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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巉岩 ...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秘书省的柳荫小道下,一个胖小伙校书郎正抓着两页抄录的诗稿反反复复对比确认,可几番动作下来,依旧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眼睛。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知退,你阿兄他们,真的不是演的么?”
“不是。”白行简夺过那两页诗稿,瞥他一眼,“平时动不动找我要阿兄和元御史的和诗,给你看了你又怀疑他俩是演的,你说,我到底该如何伺候你呢?”
胖小伙连忙解释,“哎呀知退,我这哪里是怀疑的意思,着实是令兄与元御史之间……这也太过离奇了……”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我也觉得他俩是演的。”白行简摊开手耸耸肩,“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是他二人之间的事,再离奇都是有可能的。”
他把诗稿叠好揣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他道,“话说回来,周兄,我阿兄的诗作里,你最喜欢哪一类呀?”
胖小伙眼中顿时大放异彩,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那、那当然是令兄与元御史的唱和诗啊!”
白行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嗯……除此之外呢?”
“……秦中吟、新乐府自然也是佳作,听说连圣人都时常拿在手中讽诵呢。不过知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境界,就喜欢观他二人之间的情谊送往嘻嘻嘻……”
“嗯,不错。”他伸手揽过胖小伙的肩,重重拍了两下,意味深长地叮嘱道,“若是哪天我阿兄亲自问了,建议你还是换种说法比较好。”
胖小伙心里一紧,“怎么,白学士听了会生气吗?”
“行简!”
身后猝不及防一声熟悉的呼喊,把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人吓得相互一掐。
“白白白白学士。”
胖小伙行了礼,随即丝滑地溜了。
“怎么了阿兄,今日竟有空回秘书省故地重游?”
白居易罕见地沉着脸,也不理会弟弟的打趣,开门见山道,“一会回去的时候去趟新昌坊,和你阿嫂说一声,我今晚临时安排有值班,就不回去了。”
“出什么事了,一下子这么忙,”白行简瞬间敛了笑容,把他拉到一边询问,“李尚书远赴淮南,裴学士又得了相位,对头和亲党正巧一落一起,按理来说应是好事啊……”
“什么对头什么亲党?”
白居易瞪他一眼,竟有些疾言厉色。
“你从哪儿听说的李尚书是对头?裴学士与我们不过共事的关系怎会是亲党?你何时竟学会了以朋党论人际关系?”
不知已有多少年没被兄长这样责问过,白行简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好了好了,总之,别忘了结党营私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外人如何揣测我们管不着,”他摆摆手,示意白行简不必太过紧张,“可我们自己务必要分清正常交往与结党牟利的界限,不对他人轻易揣测,也不做落人口实的事。”
白行简点点头。
“那……到底是什么,惹得你如此不快?”
“成德的王士真死了,陛下想趁机出兵将河朔三镇全部清洗一番。”
“啊?”
河朔三镇盘踞多年,无论兵力还是财力都异常雄厚,绝不是李纯想吞下就能吞得下的,且一旦发兵,就意味着望不到头的强征暴敛民不聊生。
这件事别说裴垍的翰林学士班子了,就连白行简都明白是万万不可行的。
“看来问题就在于陛下听不听劝了,可按理来说陛下应该会听裴学士的话啊……”
白居易打断道,“好了好了,既已收工,就赶紧回去吧。”
“行呗,那我回去了,我会告知阿嫂的。”白行简与他告别,“你在宫里也多加保重,若是深之兄不小心朝你喷火,可记得躲远点……”
二人一同走出秘书省,随后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分道而行。
刚刚行简只说对了一半。白居易边走边想。
如果真的只有陛下自己的想法,那就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关键就在于,他身边的那些人会做出什么。
那些面庞白净、尖声细语的宦官。
前些时候裴垍因制科考试的举子被诬以妄言不敬一事而连带着被罢职,外头人人都以为是李吉甫做的,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多半与李纯身边的宦官脱不了干系。如今李吉甫走了,只剩下他们,来面对这未知的威胁,再加上裴垍还拜了相,更是木秀于林。
他揉揉眉心,迫使自己停下了思绪。近来杂事颇多,唯有像这样走在路上的零碎闲暇能容许自己想些暖心的人或事。
比如,微之。
“你先起来,”元稹蹲下身将许娘子扶起,压低声量说道,“他们具体做了哪些事,什么时候做的,仔细想想,一条一条说清楚。”
她整顿一下衣衫,轻蹙眉头沉思起来。
“妾与家父本是通州人,靠四处行医为生,来梓州不过一年,就被强征了十来次,皆是些闻所未闻的税目名头,交不出来便将田产收缴,”她越说越激动,有些控制不住地几近嘶吼了起来,“妾家中不过仅有两块药田!家父费心照料多时用来治病救人的药,就那样被他们连根拔了!”
