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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我虽没怎么练习过琴艺,但与大皇兄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算是明白一二的。

      以我的眼光来看,这节目也算是讨了个巧,曲调有那么些许异域味道,形式也算得上新奇,至于琴技,却是有待提高的,自是不能与我大安的众多乐师相比。

      可若是后面的几位也都有这般能耐,那就需要小心着应对了。

      我分析了一番,心里愈加不安了,可还要控制着自己不要在番邦面前露了怯,如此一来,在这里坐着的每一分每一刻每一时辰都甚是难捱。

      好在后面上来的乐师我颇为熟悉,他本是我大皇兄那边供养的门客,还是我跟大皇兄说缺个弹琴的人才软磨硬泡要了过来。

      这人叫茹然,长得眉清目秀的,比起刚才突厥的那位,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美如冠玉了。他身着礼服,颜色素净淡雅,步履安详,丝帛的衣物更显轻盈,这么一路徐徐走来颇有几分飘然欲仙的感觉。

      我暗自点头,只道这才是正经乐师的模样。因着他琴艺虽不若我大皇兄那般出众,却也不俗了,加之他受过皇兄的指点,演奏的技巧和情感的表达处较之他人更为出色。我略宽了些心,自觉琴艺这项还是可以拿下的。

      茹然行了礼,端坐琴前。他只是摆好了姿态,殿内就静了下来。

      与刚才那位突厥乐师相似,茹然轻抚琴弦,也奏起了流水一般的声音,却也有诸多不同。

      若说突厥乐师弹的是家中花园里的春意盎然水流潺潺的话,茹然奏的就是重峦叠嶂中的冰融水暖山花烂漫了。

      曲调由弱渐强,由缓渐急,正是和了山林中由冬到春的景致变化:在平日素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冰雪逐渐消融,然后一夜间就遽然瓦解消融成了冰川。河流上还漂浮着未化开的浮冰,随着水流一路漂泊而下。化开的冰川汇成的河水流至林间,林间的枯树也回生了似的悄悄冒出鹅黄的颜色,再乍然舒展开来,一转眼就变成了满山满树的柳芳绿色;河水流至山涧,水流便瓢泼而下聚成了湖泊,干涸的土地有了湖泊的滋润,便有了生气,漫山遍野齐刷刷地顶出了鲜嫩的草叶、星星点点的野花。破冰声、花开声、抽芽声唤醒了熟睡中的动物,兔子、山鹰全都钻出了山洞……正是春意最浓的时候。

      我见一旁听曲的众人也如痴如醉,面露向往神色。茹然的手下更是擘抹勾打、托挑剔摘,十指翻飞,几乎看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指法,又是如何地动作,只觉他姿态飘洒自然,仿佛与琴已然融成了一体,自成了一片天地。

      此曲比之突厥那边的曲调,描述的虽然同样都是春色如诗画,意境却更为恢弘广阔,不拘泥于眼前所见、周围所有,却深入至千山万壑人迹罕见之处,描摹了动物植物山川河水万般景致的变化,这便可见演奏之人的胸襟宽广虚怀若谷了。

      茹然发挥的精彩,我感到遂心适意。正欣喜着,却陡然听到“铮”地一声,声音盘旋了一会,大殿里便寂静了下来。

      我不解去瞧,茹然也满脸惊异,只见他摊开双手,十指通红,指肚的皮肉毫无预警地就裂开了,绛色的鲜血滴在琴头,连着琴轸也晕上了一片朱色。

      原来是琴弦断开了。

      演奏中断,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办法。

      阿史那嘉好扭头看了看我,爽朗笑道:“大安的琴师果然厉害,这曲子只听得了一半,实在可惜。”

      我点头道:“你们的乐师竟然可以边舞蹈边奏曲,可见是下了功夫的,实在了得。”

      这时人群中就有人说道:“大安的琴师弹得是很好听,可是并没弹完,算不上圆满,依我看还是突厥更胜一筹。”

      我抬眼望去,说话这人做异族打扮,口音也并不是大安官话。

      也有安朝官员争论说:“这突厥的乐师只是胜在乐谱新鲜,大家都没听过,琴技上却是比不得我大安的乐师的。”

      这般便有人应和道:“正是正是,安朝乐师的确意境高远,寻常的乐师无可比拟。”

