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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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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龙山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算完全荒山,偶尔还是有当地农户上山打猎,时间一长就走出了一条路。
盛惊澜沿着当时时倾和霍伯骁上山的方向发现了他们留下的脚印,天黑视线不明朗,必须全神贯注才不会跟丢。
沈甜瑶拄着树枝做拐杖跟在盛惊澜身后亦步亦趋,沉闷的气氛中,她试图找点话题。
“没带帐篷的话,今晚要在哪里睡觉?找个山洞?”
盛惊澜没回应她,或者说根本没听见,大脑自动隔绝她的语言。
沈甜瑶哪里受过这种辱,她在娱乐圈自出道以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表面装着一副正人君子其实都是闷骚怪的臭男人,哪个不是只要她招招手,就毫无抵抗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盛惊澜再牛逼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眉头一蹙,身体忽然如枯叶般直直坠地。
“啊,疼。”她倒吸一口凉气,坐在地上捂着脚踝。
果然,盛惊澜听到动静停住了脚步。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甜瑶心中暗喜,知道盛惊澜过来了。
她紧蹙双眉,不哭不闹,咬着下唇,隐忍着□□上的苦痛。
她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流行“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了,意识觉醒的年代,唯有坚强最得人心。
“还好么。”盛惊澜淡漠的声音传来。
但在沈甜瑶听来,这其中夹杂一丝担忧之意。
沈甜瑶扶着一旁树干努力撑起身体,单脚跳了跳:“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很快就好了,不用管我您先走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再次如枯叶落地。
然后无限循环,咬着下唇颤抖着双手扶着树干努力往上起。
这样身体柔弱内心强大的女孩,谁能不为之动容。
赶紧,过来来个霸道的公主抱,带下山好生照顾着。
盛惊澜看了她半晌,转过身:
“没事就好,上面山路更难走,你不舒服就先回去。”
沈甜瑶:……?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盛惊澜的背影,清楚地告知她,她确实被无情抛下了。
而盛惊澜,甚至连打电话通知工作人员来领人的意思都没有。
沈甜瑶坐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哈”了声,只觉好笑,但又说不出好笑的是谁。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看到计划上山看日出的沈甜瑶冷着张脸回来了。
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帐篷,动作粗鲁拉上门。
另一边。
越往上走,渐渐出现了冻雪层,雪块斑驳,像奶牛的花纹。
此时,天已完全大黑。
时倾和霍伯骁也没力气再走,打算在此歇脚,等凌晨三点起来再继续往上爬,占个视野辽阔方便看日出的好位置。
时倾从旁边湿地采了些香蒲,生了一把小小篝火。
霍伯骁开玩笑道:“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时倾震怒,眉尾一挑:
“临走前会好好灭掉的。”
看他盛怒却又要极力解释的小模样,霍伯骁是真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他环顾一圈,没看到什么能吃的食物,只有卧在腐烂树干旁型色艳丽的蘑菇。
霍伯骁打量着那蘑菇,伸手要采。
时倾刚堆了柴火,一抬头就看见霍伯骁那手冲着那朵毒蘑菇就去了。
“不能碰。”时倾赶紧拉住他,“这是粪生光盖伞,有剧毒,野外的蘑菇都不能随便吃。”
霍伯骁笑道:“看来你在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是啊,每晚都有看书。”时倾打量着周围的草地,问,“霍代表你饿了?”
