠妥再出什么歹人。见到代行如此,孤便放心了。”
      宁素尘移开视线理了理自己经历过一系列混乱场面后有些不太得体的着装,用新换的披风遮掩住大半身体,抬手将头发上的彩带扎紧,这才低声回应:“王上谬赞了。”
      两人同行而归,彼此都心知肚明此事的重要性。君桦察觉到对方争权夺势的手已然伸进了自己的王殿,作为年轻的君主,他心下正是怒火中烧;宁素尘察觉到自己居代行之位这个不受控制的结果竟被人如鲠在喉到需要公然派人袭击她逼她下台的程度,心下微凉。
      或是因为同为受害者的身份,两人竟冥冥之中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彼此试探间也不知不觉带了些真心。
      君桦习惯性地背着手摩挲着玉扳指平复心情:“对于此事,代行可有猜测?”他侧目看着对方眯眼警惕的神情,补充了一句,“代行不必忧心。孤虽常被贵族诟病手段毒辣,但也不至于对众目睽睽见证的不轨之事一床锦被全然盖过。”
      他脚步微顿,语气中带了些不确定的虚浮:“如若代行是担心平兰皇室后裔与日格拉信仰代行之间天然的对立关系,那么也不必烦扰。”他的黑色双瞳在夜幕的掩盖下隐去了眼底的冷意,唇角带了些贵族们最熟悉的微笑,“孤真正与之对立的,并不是忠诚于风雪之神的代行府,而是想要借助代行府染指王殿的那些人,”他满意地看着宁素尘的身形逐渐僵硬,却又保持着那副游刃有余的微笑,他垂下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宁家旁系,代行大人觉得如何?”
      宁素尘的心跳如鼓,不由自己控制地加速,宛若径直拍打在她飞速思考的脑中。宁家旁系,自嫡系的宁素月与其父亲宁如珉相继离去后,他们想要掌控代行府事务的野心明显到怕不是上京城内三岁小儿都略有耳闻。非常可惜,宁素尘自己便是出身于宁家旁系,虽说她只是挂名在宁二老爷宁如琼名下,但毕竟表面上仍属于这个自己并未待过几日的家族。
      她意识到君桦全程都在观察着自己,故而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从容坦然的模样。她偏头对着君桦微笑:“上京城内常有传言,可惜我常年养在外室,对宁家旁系所知甚少,恐无法为王上排忧解难了。”
      君桦听到她养在外室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于她说的其实是之前自己调查到的真实。他看着宁素尘风华掩不住狼狈的疲惫神情,想来现今她这副模样也套不出什么话来,故而将本该仔细斟酌暗藏锋芒的话吞了回去,细细同她解释:“代行不必妄自菲薄,孤只是在征求代行的意见。无论代行出身何如,现如今都是我斯尼尔克弥今勒都和代行,也是众贵族的信仰之首,代行给予孤建议也是自斯尼尔克肇始便存续至今的习惯。”
      宁素尘闻言宽了宽心,她手握成拳置于下巴附近,视线在地上不断逡巡:“唔,我甫才失言,还望王上谅解。”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作出了思考的动作,她心下一阵懊恼,湛蓝色的眸子偷偷瞥了一眼君桦,见对方看似并没怎么注意到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恢复到元春宴开场那般的端庄体态:“宁家旁系在我长姐在位时便常常对代行府不敬,上京城的诸位贵族有眼皆知。然在我承代行之位后,宁家旁系略略收敛,不知是否为我本旁系出身的缘故。”
      君桦未得到新的可供分析的信息,低声应下便不再答话。不多时,主殿的外侍便上前迎接,君桦走在前,宁素尘在他左后方半个身位的位置,两人静待外侍将大门拉开后抬步进殿。
      在君桦与宁素尘从偏殿缓缓走回主殿的过程中,主殿内虽有些浮躁,但也随着各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近侍的返回以及几位镇国侯爷的压制下逐渐沉淀下来。相交的贵族三三两两交换并讨论着打探到的消息,不那么在意的贵族享受着盛宴,同家族内的成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着王上与代行未归来之前那无聊又可怖的宁静。
      宁素商安分地待在左济宣身后,看着卫川一趟一趟向他汇报着打探到的消息。她避嫌般地退了一个身位,似是无意插手定南侯府任何分析和决定,但同时,也有些不愿同定南侯府坦诚交换意见的意味。
      左济宣一边听着卫川的陈述一边分心看着宁素商的方向,虽是表面上知趣地不打听定南侯府内部消息,但仍无法得到前任代行的完全信任这个事实让他有些挫败。他想到了目前在他书房用木盒内垫丝绸谨慎保存的代行佩,思忖着既然双方已经决定了趁着新月假期敞开心扉好好聊聊,相信宁素商也不会食言。
      他定了定心绪,全心分析着卫川带来的消息。有人趁着元春宴对代行不轨,此事与定南侯府并无关联,故而自己可以游离于整件事情之外。身为亲王的一派,定南侯府只需支持王上作出的决定便可,真正需要关心的还是被元春宴打断的边境巡查以及元春新月假后要呈上去的商道管理改进方法。
      但是对宁素商而言……他又一次观察着她的神情,并未从她半眯着眼睛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左济宣转回头去,此事的源头应与宁素商无关。她自己寄人篱下掩盖身份,想要向代行府的母亲送信都十分困难,如若让她在与代行仪仗失联后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短短半天之内渗透王殿向接任自己代行之位的继妹打击报复,那么就不可能逃过定南侯府的监视。左济宣思及此处宽了宽心,让卫川在一旁歇息后静待王上与代行的归来。
