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靥*花

1、第 1 章

　　奥古斯丁坐在秋千上，两条长腿跟着秋千的摆动来回晃悠着。这是一个春天晴朗的夜晚，操场周围的灯光照得人的脸红暗暗的。白彭捧着两大罐苦麦酒走过来，扔一罐在奥古斯丁怀里。
　　“说真的，你有什么打算？”大口大口的喝着苦麦酒，白彭这样问道。
　　奥古斯丁摇摇头。他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一头浓密的棕色长发，两只又大又黑满是野性的眼睛，皮肤被恒星的光芒晒成金棕色，如果不是穿着恒星学院的制服，单看这幅外貌，你一准会错认他是个活泼放荡的宇航船员，或是个轻佻生猛的士兵。事实上连他的导师也这样认为，并且从没有改变过看法。就在两周前，奥古斯丁和他在安卓敏勒大学古典哲学院法典学专业的老师涅博士，曾有过一场后来非常著名的辩论，辩论的焦点为瓦蒂哈标准。
　　瓦蒂哈标准是银河联盟自556年就开始实行的一项人类和社会学标准。银河联盟非常庞大，她的恒星成千上万，她的行星更是数以千万计，而这些行星上的智慧生物也一样数不胜数。但是所有的智慧生物智慧不同，性格不同，文明程度不同，进化方式也不同，执行对外扩张任务的军队们，在开始的时候很难正确判断他们面对的到底是智慧生物，还是动物；瓦蒂哈标准便应运而生。它是由瓦蒂哈博士主持编撰的，将所有智慧生物和文明分成十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各有详细的认知标准。联盟认为这份标准无限接近于真理，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涅博士便是一位热心宣讲瓦蒂哈标准的老教授。他认为与该标准同时推出的联盟法典，从人文角度来说几乎已经探索到了宇宙的最核心部分。然而奥古斯丁对这个总是很难接受。他自己并不想违逆教授，真的开始辩论却管不住自己了。
　　“法典以平等和尊严为理念，这固然是好的。可我从他的条款中完全看不到哪里真正的做到了重视人类的尊严。首先那个瓦蒂哈标准，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沙文主义教条！”
　　这就是他的观点，可以想象涅博士有多愤怒。他本来就很不喜欢奥古斯丁，觉得他给他的家族抹了黑。而奥古斯丁更不买帐。他天性喜欢找麻烦。小时候他和哥哥一起，在家族领地内的森林里跟家人走散；哥哥坚持沿着大路走下去，奥古斯丁却抑制不住好奇一定要走一条看上去隐蔽而神秘的小岔路。这种性格在成年之前，由于各种各样的缘故一直强自压抑着；一个月前他刚刚过完了十六岁的生日，联盟法律规定只有十六岁以上的年轻男孩子可以拥有工作自由权利，也就是说他可以不用再依靠家族作为生活来源；于是本来种种被压抑的叛逆心理忽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所以他决定，退学。
　　关于退学后的生活他其实已经做了一项决定，却依旧有些茫然。一成不变的学校生活已经过了十年，忽然之间，最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面对未知的未来虽然兴奋，完全没有一点迷茫也是不现实的。
　　奥古斯丁•伯纳特•克伦维尔出身于银河联盟首都——翡星的一个古老家族。目前是家族中的第五代，祖父和父亲都是他们那一代的长子，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奥古斯丁从小到大所有的生活轨迹都是既定的，从来没有过任何岔错。
　　其实，如果两周前跟涅博士没有过那样一场辩论，奥古斯丁认为自己应该会继续留在学校里，至少混出个文凭出去到社会上赚钱养活自己会更容易些。他不喜欢学校，不喜欢目前被强加上的一切规则，但也不是个焦躁狂妄的人，有些规则遵守起来总比刻意的反叛要轻松的多。
　　“要是没有什么目标的话，不如去我家老爷子的那个资源开发公司吧。”白彭好心建议着。
　　“是要到输出行星上去么？”奥古斯丁好奇的问。
　　“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去，”白彭很技巧的说着，“不过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不敢送你去那么远。”
　　“所以呀，”奥古斯丁耸耸肩膀，“我要是继续呆在这里，别说是你家老爷子的公司，就是在路边随便哪个茶馆当服务生，迟早也要被家里拎出来的。”
　　“这么说你有打算了？”
　　“嗯，昨天我已经报了一个名，”奥古斯丁谨慎的说，有点担心他的朋友会因为这消息出点什么状况，“在星际舰队义务兵役管理处。”
　　“扑！”白彭夸张的喷出一大口苦麦酒，然后咳儿咳儿的咳个不停。“你你你，你说啥？”
　　“我已经在星际舰队义务兵役管理处报了名，并且已经通过了各项体能测试，”奥古斯丁得意地露齿而笑，“他们已经往我的帐户里打了一万罗贝，今后的三年每年还会再打两万。而作为回报，再过十几天，我就将登上星际战舰前往殖民地行星N8419上去服役啦。”
　　白彭惊悚地看着他，忘了苦麦酒罐子在手里一直握着一个角度，连淅淅沥沥洒下来的酒液滴湿了裤子也毫无感觉。“哇哦！”他最后说，两眼放光。
　　白彭是奥古斯丁最好的朋友。他的家族和奥古斯丁的阶级相近，情况却很不一样。他是父亲和来自某殖民星球的美丽情妇生下的幺儿。他父母的年纪悬殊得几乎可以做祖孙，上面还有好几个异母哥哥，所以在家族里他唯一的作用只能是游手好闲，奥古斯丁好歹还接受着作为继承人必须受到的家族教育，白彭则连这个资格都不能享有。他比奥古斯丁小五个月，所以现在即使眼馋得要冒绿光，却也毫无办法。联盟的法律是至高无上的。
　　“喂，将来毕业了来找我吧。”奥古斯丁笑眯眯的说。
　　“干吗等到毕业？”白彭的反应比奥古斯丁想象的要大得多，“等我成年了，立刻退学去找你！”
　　“你可别犯傻，”奥古斯丁理智的说，“你还有你妈妈，一旦你哥哥们因为你的退学而借题发挥，你妈妈就一点希望都没啦！”
　　白彭苦恼的喝着苦麦酒：“我真希望从来没生在这样的家里。”
　　“即使要等到毕业，你也一样可以来找我的。我服役的星球是N8419，听说那里非常美丽，有几十万翡星人在那儿居住，据说当地的土人都长得非常古怪。”
　　“是吗？怎么个古怪法？长长的尖脑袋？还是脖子上长着鳃？”
　　“我从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也许是长着长长的毛尾巴呢！”
　　“也有可能是眼睛长在突出的触角上呢！”
　　两个年轻人忘了烦恼，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