“从上午七点上飞机到现在,滴水未进。”霍伯骁诚实道。
时倾捞了一把香蒲,剥掉根茎表面递过去:
“如果野外没水,可以咀嚼香蒲根茎,它能为人体提供充分的碳水化合物。”
霍伯骁接过香蒲打量一番,小心翼翼放在嘴巴里嚼了嚼。
没什么味道,和好吃不沾边。
抬眼,就见时倾举着手机照明,弯着腰在树干旁寻找什么。
不多会儿,他捧着一把灰白相间的蘑菇回来了。
“代表,我们运气很好,找到了白林地蘑菇和平菇。”
霍伯骁看了眼蘑菇,见一个个长得圆滚滚胖墩墩,满脸写着人畜无害。
“你不是说,野外蘑菇不能随便吃。”
“但我有经验嘛,纸上谈兵的经验也是经验。”时倾捧着蘑菇笑道,“而且这些都是家庭常食蘑菇,没问题的。”
两人来时带了瓶水,现在喝的只剩小半瓶,正好用来清洗蘑菇,找两根干净的细树枝,剥去表面树皮,一头削尖,把洗好的蘑菇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烤蘑菇发出淡淡的香味,饿了一天的二人大快朵颐。
不过霍伯骁没吃白林地蘑菇,据他所言,之前家里保姆做饭误将味精当成盐煮了一锅白玉菇汤,本该新鲜美味的汤他竟吃出一丝腥苦味,从此以后就对白色的蘑菇有了阴影。
吃过东西,疲惫上涌,二人在周围发现一处山洞。
洞口倾斜像被斜着切了一刀的竹子,既保暖又能当成一座天然观景台。
时倾脱下外套当被子盖住身体,缩在洞口一角,望着漫天繁星,心情平静。
“代表应该从没尝试过这样,天为被地为床的野外睡眠补足计划吧。”
霍伯骁手里揪着一根韧性极强的小草,点点头,温柔的唇角柔柔漾起:
“虽然条件艰苦,但确实是一次难得的生活体验。”
他徐徐看向时倾。
野外的山中虽然没有灯光,但月亮很大,清清楚楚描摹出对面人的轮廓。
细致温柔的眉眼,和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实在不沾边。
睫毛也很漂亮,根根分明,沾着夜露,明珰乱坠。
怎么看,都是个温和善良的小男孩。
有人在看天,有人在看身边人。
霍伯骁垂了眼,不着痕迹往时倾身边移动着,问道:“冷不冷。”
虽然他能给予的也只有一件单薄风衣。
“不冷,代表你看。”时倾忽然岔开话题,指着天空中的星星,“这地方果然是个风水宝地。”
霍伯骁跟着看了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时倾解释道:
“看到那一串连起来像勺子一样的星星么。”
霍伯骁点点头:“北斗七星?”
“对,在七星旁边还有两颗光线微弱的星星,称之为左辅和右弼,实则是北斗九星,九星连接,合乎万以归元,是起死回生消灾渡厄的象形场。符合古时帝王长生不老的夙愿。”
霍伯骁笑道:“也是从爸妈留下的书籍中学来的?”
时倾点点头。
“我一直自称文玩专家,略知风水地理,但碰上你属实是小巫见大巫。”霍伯骁由衷称赞。
“是妈妈的功劳。”时倾即答。
星空斜斜向北方压下,如蚕丝玉帛上布满细碎水钻。
时倾一直看着,看着,眼皮子开始打架。
不多会儿,安详闭上了眼。
尽管累了一天,但霍伯骁好像没什么睡意,望着星空出神,又望着身边人出神。
沙沙、沙沙——
倏然间,他猛地直起身子。
附近的草丛中,传来不明生物发出的簌簌声。
是风?好像不是,因为那声音太富有节奏。
霍伯骁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时倾,轻手轻脚绕过他钻出洞穴。
他开始思考,一个成年人与棕熊或老虎对打,能有几成胜算。
尚不明朗的视线中,他只能眯着眼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青白色的月光下,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黑色的剪影垂着头,望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篝火。
霍伯骁打量着那身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山林野兽。
只是那过于高大的身形,纵观整个节目组,他只能想到——
“盛老师?”
那身影听到声音,顿了顿,随即抬头看过来。
盛惊澜阔步而来,语气几分不悦:
“怎么就你一个人,时倾呢。”
看清不是野兽,霍伯骁心中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漆色洞穴。
“时倾呢。”见他不回答,盛惊澜声音抬高八度。
“盛老师。”霍伯骁似乎铁了心要卖关子,脸上扬起古怪笑容,“你有没有觉得,对一个年龄比你大的人用这种态度说话,会显得你很没教养。”
他可以好声好气和盛惊澜说话,也可以看在对方面子上对这件事既往不咎。
但这一刻,忽然不想了。
盛惊澜直直盯着他,眼底一片黑沉沉。
声音压得极低:“我问你时倾呢,你把他丢了?”