      君桦进殿后便吸引了全场贵族的目光。他头上被金饰和垂珠妆点的狍皮帽子顶依旧是显眼的三叉狍子角,紧随其后的宁素尘虽与先前并无什么区别,但是微微散乱的头发、被遮盖了大半的衣装和略显疲惫的神情还是让主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了一些。君桦冷眼看着主殿内贵族向宁素尘打量的神情,而后同几位拥护他的镇国侯爷交换了眼色示意。他带着宁素尘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先礼节性地示意宁素尘走到地台她的座位旁,然后转身正对着主殿的大门,漆黑的眸子在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声音稍许平静的下方扫视。
      他偏头望向宁素尘,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也是尊代行的礼节。他见宁素尘冲他点一点头后正色开口:“诸位,相信各位方才应有所耳闻。有歹人因私人恩怨而在如此盛宴上妄图对弥今勒都和代行不利。”他语句之间顿了一下,眯着眼观察着台下各位贵族的反应,“所幸代行并无大碍。”
      宁素尘垂眸静听君桦对台下贵族的情况说明,在他话音甫落时突然福至心灵。她小步向前迈了些,对着君桦闻声回眸的黑色双瞳递了个请求的眼神,得到首肯后她端着手臂置于身前缓缓道:“各位,我承代行之位已二月有余。代行事务皆顺由先代行的部署安排及王上的建议而行,想来诸位在此二月中有目共睹。方才一名外侍出于对我个人的不满而发难,我承蒙弥今勒都和的庇护才侥幸逃脱。想来这定是风雪之神对我承代行此职的所为不甚满意的警示。”君桦听到这里,已经了解这个小姑娘所欲何为,他摩挲着玉扳指,不由得感叹宁素尘在代行之位上不能为他所用确实为一件憾事。
      而正被君桦所叹惋的宁素尘,她顶着台下贵族中有些骚乱的气氛,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在艳丽丝带的飘动映衬下更显锐利:“故,我身为代行,此后定将竭力侍奉风雪,也请诸位同我共见证。愿风雪赐予斯尼尔克的人民以祝福。”
      当宁素尘以代行身份说出祈求祝福之语时,殿内众人必须跟从她共同祈祷风雪之神降下的祝福。宁素商闭眼祝祷完毕后抬眼仰视着台上的妹妹,她也明了宁素尘经此难后一不做二不休,以一种此前代行府二小姐从未有过的强硬姿态趁机借由神明的苛责而将更多代行的大权揽于自己手上,想来真正诱导那名外侍的背后之人纵有千万不愿也只能在此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屈身共祷。
      宁素商不由得想,此前我仍在位时,素尘又是何如的面貌呢?当我在王上手边享受着众贵族的注视,聆听着他们重复着我的祝祷话语,那时候的素尘是否也像现在的自己的一般,将万千思绪都尽数压下,仰头逆光注视着刺眼的自己?
      待同左济宣商谈过后,自己也该着手调查素尘了,宁素商暗暗想。自己的继妹在自己失踪后表现出如此强势从容的姿态,同宁氏旁系所说从民间搜罗的可怜流浪孤女已经有了出入,也撕开了前些年自己仍在位时那个文静怯懦的二小姐的假面。
      宁素商虽仍沉浸在思绪中时,君桦却已经顺着宁素尘的一番话顺势掺了些自己的盘算:“代行所言极是。暂且不论代行是否应当自省,外侍不敬之事仍需给代行府以及诸位风雪的子民以交代。不若如此,孤替代行做主,偏殿现场便由代行府负责,代行可亲自接手,其余便由孤指派专人调查此事,”君桦说到此处视线开始在主殿内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宁素商心下一紧,君桦要指派的这个人想要将所有事情摊开在上京城内秉公处置倒也无妨,但如若是同他一派的贵族,是否会假借此事借刀杀人抹去真凶也未可知。她有些紧张,依着刘海的遮掩忍着眼睛的不适偷偷瞄向台上,想要从他的视线的犹疑中推知他心中的人选为何。
      君桦的目光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他看着不敢直视他的一众贵族,眼底的笑意直冲着定南侯府世子身后的一名年纪尚幼的近侍便去。
      宁素商猝不及防同君桦对视上,她的内心第一反应便是疯狂告诫自己不要妄动,或许对方只是恰巧扫到此处,哪怕是真的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也应见招拆招,贸然作出反应只会让更多贵族了解到自己已回到上京城的事实。
      在惟余心跳声咚咚响彻耳畔的寂静中,她听到对方并未夹杂着什么感情的嗓音。
      “此事……便由定南侯世子负责,与平兰交界的边境巡查便交由越和侯世子暂代,定南侯二公子为副手,新月假后方可离都。”君桦缓缓道。
      左济宣闻言惊诧抬头,越和侯身为日格拉出身的贵族,向来在王与代行的争权中站在代行一边。然他倏尔便将所有疑惑按下不表,出于礼节和拥王的立场往旁边迈一步垂首行礼恭敬领命。
      宁素商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而君桦的视线并未移开。她听见君桦对左济宣交代年初五进殿的安排,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往头上翻涌而去。
      她分明看见了对方漆黑瞳孔中夹杂着冷笑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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