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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第七 ...
元春宴那个混乱又迷幻的夜晚已过去将近两日。左济宣和宁素商本约好趁着新月假坦诚布公地商谈一番,但可惜身为定南侯府世子,左济宣这几日忙于府内待客以及府外拜访,宁素商为掩盖身份也甚少随他出门,细细算下来两人竟也两三日未说几句话了。
年初一是元春大集,跟从定南侯府世子一同前往平兰交界巡查的大部队终于抵达了上京城,左济宣在待客之余还要抽空检查带回的资料物品状态如何是否有遗漏,宁素商自知多出面便多容易出错,故彻夜随着卫川在府中备好年初二送往各贵族府的礼。
年初二正是走街串巷的日子,今年定南侯身体不适,便由左济宣带着左泊容先往定南侯夫人娘家登门拜访。定南侯夫人娘家姓冉,祖上是将门世家,祖籍东齐临琅城,近几辈人却皆从了经商。冉氏借由斯尼尔克与东齐的商道北上上京城,凭借着前几代积攒下的资产在上京立足,故而也没有同上京城内元老贵族们一般拥有日格拉语姓氏。左济宣前往斯尼尔克接壤平兰的边境巡查,哪怕是与宁素商相遇的那次私自出境,其中也少不了冉家的帮持。
不过宁素商倒是没有随着左济宣前去,她同定南侯府内的几名外侍一齐将备好的礼运往王殿和代行府。身为斯尼尔克的实际领袖和信仰领袖,这两处积攒了不少受自家主人所托前来献礼的近侍外侍。
王殿和代行府的登门拜访要分别放到年初五、年初六当天,此前几天除了些沾亲带故关系相近的贵族,也无人去触碰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年初三左济宣终于有了些喘息的时间。他一日都无出府的计划,故而摘了用于保暖和表明身份的两叉狍角狍皮帽,转而用发冠束起,被帽子压了几天的头发有些软趴趴地垂在身后。他上午随侯夫人清点礼品入库,回想是否有回礼不到位的情况。午饭过后他本想再润色一下新月假后要呈上的报告,未想到替代他巡查西南边境的左淮宽突然拜访。
左济宣撂下了笔,知道今天自己大抵都没有机会再看看这篇报告了。他索性将文稿收起,整理了下桌面,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这才抬眼面对来人:“二弟,何事?”
左淮宽手里拿着斯尼尔克由上京至西南部分的简略地图,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唐突叨扰,兄长莫怪才是。我新月假后便要同越和侯世子离都前去巡边,第一次担此大任夜夜紧张,便提前来跟兄长讨些经验安安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左济宣纵是对这个弟弟先前对侯位继承有些想法的小动作感到不满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他将双手交叠在身前的书桌上,耸了耸肩:“原来是借你兄长的经历去跟巡查队讨巧来了。”他看着对方随着心事被自己不留情面地戳穿而略微碎裂的笑容,唇角也勾起一个笑,“……罢了,我对弟弟也不至于如此吝啬。”左济宣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在左淮宽带了些疑惑的目光中从甫才放置商道管理改进办法初稿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打纸张,而后转身递给随着他起身而乖巧起身的左淮宽。
左淮宽也不托大,放下地图先接了纸张后小心翻了翻避免撕坏,粗略扫了几眼才有些惊讶地抬头对着自己的兄长:“兄长,这些是……”
左济宣坐回到座位上,拍了拍自己晒衣因抬手取物而翻折的部分,闻言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就如你所说的,你第一次担此大任,元春宴后我就把我先前几次巡查报告的草稿找了找,还好还能找到。”他看着对面弟弟脸上复杂的神色,靠到椅背上叹了口气,“先前你干的事情并不是一笔勾销,然你领巡边大任,又作为拥代行一派贵族的副手,你与他的相处、你自己的举动便是代表着整个定南侯府,往大了说也能影响到斯尼尔克各派贵族的动作,我们个人的恩怨可以暂且放下。况且,这些材料无关大雅,真实情况还是要你自己去了才知,也算是王上对你的一番历练。”
左淮宽猝不及防抱着一打纸张站定,那张总是捏出一副从容微笑附于脸上的面具被对方没有预测到的回应敲开了些,几乎遮住左眼的斜刘海下露出其中掩着的少年稚气。左济宣看着对方傻愣愣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将双手手指交叉放于桌上,示意对方坐在自己对面:“别愣了,先坐。先前你虽在商道上给我找了些麻烦,但是你没有将我私自出境的事情向王上递呈。此番我如此做,并不是原谅你对商道做的那些手脚,只是作为你卖我人情的回报。对了,记得给清安带点新鲜东西,你是她胞兄,你送的她定会感到欣喜。”