“怎么了……”这时,身后传来大梦初醒的喑哑声音。
时倾揉着眼从洞口里钻出来。
被吵醒了。
盛惊澜眉间一蹙。他不知道时倾就在附近睡觉。
时倾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原本迷瞪的双眼忽然瞪大到极致,睫羽震颤!
“你、你怎么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惊澜,那表情仿佛看到的不是盛惊澜,而是长了八条腿的克苏鲁。
盛惊澜虽然语气依然不悦,但比起同霍伯骁的态度,倒是温柔了不少:
“太阳写你名字了,只能你们两人看?”
时倾满脸愕然,跌跌撞撞走到盛惊澜面前。
倏然!
他抬起双手一把捧住盛惊澜的脸,惊叫出口:
“小炖肉!”
盛惊澜:?
小炖肉?
“在说什么胡话……”盛惊澜别开脸,试图从时倾的禄山之爪中拯救出自己的帅脸。
时倾强制捏着他的脸颊,反复确认,最后得出肯定结论:
“小炖肉!真的是你!你怎么过来的?爸爸好想你,但是,狗也可以坐飞机么?”
此话一出,集体迷惑。
时倾爱撒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但用“狗”去骂人,是不是有点不妥……
盛惊澜居高临下垂视着他,感受着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搓圆拉长,双颊被他揪得发疼。
没睡醒?故意的?
霍伯骁反复咀嚼“小炖肉”仨字,刹那间,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想起来了。
时倾曾经热心向他介绍过他家的小狗们,其中有一条最小的就叫小炖肉。
是时倾当时为它们想名字,见这小狗瘦得厉害,便开玩笑道:
“看你小小的,一锅炖不满,不如就叫,小炖肉!”
狗子:这家我是非待不可?[瑟瑟发抖.jpg]
霍伯骁低头笑出了声。
盛惊澜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时倾蹲下身子,吹着口哨:“小炖肉过来,爸爸陪你玩飞盘。”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盛惊澜不好说,虽然时倾这样子是很可爱,但一直叫他小炖肉……是可忍孰不可忍。
时倾不为所动,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最爱的小家伙,乘着飞机不远千万里寻找他的铲屎官。
时倾抄起地上一块圆形石头丢出去:“小炖肉!叼回来!”
盛惊澜:……
紧握的拳头,表面青筋暴起。
诚实的双脚,丝毫不带犹豫。
盛惊澜走过去捡起石头,带回来了。
“小炖肉真聪明,呼噜呼噜毛~”时倾怒搓“狗”头。
盛惊澜精致打理的头发,凌乱了。
“他吃什么东西了。”盛惊澜终于察觉到,时倾还真不想演的。
自始至终,他的双眼都涣散没有焦点,这才考虑到他是不是误食什么奇怪东西导致。
霍伯骁也不能确定:“吃了香蒲根茎,还有蘑菇。”
“蘑菇?”盛惊澜一手挡住时倾飞扑而来的脸,推着,“什么蘑菇?野外的蘑菇也能乱吃?”