      一片喧嚷纷乱中,周治温润的声音极为突出:“我大安乐师没能完成演奏,臣等虽然惋惜,却也可以接受。所谓‘阴晴圆缺古难全’,一帆风顺定然难得,顺其自然就是,倒勿需庸人自扰。而突厥乐师果然是技艺精湛,令臣等大开眼界。”

      他语调比平日里略高,语速却还一如既往地平稳。此时他说这话既全了突厥王子的颜面,也圆了我大安的场面,来的很是时候。

      周治望了望我,似是在询问我的意思。我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他便接着道:“皇上,依臣看,安朝乐师的表演意境悠远生动,突厥乐师则是曲调别致,技艺新鲜。两边各有胜负,不如算作平局。您看如何?”

      我虽心里懊恼,此般状况下也不得不做退让,便顺势应了。

      第二项比较的就是画功。

      于是便有人又搬来笔墨纸砚供画师作画。

      两位画师站在桌前,突厥人生的魁梧健壮,对比就显得大安人异常纤瘦羸弱。

      对此我也很是无奈。

      近年来大安各大士族皆以文教为重,而疏忽了武事,这当然算不得是什么好事,我却也无力改变这个状况。现今在突厥人面前一比较,不仅凸显不出我大安的强盛,反倒是还被他们压了一头,这令我隐隐感到不快。

      待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全都在翘首待我出题,我却一下子飞了思绪。

      说起来我喜欢上绘画还是受三皇兄的影响。

      在他还没出宫独住之前,院子离我最近,我没事便去找他玩耍。每次去找他,他要么就是专心致志地在画画,要么是在临摹前人的作品,要么就是在研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的什么结构什么形态,要么指挥了宫里的奴才们给他制作颜料。我确信他对绘画这事是诚心诚意地喜欢,我也是被他打动也才喜欢上了丹青。

      我还记得有一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关在屋里偷着画美人像。如果他不是在作画,就一定是在看着侍女发呆,搞得我以为他突然变了心性,沉迷美色,便一状告给他到了父皇那里。

      父皇得知后便支了徐来福去瞧他在搞什么名堂,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千秋节给母后送上一副画像,几乎日夜不分地琢磨女性的姿态,揣摩她们的皮相乃至骨肉,然后描摹出来,不满意了就撕了重来。他就这么足足在屋里憋了大半年,后来千秋节时献上的画像也的确惊艳:真人一般大小的画卷,画中人简直和母后的神情姿态是一模一样,好像下一刻就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连平日里在母后身边侍奉的婢子都看迷了眼睛。仔细看画中的着墨,只觉得每一笔每一划,无论是运笔的方式,或者是墨色的虚实,都饱含韵味,精妙之极。

      从那以后,我对他的钦佩之意、敬仰之情便没法阻挡愈发不可收拾了。在我心目中,他的画技登峰造极,态度最是严谨认真,对画中事物的认知更是无与伦比。

      我曾经拙略地临摹他的丹青,每每都是画得出相似的皮相,却画不出类似的意蕴,这大概就是少不更事又坐井观天的弊端了。

      “皇上,这都等着您出题呢……”七喜看出我又走神了,上前给我斟茶倒水的时候轻声唤我。

      我却满脑子都是三皇兄的事情,还想着等他回来了一定要让他给我画个画像。我心不在焉,低头望去一眼就和周治对上了眼睛。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躲他,他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他见我看向他那边,没有回避一下,倒是冲我弯了弯唇角。这一下子我反而有些尴尬了。

      我便伸手接过七喜递给我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心绪还没调整清楚,就听七喜又催我出题了。我心乱如麻,被七喜这么一催促,反倒有了想法。

      “就以美人为题吧。”

      我斜睨周治一眼,回眼就瞧见七喜正窥我脸色。他见自己被抓个正着便赶紧低了头退到我身后去了。

      底下的众人不解,却也有人瞧见了我看周治,便也扭了头看看周治暗暗调笑。我便正了神色不再看其他,装作口干的模样抿起了手边的茶水。

      底下众人也吃吃果子喝喝茶,和周围人调侃个三两句,如此过了那么两盘香的时间,画师便都停了笔,站在一旁。就有婢子上前将画固定在木板上,立了起来供人观看。

      左右两幅画中,两位美人,风仪玉立,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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