左淮宽毕竟较左济宣年轻些,作为支子的见识也未及兄长,故听了这一番话有些脸上挂不住地裹了裹自己加绒的披风,试图掩盖住自己的不知所措。他低声应下后将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吞进了肚子里,拜托左济宣在自己带过来的地图上做了些标记后便抱着纸张离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左济宣对着他步行匆匆偏任寒风恣意翻折的冬袍衣袂揉了揉眉心。
宁素商推门进来时,先对着门口的卫川点头致意,而后有些不解地朝外望了望。她小心地将门扉抵着迫切往里涌的寒风关上,将手中抱着的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清点着今晚要燃烧的数量一边关切地朝左济宣看了去:“方才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二公子,看模样和路线大致是刚从世子书房中出来,”她再仔细看了看左济宣的神情,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多了句嘴,“世子,你同左淮宽说了些什么,惹得他整个人就像是要躲开春时的浮沙扬尘一般?”
左济宣放下方才揉捏眉心的手,坐直了身子回望:“做了个顺水人情,顺道敲打这小子安分守己些。不知宁大小姐,对我这番说辞可还满意?”
宁素商被左济宣这番带了些别扭情绪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愣了下,旋即回忆并猜测是否是方才自己对二公子直呼其名加上有些过于亲近的随意语气惹他不快,连忙出言补救:“我方才失仪,世子莫怪。”
她分出今夜用以燃烧的蜡来,悄悄偏头偷瞄对方的神情,见他并未真的因为这个生气才松了口气。而左济宣也未曾真的想上纲上线,他也不知刚刚突如其来的别扭之感是为何,只得因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对方感到有些抱歉:“宁大小姐无须感到抱歉,是我方才指点二弟边防相关事宜有些疲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瞥了眼屋内暖炉旁的简易滴漏,发觉将近晚膳时间,便起身朝着宁素商走了几步,“宁大小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元春宴当晚我们的约定?”
宁素商自然记得,她收好剩余的蜡后缓缓抬头,碧蓝色的双眸映入对方的眼帘:“我同世子一般,将约定牢记在心。此番我便是寻了晚食后才斗胆前来的,正是赴约之意。”
宁素商脸上是从未在左济宣面前出现过的严肃之色,左济宣见状便明了对方的诚意——不是诚惶诚恐的迎合,也不是不愿多言的狐疑,而是她作为代行府嫡系大小姐、前任代行携着自己肩上的重担和背负的责任同自己平等对话的模样。
他不由得也脱去了自己礼节性的外壳,不带任何表情向宁素商点一点头:“多谢宁大小姐的诚意。委屈宁大小姐在此处稍后片刻,且待我晚膳后开始,不知宁大小姐意下如何?”
宁素商微微颔首,示意对方不必挂怀后兀自在一旁落座,目送左济宣离开后借由这段等待的时间整理着思绪,组织着接下来要对对方阐述的言语。
左济宣得到宁素商的回应后便推门出去用晚膳。不过他并未因宁素商早已在书房等候而加快用膳的速度。他一边用膳一边在脑中思考,斟酌着不多时就要对宁素商说的话的分寸。
冬四九的末尾,天色虽较前些日子暗的晚些,但终归显出暮色后无多时便到需要点灯的时辰了。宁素商并不急躁,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知道了左济宣依旧是个正直严肃的性子,他因自己虽与他合作却屡屡露出怀疑态度而想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那便是需要双方交付十成诚意的意思。她决定暂且赌一把这几日自己观察到的不是为了骗取她信任的伪装,先前所见的定南侯府世代忠诚斯尼尔克的家风仍在左济宣身上得到传承,也想赌自己同兄长幼时的至交好友仍如旧日般赤诚,并未成长为那等虚伪下作两面三刀之徒。
宁素商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起身点灯。烛光在她碧蓝色的双眼中晕开了些暖色,她被灯摇曳映着的面孔在黑暗的帷幕下显得格外恬静。左济宣推门而入便是这幕径直映入眼帘。宁素商专心点灯和摆放烛台的认真神情让他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少女双眸中跃动的烛焰一如小时她为自己和宁素月偷偷抱着灯领他们回家时的模样,恍惚间竟有些时空错乱不知今夕何夕,但所有时空又在相同的人身上归于同一。
宁素商听到响动回神抬眸,她看向对方微微一笑,以一个问询开口:“我方才点了烛台,不知是否需要帮你放在书桌上?”