刚好蘑菇有点剩余,盛惊澜一检查。
半卵形斑褶菇,俗称:致幻蘑菇。
因外形与白林地蘑菇太过相似,经常发生误食情况。
这种蘑菇对人体健康没什么伤害,但其中含有的二甲-4-羟色磷氨酸会作用于自主神经,让人产生幻觉,无法自拔,一般持续时间为3-5小时。
盛惊澜:……
他忽然想起来时节目组给每位嘉宾发了一瓶果维C,维C可解毒,虽然这种的只能当糖吃,但聊胜于无。
盛惊澜摸出果维C片,掰过时倾脸颊要喂进去让他赶紧睡一觉。
时倾挣扎开,表情骤然严肃:
“小炖肉!爸爸是不是教过你不能上床,快下去,听话才给吃罐罐。”
盛惊澜:“烦死了,老实点。”
时倾伸出手:“来,小炖肉,握手~”
盛惊澜做了个缓慢的深呼吸,翕了眼。
随即缓缓伸出右手搭在时倾掌心。
得到了时倾微笑摸头的奖励。
时倾:“左手也要。”
盛惊澜压低声音:“你别太过分。”
余光看了眼旁边毫不避讳看乐子的霍伯骁。
嘴上这样说着,又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和一个吃了致幻蘑菇的傻子能说明白什么呢。
他缓缓抬起左手——
“O——K!我的宝宝,奖励你上床睡觉。”时倾打了个响指,拉着盛惊澜一只手往洞穴走去。
盛惊澜心道这人终于是打算睡了。
时倾脱下外套铺在地上,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小炖肉,这是你的窝。”
盛·小炖肉·惊澜蜷缩着身子坐在小小衣服上,看了眼还站在外面的霍伯骁,并没喊他进来取暖的意思,视线一扫而过。
“小狗小狗。”时倾忽然喊他。
盛惊澜微微侧过脸,嗅到了时倾发间独有的香,乘着夜风于狭窄洞穴中弥散。
他把脸搁在盛惊澜肩头,双手紧紧揽着盛惊澜的腰。
时倾好像一直在等他的小狗回应,索性盛惊澜没说话,那声“小狗小狗”之后也没了下文。
盛惊澜自认并没兴趣听一个吃了致幻蘑菇的傻瓜发表什么高谈阔论。
真的么。
盛惊澜挑了挑肩头,时倾却并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良久,他长长宣泄一声,搁在膝盖间的手不断收拢。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汪。”
站在洞穴外沉思的霍伯骁顺势看过去。
时倾满心愉悦,热情抚摸他的“小狗”的脑袋:
“真好,所以爸爸最喜欢小狗了,小狗永远不会背叛,小狗永远赤诚。”
因为丧失尊严的一声“汪”,盛惊澜终于低下了他尊贵的头颅,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所有的尴尬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慢慢伸出右手轻轻揽过时倾的肩膀,修长骨感的手指顺着他的肩头落在他的后脑勺。
抚摸、抚摸。
“汪。”
很多年后,霍伯骁也不能确定,那晚他在洞穴外听到的第二声“汪”是不是幻听。
……
“叮叮——”
漆黑洞穴内忽然被照亮了狭窄一片区域,手机闹铃声碰撞着洞壁,不断回旋。
时倾从睡梦中拉回意识的瞬间,只觉得身体好似被束缚住,一搭眼,就看见揽在他肩头的手臂。
他缩了缩身子,恢复自由身,从地上捡起手机关掉,摇了摇身边人:
“霍代表,到时间了,我们要继续赶路。”
等等。
电光石火间,时倾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如果他旁边坐着这个是霍伯骁,那余光瞄见的洞穴口那半截模糊的身影,又是谁。
大胆论述,小心求证。
时倾举起手机,借着屏幕发出的微弱光线看过去。
笑了。
果然是听到他要和别的男人在山上过一夜还要浪漫共赴日出就坐不住的盛惊澜。
昨晚睡得很死,根本没听到发生了什么。
时倾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盛惊澜戴着绿帽子杀过来后看到互相依偎的二人,理智全失,把霍伯骁拖出去,二人当场来了个真人快打,盛惊澜胜,喜得求偶权。
时倾低头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
他委身出去先把霍伯骁叫醒。
霍伯骁就这样和衣在洞穴外坐了一晚,幸而生了把火,否则今天一早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凌晨三点的山里还黑着,但依稀能听到鸟叫声。
“代表你怎么睡外边了,不冷么。”时倾给篝火加了把拆,使其烧得更旺些。
霍伯骁过了裹大衣,看向洞内,问盛惊澜醒了没。
“他什么时候来的。”时倾好奇问道。
霍伯骁看着他迷茫的小表情,回想起昨晚丧失神智把盛惊澜当狗训的时倾,最后还是坦承了一切。
时倾震惊!