元稹赶紧示意她停下,待冷静下来再继续。
许娘子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安静片刻后,重新换上了轻言细语。
“除此之外,御史您也看到了,妾沦落风尘,也是拜他们所赐。如妾一般被无缘无故收为奴婢娼妓的不计其数,但凡有所反抗的,便拳脚刀剑相加,这其中有多少死伤,妾也不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眼泪在眼中聚了起来,“妾记得两月前被他们带走时,阿耶极力阻拦,当场就被打断了一条腿,他后来康复与否,生死与否,妾被关在这里,至今都不知道……”
元稹沉默着听完这一切,从怀中掏出了一方丝帕递给她。
许娘子所说与坊间传言大差不差,若要给严砺余党定罪,就只差关键性证据了。
不,不对,甚至连证据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所害怕的东西。
“你这些想法,记得千万别再轻易与陌生人说。”他给许娘子倒了一杯水,尽力帮助她平复一些心绪。
“除了您,妾未曾与任何一人说过。”她望着元稹一双琥珀色的澄净眸子,低下头嗫喏着解释,“方才在席上,妾见御史虽表面上对他们奉承应和,可眼底却无半分热情,又时刻在留心酒楼布局,便猜测您断然不与他们一路。”
元稹坦言道,“在下先谢过娘子信任,只是娘子还需明白,在下无法轻易对你做出任何承诺,但既已来到东川,必当全力以赴。”
许娘子面露喜色,正准备再次跪下,又被及时阻止了。
“对了,既然您是来查案的,不知……”她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但却不知如何开口,有些支支吾吾道,“那个,妾手上有两封书信,内容似是他们在商议征税之事,不知会不会对您有所帮助?”
元稹有些惊愕。有用,太有用了,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从哪儿得到的?
她揉搓着衣袖,声如蚊蚋,“是上个月去钱长史府上献乐,趁人不备,盗来的。”
元稹:……
这姑娘的胆子,怕是能与那刘梦得不相上下。
“妾发誓,只拿了这两封书信,其他财物一概不曾染指!”她望着元稹那阴晴不定的神情,当即准备第三次跪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元稹直接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这两封书信,我需要带走。还有,眼下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我可以先将你救出去,你出去后,快些找到你父亲,然后离开梓州,莫要再回来了。”
许娘子连声道谢。
翌日一早,元稹便找到这酒楼的东家——同时也是梓州刺史府的亲信,称自己与许娘子一见如故倾心不已,想留在身边时常陪伴。
“好说,好说,这是那丫头的福分呐,哈哈哈。”
卢谦跟在他身后,还未来得及出口调侃他风流,便被一把薅住了胳膊肘。
“交你个任务,梓州城东有一许姓老者,年龄五十上下,两个月前伤了腿,尽快弄清楚他的情况,如果还活着,将许娘子带去与他团聚。
卢谦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啊?不用我陪着去提审任敬仲了?”
“你只管去,做得好,回去给你请头功,”元稹将他往反方向一推,自己朝着官署的方向快步走去,“提审任敬仲有我一人足够了。”
梓州官署一间晦暗的小房间里,元稹随手翻看着钱文启整理好的案卷。
“很齐全,有劳钱长史。”他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说,“可您也知道,我这次来毕竟背着详覆使的身份,该走的程序可不能少。”
“那是自然,”钱文启唤来侍从,领着元稹朝牢狱走去,“您问完话就速速出来,狱中阴暗潮湿,待得久了终归不好哈哈哈……”
就这样,戴着镣铐的任敬仲被带到了元稹面前,钱文启就在一边准备旁听整个过程。
元稹只当他这个长史不存在,直截了当问任敬仲:“加征钱粮、擅没奴仆、贪赃受贿,你一个小小的泸州监军甘愿背这么多罪名,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句话出口,四座皆惊。
“什么?”任敬仲错愕地看向钱文启。
后者直接站了起来,脸色比这狱中的土墙还黑,“元御史,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根本没有的事!定是有小人作祟!”
说罢竟然招呼一旁的侍从想将他强行带离现场。
元稹懒得与他废话,抬手一掌劈在了钱文启后颈上,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另一手顺势掏出自己的御史印信,拦在两个惊怒交加正欲上前有所动作的侍从面前。
“在下是奉天子之命详覆东川,孰轻孰重,二位心里自有分寸,还望三思。”
他的话音没有一丝温度,听得令人脊背发麻。那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元稹重新坐下,换了心平气和的神情与任敬仲聊起来。
“这么多罪行,任监军若执意替他们承担下来,后果可要想清楚。在下不知他们替你应下了什么,只知一旦你认罪伏法,便是再易践行的允诺,也断无一人会如约替你办到。”
任敬仲紧锁的眉头有些松动。
“你身陷囹圄,怕是不知道如今朝中的动向,那不妨听我说说。就在一月前李尚书任淮南节度使,裴户部拜相,随后便着手部署了两税三改等举措,意在削除冗杂租税,替圣人谋得苍生福泽。你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逆着圣人的意思给他添乱,会有何下场?”