左济宣将沾染了凛冽气息的披风脱下挂在一旁,将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拢好披在身后,对着宁素商回以一个微笑:“不必麻烦,”他说着便也在一旁的客座上落座,两人中间的小桌台上摆放着宁素商甫才点好的灯,“我并不准备去主座,如此便好。”
宁素商闻言收回还虚握在灯台底座上的手,往怀中揣了揣。她正色看向对方深蓝色的眸中:“不知世子想从哪里先谈起呢?”
左济宣将手肘靠在桌子上,嘴刚张开吸气想要说话又不知考虑到什么悻悻闭上,好似方才打的腹稿在宁素商面前都有些难以出口一般。他平复了下情绪,选择排除掉那些更加尖锐的、关于王与代行、关于整个斯尼尔克的问题,缓缓开口:“……自月兄出事以来,想来我们也是多年未有过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了。”
宁素商听罢垂眸,认同以这个话题开口的策略:“我哥哥出事时,我不足六岁,你也将将十岁。不瞒世子,虽说我还记得些我们三人的片段,但是没了兄长作为桥梁,我再面对你时便少了些底气和话题,再长大些接任代行后我就彻底断了心思。”
左济宣垂首,像是在回忆着幼时的时光:“我亦如此。月兄失踪,我又是拥王一派的世子,故而这些年来也没机会再次登门拜访,想来我们也是生分了许多。”他出言打趣,似是要驱散这股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氛,“就如同在平兰的濛河县时我们针锋相对彼此猜忌一般。”
宁素商放空目光,在无意识视线追随着同烛焰一晃一晃的影子时依稀看见了往昔的身影与画面。宁素月年岁最大,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三人小团体的头头。那时的左济宣还不像如今这般严肃,总是用不加遮掩的兴奋目光表达着自己对宁素月的崇拜和喜爱,宁素商却总是捉弄这个“霸占”自己哥哥的外来小孩,被发现时就往宁素月身后一躲,又在偷偷探头看见对方委委屈屈却帮自己瞒下的时候站出来拦着哥哥主动承认错误。
影子逐渐跳动着回归现实,三个人的身影骤然消失,只余自己和左济宣被拉长扭曲的身影。十二年过去了,自己印象中的“哥哥”早已模糊,同自己共享回忆的左济宣已经学会了用无形的威压气场遮盖住那个有些傻气却又温柔善良的小孩,成为一名忠诚能干的合格世子、王上的一把新刀。宁素商不知道也说不清自己胸膛的酸涩昭示着自己对哥哥、对左济宣是什么感情,但是无疑在宁素月被世人逐渐所淡忘的如今,惟有与左济宣聊到此处时她才有了些兄长真实存在过的实感的慰藉。
她微笑着摇摇头,自知这大抵是左济宣拉进与她关系的话术,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世子莫笑,我自己已经快说不清我对那些记忆是什么心情了。兄长失踪这么多年,我竟也未曾寻找过,我幼时同他如此亲密,如今倒也忆不清他的一举一动一悲一喜了。”她说及此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若现在我能与兄长相见,想必也无法做出话本子里那些感人的举动,要是叫他人见了,非得指责我心肠已经冷硬了才是。”
左济宣手指点了点桌面,略略倾身示意对方不要垂下眸子:“宁大小姐,下面的话可能我有些失言,我现在这里赔个不是,”他看到宁素商略带疑惑地抬眸后才斟酌着继续刚刚的话语,“我从元春宴后便一直想说,宁大小姐有些时候总是自视甚低,方才也好,元春宴也好……小时候也好。”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对方并未因这些僭越的话而生气后微微放下无意识绷紧的肩:“但是我觉得,宁大小姐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堪。你同月兄的感情也好,作为代行履行的职责也罢,我作为一个外人,我想说的是,”他认真地看着宁素商碧蓝色双眸中自己的倒影,“宁大小姐,真的做得很好。”
宁素商不曾想过他竟是要同自己说些这种话,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的酸涩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将其压下,努力挤出一个破碎的微笑:“我方才有些失仪,抱歉,倒是麻烦世子安慰我了。”
左济宣却并未因为她敷衍的回答而就此作罢,此时他想要传达自己心情的模样倒有些同那个被在脸上画了画后仍坚持要来代行府玩的小孩子重叠起来了:“宁大小姐,请不要再说抱歉的话了。你只需要向我道一句……”
宁素商却是突然之间心念电转,她平复了自己方才被扰乱的心绪,这次脸上的微笑发自内心。她听到自己对左济宣认真道了句:“谢谢。”