恰好脚边有一朵斑褶菇,他一把扯出来扔在地上,怒踩两脚。
不管,都是毒蘑菇的错。(丝毫没意识到是自己信誓旦旦保证那是白林地菇绝对没毒的时某人←)
盛惊澜醒后从洞里出来,睨了时倾一眼,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袖。
三人做了简单洗漱,乘着夜色踏过遍地枯叶,朝着山顶进发。
离山顶越近,海拔越高,顶头的空气变得稀薄。
三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高原反应,但很轻微,在山里待了这么久,多少已经适应,只有霍伯骁这个初来乍到者,不适的表现会严重些。
没走几步,双腿像灌了铅,霍伯骁停下脚步扶着松树,缓慢地做着深呼吸。
时倾后退回去,扶过霍伯骁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高反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代表实在不舒服就留在这里等我们。”
霍伯骁摆摆手,脸色苍白似雪。
他很坚持,因为看日出本来也是他提出的建议,怎么能先打退堂鼓。
“代表如果你没办法继续走,要不,我背你?”时倾问道。
“不用。”霍伯骁声音嘶哑,摇摇头。
他不觉得时倾这小身板背得动他。
瘦弱的孩子,应该去被人疼惜。
见俩人在背后磨蹭许久,盛惊澜看了眼手表,道:
“马上日出了,再不走赶不上。”
望着霍伯骁摇摇欲坠的身体,时倾犹豫许久,抬头对盛惊澜道:
“不好意思盛老师,我觉得霍代表可能没办法继续走了,我现在带他休息一下就下山,日出……只能你自己去看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
天色如浓墨,看不清盛惊澜不断沉下去的双眸。
安静的表情,不冷,也不恼怒。
只有稍纵即逝的茫然。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盛惊澜嘴中发出淡漠的一声:
“知道了。”
他转身踏入黑夜,朝着山顶继续前进。
登往山顶的这一个小时里,身体带来的疲惫感让他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任何事。
却在登上山顶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句:
“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曾经被他出卖过一次,用了很多年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等到可以毫无城府坦然地面对他时,以为可以面对日出迈向全新的开始时,时倾再一次背叛了他。
或者说,丢下了他。
盛惊澜随手将登山包一扔,靠在巨石后平复着呼吸。
青灰色的山间,云海翻腾着,穿过山峰形状的黑色剪影。
盛惊澜恢复了呼吸,缓缓直起身子,沉寂的表情中没有一点登山客即将见到日出的激动感。
好似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哒哒。”
身后忽然传来异响。
盛惊澜连眼球都没动一下,是野生猴子还是怪奇生物,都没兴趣。
“哒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
“我越想越生气,节目组脸上就是大写的‘抠’,既然安排嘉宾来做节目,就应该修条山底通往山顶的缆车轨道。”
时倾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盛惊澜蓦地转过头,就看见时倾坐在石头旁休息,对着膝盖敲敲打打。
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盛惊澜就这样看了他很久,确定他不会下一秒就变成泡影消失。
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
轻轻勾了下唇角,算是笑过。
“怎么来了。”他低声问道。
“两千米的海拔都爬上来了,临门一脚却要放弃,怎么想,都觉得人生如果不看一次日出会遗憾。”时倾据理力争。
实则都是借口。
刚才在看到盛惊澜转身朝山上走去的那一刻,忽然产生了“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的念头。
尽管总是告诫自己:放下没什么用的素质,摒弃毫无意义的恻隐心。
可与生俱来的善意已经刻在骨子里。
明明自己就是个悲惨蛋子,却总也看不得别人受委屈。
时倾叹了口气。