他略作停顿,静静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变化。
“何况,加征钱粮这样的事,如何是你一个监军能一力办到的?到时若再加一条包庇之罪,结果可就更难说了。”
狱中潮湿腐朽的难闻气味,迷得人鼻腔、眼睛阵阵酸疼。任敬仲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早已布满冷汗,他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只瞪着眼前这个冷峻锋锐的年轻御史,似是耗尽心力一般。
指了自己来顶罪,明明也说好只有贪赃这一条罪名,怎么如今又对这朝中派来的御史改口?
他们这样的人,当真是信不得!
“好,我说。”他沙哑着开口对元稹道,“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钱文启在挥之不去的疼痛中醒来。
一睁眼,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亮堂的书房中,再定睛一看,却见元稹正守在床边紧紧盯着自己。
“你!”
他被吓得一激灵,当即坐起身向后缩动,指着元稹“你”了半天。
“长史莫要紧张,在下不过一时心急,对您并无恶意。”元稹轻笑一声,随即又面露难色,似是想到了什么麻烦事,“可严副使那边,有些……”
“钱文启!”
房门被来着“砰”地一脚踹开,带出的风似乎都有了阵阵杀意。元稹回头一看,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严皋双目赤红地闯了进来,活像一只发狂的猛兽。
“事已至此,还望二位务必配合,”元稹也不怕他,又回头看看钱文启,“钱长史告诉我的那些事,可真是平添了不少麻烦呢。卢谦!”
武士装束的卢谦紧握着腰间的唐刀,立刻进门应声。
“按律,御史办案期间可调当地行营兵马从旁协助(1),你执我印信,将他二人看好了,务必保证安全。”
“是!”
后续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地进行了下去。元稹一道《弹奏剑南东川节度使状》递回长安,满朝皆惊。
“哎,微之,你也不问问,那天托我去找那位老者,结果如何?”
两人整顿好了一切准备回京,押送任敬仲的人马走在前面,他们则跟在后头信马由缰。连续多日的连轴转,此刻好不容易闲下来,便开始聊起了天。
“嗯?”元稹回忆了好一会,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看卢谦那志得意满的笑,就知道那位父亲定然无恙,父女俩也团聚了。
“说来也算是天佑那老人家,一把年纪又伤得那么重,竟恢复得挺好,如今已能下地走动了,据说当时事发后是被邻家一对老夫妇救下来的。由此看来啊,人真的要广结善缘,若非那老人家平日里行医救人,怕是出事后也难得到那样好的照顾。”
元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平安就好,等东川这边得到彻底整治了,会有更多人重获自由,与家人团圆。”
城外的郊野在夕阳下被染做了橙红色,就如夜里的灯火人家一般。两人催动马匹疾驰起来,被温暖的山风吹着,舒适又快意。
待到眼前出现一座茅草亭时,却见亭下有一人在急切盼望。
“许娘子?”
元稹见她迎着自己跑了几步,连忙勒住缰绳,下马问道,“怎么还留在梓州?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等阿耶再恢复得好点,我们就回家乡去了,有邻居罗叔他们的照顾,我们很安全,放心吧。我……我来送送你们,看着你们平安离开。”
她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似是不敢看元稹的眼睛。
“那就好,”他看看天色,见已是行将落日之际,想到一个姑娘家这个时候跑到野外终归不太好,便劝她道,“马上天黑了,赶紧回去吧。”
她欲言又止,不知怎的,竟一下子红了脸。
“那……那个,元公子,不知可否……可否……”
“怎么了?”
“可、可否喊妾一声名字?”她鼓足了勇气,也不知是克服了多大的窘迫与羞赧,眼中竟又泛起泪花,“我名叫青葭,许青葭,喊一声就好……”
尽管心里疑惑不解,可也好办。元稹笑了笑,大大方方朝她行礼,“青葭姑娘,日后多加珍重。”
“嗯!珍重,”许青葭连连点头,欢喜的泪终于溢出眼眶,她抬手一擦,回以万福礼,催促道,“快去吧,那位兄弟已经走远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回头一看,卢谦那小子果然已经跑没影了。元稹默默腹诽他一句,随即撩袍上马,朗声道别后一扬鞭,青骢马便载着他如箭离弦一般疾驰而去。
阵阵马蹄击起一团团尘土,墨色的披风猎猎翻飞,与那青玉般的马儿鬃毛一同将落满地的夕阳余晖托起,在这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划出一道星火般耀眼的风景。
送别之人久久停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这风景在心中烙下的印记,怕是再难以磨灭了。
(1)没这条律令,是我现编的,也有可能是微之现编的(狗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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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巉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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