左济宣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松了口气,将自己微微前倾的身体靠回去,说了些话缓解气氛:“宁大小姐不觉得我唐突了便好。我从小便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出于好心。我也……惹了好多人不快。”
宁素商闻言笑弯了眼睛,打趣道:“世子小时也是如此。我当初怕你抢走我的哥哥,总是百般捉弄你,可是世子也没因为我的胡搅蛮缠而搪塞我。”
左济宣听罢也无意识地展露微笑,对着宁素商微微点头:“这般闲聊,倒有些像是月兄还在的日子。”
两人的关系因为方才的插曲拉近了许多,宁素商却逼着自己从追忆往昔的沉静气氛中脱离出来,只听她正色道:“世子,若是我仍能以‘言秋’的身份行动,我是不是就能追查我哥哥的下落了?”
左济宣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像是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如若你继续在暗处,确实不无可能。但可惜月兄失踪了这么多年,我们掌握的全部也仅仅是一条他可能前去亭韶的不确定消息。虽说你能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又要从何查起呢?”
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了些审视,宁素商抿了抿唇终于松口道:“……代行府多年来也从未放弃寻找哥哥,只要是在平兰和东齐发现有陌生斯尼尔克男子的身影便都会想方设法追查。”
左济宣双手交叠,并未打断对方的话语,显然是对此很感兴趣。宁素商见状继续说道:“平兰那边的线索一般作为次优先,着重处理亭韶和东齐的那部分。可惜代行府在中原四国行动远不如在斯尼尔克与日格拉方便,时至今日也积压了很多未经查实的线索。”
她说到此处便兀自止了话头,左济宣因自己的直性子屡次碰壁而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能力使他敏锐地感觉到她似乎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完,于是轻轻开口询问:“……但是这其中有你特别在意的,是吗?”
宁素商重新与对方对视,认下他方才所说:“有传言曾讲到去年在东齐帝位交接时曾有一名蓝眼男子出现在东齐的都城临琅。代行府的人不敢贸然前去、当然也无法前去,但就打听到的消息而言,这名男子似是从南边而来,也大致符合我兄长的年纪。”
左济宣低头思考着她方才说出口的消息。吻合的路线、相似的年纪、不容忽视的斯尼尔克人特征,如若真的有东齐京城的手笔,向来亲近平兰的斯尼尔克倒真的是鞭长莫及。
左济宣匆匆抬头,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言语中带了些转瞬即逝察觉不到的担忧:“可是你方才说想利用如今隐于暗处的优势查找月兄的下落……你要去东齐?还是都城临琅?”
宁素商自知此举过于冒险,理亏低头却没有道出一句拒绝之言。左济宣察觉到对方的决心,开口想要劝阻,又不知在此等具有诱惑力的线索之下自己又有何立场和颜面拦下对方,只得移开视线揉了揉眉心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还是太过冒险了些。”
宁素商低声顺着他的话说道:“一来我是前任代行,哪怕如今卸任代行,我身上日格拉的文化符号也难以抹去。二来东齐一反常理抛弃平兰同西肃结盟联姻,我作为平兰‘附属国’的贵族也应同亭韶打好关系才是。”她阖眼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助地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左济宣,“……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哥哥。”
左济宣回神望向她眼中跳跃的烛焰,出言安慰:“我能理解宁大小姐的心情,月兄的失踪对我来说也一直积郁于心,但是这件事总归是需要从长计议。不若如此,”他在说话间飞速运转的思绪遽然抓到了一件事,“与东齐边境的巡查虽因避我母亲的嫌常年交给越和侯府与平远侯府共同去做,但此次越和侯世子携着左淮宽代替我前去平兰边境,想必二月前后的东齐边境巡查会适当让渡些给定南侯府。我们可以等到那时再做打算。”
宁素商低头应下,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左济宣划入了“我们”的范畴,只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开口:“就如同平兰那次世子私自出境一般吗?”