同情男人活该一辈子倒霉。
山顶的天,从浓墨重笔的黑渐渐变成了模糊的青灰色,群山之巅,高耸入云的山顶形成了轮廓明朗的剪影,掩映在天际。
地平线表面已经浮起一条长而柔软的火红棉絮,那抹红越来越亮,穿过稀薄的空气,不断蚕食着周围的黑,如宣纸上晕开的朱砂,浓颜烈赤。
万丈阳光,耀眼热烈,刺的时倾眯起了眼。
红色不断扩大,周围的草木石山也渐渐从黑夜中苏醒,一点一点清晰了自己的轮廓。
时倾看着看着,只觉强烈的却又道不明的情绪于心底炸开。
万种心情涌上,鼻根一酸。
为什么,人在看日出的时候会不自觉流泪。
欣赏美景的间隙,盛惊澜余光看向时倾,看到这个人在哭。
不算哭,只能叫流眼泪。
盛惊澜不着痕迹向时倾靠近一下。
忽然扶住胸口,一把将时倾揽入怀中,脸颊深深埋入他怀。
时倾止住眼泪,睥睨他:“干嘛。”
盛惊澜声音虚浮:“高反,头晕。”
“装。”
一通作秀,盛惊澜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意在掩饰。
“盛老师,难得良辰美景,我们一起合影吧。”时倾提议道。
这个提议来得正是时候,盛惊澜会暗自揣度自己刚才这丢人的一幕,时倾是不是根本没记在心上。
他转过身用手机屏幕当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确认无误后。
时倾已经打开前置摄像头等着了。
两人背对红霞万丈,身体轮廓线一周氤氲着温柔红光。
盛惊澜并没靠太近,双手交叉置于身体前方,为了配合时倾的身高稍稍斜了斜身子,像极了偶像粉丝合影画面。
“再靠近些,这样只能照到你半边脸。”时倾提醒道。
盛惊澜余光瞧着他,靠近一些。
“脸再低一些,还是只能照到半截。”
盛惊澜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余光始终没从时倾身上移开。
望着时倾为了能把二人全部圈在镜头中不断踮脚向他贴近,盛惊澜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身体一点点放低。
时倾摆弄着镜头,带着温热的皮肤贴在了他脸上。
稍带压迫性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现在,能照全了么。”盛惊澜的嗓音同他本人一样特殊,压低声说话时会有磁性的金属音,稍显喑哑。
时倾举高手机,笑问:“拍照后我可以给盛老师高P一下发网上么?”
盛惊澜:“不可以。”
“以”字的口型,像是微微笑。
“咔嚓——”快门声响起。
二人的微笑永远定格在这一瞬。
“不过,盛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山脉的走势很奇特。”时倾翻着二人合照,话锋一转。
他观察对面山脉很久了。
盛惊澜的视线从山脉起始至结束的轮廓线描了一遍,只能说,山是山天是天,他看不出哪里奇特。
“山不都是这个模样。”
“我之前在《地理五诀》中看到过,依山傍水而生的山脉,外观看起来如龙一般矫健翱翔,且山脉走势飘忽不定,层叠起伏,在风水学中视为生龙脉。”
“这座山名为千龙山,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是群山发源处,山的合脊分脊都有非常规律的轮晕,是风水地理中的大吉龙脉之地,结合昨晚夜观星象看到的九星连珠。”
盛惊澜微微蹙了眉。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时倾看出来了,这种说法一般人都不懂。
“翻译成盛老师能听懂的语言就是——我怀疑这座山下有皇陵。”
盛惊澜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怀疑和不信。
这句话说给任何人听都不会信。
要是真有古墓,早被发掘了,那帮考古的又不是吃干饭的。
时倾摸出手机,扬了扬:
“放心吧盛老师,要真有好事,功劳分你一份。”
手机电池已经显红,他用仅剩的百分之四的电拨通了文物局的电话。
*
下山的时候,盛惊澜问他,文物局是否真的会来。
时倾也只道:
“因为没有确实出土的文物和古墓存在的证据,全都是一种猜测,但对方很重视,说要开会商量后再决定要不要来。”
这么说,很大概率是不会来了。这些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怎么可能仅凭猜测就招兵买马大费周折。
“不过我留了自己的姓名。”时倾又意味不明地说了这样一句。
但在盛惊澜听来,上报者留下真实姓名这是规矩,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