左济宣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眸,宁素商悻悻地缩了回去乖巧地坐在客座上。她本以为对方不会再就这件事给予自己答复,没曾想到对方还是一字一句回答道:“那次我私自出境,坦白来讲,一是父亲的病在斯尼尔克这边已然无解,只得努力寻些中原医师的法子来碰运气;二是在王上的默许下稍作考察平兰民间的风土人情以及民间对斯尼尔克的态度如何;三是,”他说到此处才发觉有些欠妥,想要匆匆止住话头可惜话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说完,“……三是当时宁大小姐在西肃与平兰的交界处如月兄一般猝然失去音讯,我心下久久难安,想着能查一些是一些。”
宁素商听到前面两条原因还能保持镇定自若,毕竟这同她先前推想的有重合之处。然当她听完竟也有自己的一份缘由在时,她望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傻气神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随便搪塞以掩饰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没想到竟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啊。”
左济宣说完后以一种彻底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正襟危坐,转头就向着宁素商提问索要报酬:“相信宁大小姐也见证了我的诚意了,那么,我接下来想要提问的是,”他看着对方好奇歪头看向自己的模样,撇开了视线,“宁大小姐方才说自己身上的日格拉符号难以洗净,可是你在刚入境斯尼尔克时说的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记到如今。”
他说罢回眸,无奈看着对方绞尽脑汁搜索着记忆的神情,开口提醒她:“宁大小姐说,‘除去这双眼睛,我同中原人也别无二致’。”
宁素商在他开口前一刻蓦然抬头示意自己想到了,但还是礼貌听完了对方的描述才接上:“世子是想问我为何话语前后矛盾吗?”
她还未开口解释自己说这两句话时不同的心境,就听得对方偏转话题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上:“非也。我想要提问的是,在平兰东齐带过来的东西逐渐融入斯尼尔克南部的情况下,不知宁大小姐如何看待代行一职?”
宁素商准备好的说辞卡了壳,她在这等沉重严肃的问题之下不由得也随着对方的模样正襟危坐了起来:“世子慎言。”
方才两人拉进的距离破碎远去,气氛骤然僵持了起来。左济宣知道自己的问题非常尖锐,也知道在外人看来两人明明处于对立的两方,但他还是想要从宁素商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宁素商心中有着无比僭越的答案。明明是这等胶着的场面,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飘回到上京郊外的那一晚。
当时的自己因看到了斯尼尔克-平兰商道附近那些与上京城内墨守成规完全不同的中原文化影响深远的市井生活而对自己的代行身份产生了幻灭感,甚至在沮丧之下想去问问对此见多不怪的左济宣是何种看法。如今,倒是左济宣先行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她虽表面上说着“慎言”,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那些无措却还是猝不及防被左济宣勾了出来。宁素商放空视线,烛焰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映出跃动的影子:“我一路从濛河回到上京,看到弥今勒都和的信仰在民间并未占据多少分量,有的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还在平兰的错觉。”
左济宣颔一颔首,微微倾身示意她自己在认真倾听。宁素商的脸上添了些严肃的神色:“我刚看到这些场景时,我承认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也会对代行有幻灭感。但是在冷静思考后,我拾起了被我忽视的百姓参拜风雪之神的场景,而那些由我弥今勒一支从日格拉带到斯尼尔克的某些用语已然成为斯尼尔克百姓代代相传的口语的一部分。”
宁素商斟酌着用词,好让自己的观点看起来不是那么尖锐:“我先前是代行,承代行一职,就如你方才所说的,我姑且可以夸赞自己一句问心无愧;我又出身于代行一支,承弥今勒的姓氏,我不会背叛弥今勒都和。看似我应该反对所有中原的一切‘入侵’,”她顿了顿,放慢自己的语速娓娓道来,“可是如若世子问我如何看待中原文化影响下的代行。我的答复却是,并不对立。”
左济宣未能第一时间对宁素商有这般诚意的回答作出回应,他细细品味着她的那番惊骇世俗的言论,心下却是因寻到共鸣而丝丝缕缕地漫上了些欣喜:“多谢宁大小姐。”作为这般诚意的回报,他将自己的想法同对方和盘托出,“我作为拥王一派的世子,按照立场来说,我也应与代行一派对立而拥护所有由历代王上引进的中原文化。”
“但是我无法忽视风雪之神的信仰。”他正视着对面的前任代行,“平兰与日格拉各退一步但又不愿完全放手,造成了斯尼尔克如今的僵持局面。我属于拥王的立场,却也长于弥今勒都和的庇护之下,不瞒宁大小姐,我先前也一直非常煎熬。”
宁素商从幼时接触到中原文化起,便一直有着这样“僭越”的想法。可惜她承代行嫡系血脉,看似与风雪之神同辉的神赐姓氏在给予她贵族能得到的一切的同时也将她的立场完全钉死。她先前忙于代行事务,又是代行之位的唯一继承人,便将这些心绪封死在心底,如今听了左济宣的一番话,她突然有种自己并不是异类的酸涩心情涌上心头。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发堵。宁素商暗暗嘲笑自己还是这般爱哭的性子,将翻涌的情绪都略略压了下去:“没想到世子同我居然有着相同的想法。”
两人间因立场对立而存在的那层似有似无的隔膜骤然破碎,宁素商摸着破碎的锋利边缘,心下却是寻到认同的惺惺相惜,甚至还有些先前就时不时出现过的、抓不着摸不透的、若有若无的情感。
是什么呢?她想。
那边左济宣草草收拾好了情绪,他看上去确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甚至收获了意外的惊喜。他对着宁素商展露一个微笑:“宁大小姐这番话,倒叫我放下心来。毕竟我作为拥王的一派,若是宁大小姐执意与王上对立,国家当前,我也只能与你分道扬镳。如今知道宁大小姐的想法竟与我一致后,我便再无帮前任代行归位而对王上和父亲的愧疚了。”
宁素商定了定神,开始思索以后的行动该如何:“世子这番话,可是想要与我加深合作的意思?”
左济宣低声应下:“代行佩如今仍在定南侯府,宁大小姐已经以远超我目前所提供的帮助的物什置于我手,我提供些帮助也是合情合理的。于公,作为拥王的一派,并不持着与王上对立态度的代行才更加符合我的立场,也利于整个斯尼尔克的稳定;于私,月兄曾托我多多照拂他的小妹妹,我们故交重逢又添知己之喜,我想在不牵连定南侯府其他人的前提下,在我能力范围内提供一些帮助。”
他瞥见卫川同他打的暗号,知道时辰不早了,便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一边将墙上另一件披风取下一边继续同宁素商说着:“再者,查清现如今底细摸不透彻的新任代行和寻找月兄的下落也是我一直想做的,现如今我们目标趋同,立场也无隔膜,自然可以释雪同行,不是么?”
左济宣将取下的披风递到宁素商面前:“还有三天便是冬五九,夜深寒凉,宁大小姐切莫受冻才是。”
宁素商仰头看着对方温柔笑着给自己递过外衣的场景,烛焰为左济宣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色,她只觉得方才那种直扰得心尖痒痒的感受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起身拍拍圆领袍,接过衣服时鬼使神差地朝左济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世子仍如小时那般唤兄长为‘月兄’,同我也不必生分,没什么必要的时候直呼我的中原语名讳便好。”
左济宣闻言愣了愣,直到宁素商将他手中的披风接过去披上才想起要收回手。他掩饰般地整理着自己晒衣垂下的并未怎么散乱的流苏,应允了对方的请求:“私下你也可以径直唤我中原语的名讳。”他看到早已漆黑的夜色,同对方点一点头,“晚安,宁素商。”
宁素商心跳如鼓,她朝着对方微微一笑告别,心中那种情绪就快要被她发觉究竟为何,同时也促使着她快些逃离如此的气氛。
“……晚安,左济宣。”
那似乎是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这一章写的时候犹豫了很久,也改了不少,但始终写不出我想要的平滑的剧情转折,剧情不一口气塞到一起也衔接不上下一章,所以生硬之处只能先致歉了TwT
然后下一章开始章均字数就开始下降啦,但其中也有偶尔过八千或者只有三千的情况,会在二十章处逐渐过渡到章均五千左右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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