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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陈掌柜从铺子里离开不多时,在前面迎送的伙计匆匆来后堂与千钟说,谢恂谢老太医府上来人寻她。

      “县主您走后,谢老大人才想起来,您脉象上的事,还有几句嘱咐忘了说。”来人规规矩矩给千钟看了自己身上进出谢府的牌子,又道,“请县主借一步说话。”

      千钟打量着来人,暗暗思量着算了算脚程。
      这人身形魁梧,步子却轻盈,八成有些功夫底子,便是如此,单凭脚力从谢府一路赶到这来,面色平和,气息均匀,必不是急跑着来的。
      该是她前脚刚出谢府,这人后脚就跟上了。

      要么,就是一路赶到这儿来后,又好好观察了些什么,才拿着这个由头寻上门来。

      无论谢恂与她有什么恩怨,都与这寿材铺子无关,若牵连着这寿材铺子遭祸,既要背上祸及无辜的孽债,怕是连万喜那道门路也难走了。
      是以来人这么一说,她面上且就这么一信,随他出门时,心里还是多留了一分警惕。

      寿材铺子在街面上,就好似宅院里的厨房、茅厕,人人都离不得,但也人人都不想它挨着自个儿太近。
      近年这些柳州来的寿材营生沾着万喜的尊荣,自不会有人敢生嫌怨,但这行营生需得有足够的场地来存木料、做活儿,单为着盈亏上的考量,他们一般也不会选在那些寸土寸金的富贵地段。
      陈记寿材铺所在,就是这金贵的皇城里最“穷乡僻壤”之处。

      城西这片地便宜,物件便宜,连皇城里最便宜的劳力也多半是住在这一片的。
      从陈记寿材铺里走出去,放眼看去,四周多是些泥墙草顶的小屋舍,三三两两挨在一处,留出些不大规整的巷道。

      千钟对这片地界实在说不上熟悉。

      再僻陋街巷里的日子,比起叫花子们总还是好过太多,这里自然也是被那些成帮派的叫花子们划了地盘的。
      盘踞在这片的叫花子尤其惹不得。
      这地方没什么高门大户,京兆府在这片巡街的官差们又常得他们孝敬,一向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日子长了,他们便放开了手脚,打着讨饭的名头,行的却是偷盗劫掠的买卖,心黑些的,甚至敢下死手。

      往日里,她宁愿在那些繁华街巷里寻一隙容身,也不敢轻易踩进这片来。
      如今便是知道,她一路过来时,这片的京兆府官差定与这些人暗暗招呼过,这些人定不会拿她怎么样,可走在这里,总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惴惴难安。

      何况,出了陈记寿材铺,这谢府来的人还一路引着她往更僻静处走。

      不熟的路,不善的人,这么个关口上,不能不防。

      路过一株粗健的老槐树时,千钟突然顿住脚,“您等等。”
      老槐树颇有些年岁了,枝如虬龙,正月十三处处上灯,这株远近最高的树上也挂了好几盏式样简洁的花灯。
      千钟抬头瞧瞧,谢府护院也随她抬头瞧瞧。

      这一抬头间,谢府护院忽觉眼前光影一晃,再一定睛,就见那穿戴金贵的人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去。

      衣裙虽碍事,但一早练武,舒开了筋骨,只眨眼功夫,千钟就利落地爬到最高的那根主枝上,一屁股坐稳,朝下面愕然怔住的人招招手,清脆扬声。
      “有什么话,您上来说吧。下面人杂,还是这上面清静。”

      谢府护院面色僵了一僵。

      谢恂的吩咐很简单,只是要他安排得力人手,在这片常出乱子的街巷间,对这位梅县主劫财害命,他则以谢府护院身份做善后,确保万无一失。
      类似的事,过去他已安排过很多回了。

      在这种地方,一个身怀百两银票独自出门的年轻娘子,被人夺财取命,话落到旁人嘴里,也只会怪这年轻娘子自己太不谨慎,沾惹祸端。
      何况,她原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往日里为着夺食活命,必定与一些下九流的尘垢秕糠有过怨结,一夕发达,遭人妒恨,也是寻常。

      一切都盘算好了,唯独没算过这人会一下子窜到树上去。
      去树上说话,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登高危险,县主留神!”谢府护院焦急地说着,也利落地攀枝上来,伸手便以个护卫的架势一把抓紧了千钟手臂,“前边便有合适说话的地处,县主先随小人下去再说吧。”

      千钟登高这短短几息间,目之所及,已瞥见下面近旁的街巷间闪过好几道不善的人影。
      不似那些叫花子的步态。

      那些叫花子凶煞归凶煞,但都是徒有一身蛮力,但这几道人影在躲避她视线的挪移间就瞧得出,是正经的练家子。
      瞧这人爬树的架势,一身功夫只怕比那些人还要强过不少,又是个能被谢恂信重派来办差的,必不是寻常修为的,可这些连她都觉察的异样,这人却好似浑然未觉。

      “小人护送县主下去。”谢府护院一手擒着她,另一手臂如铁链般朝她腰间箍来。

      这人是什么来路,又是被派来做什么的,千钟顿然醒觉。
      他要她下去,她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下去。

      也不能就这样喊救命。
      什么也没发生,这会儿喊出来,能有什么用?纵是招来寿材铺的伙计,这人三言两语便能把他们打发掉。
      势单力孤,与这人彻底撕破了脸,更没个活路。

      几乎在那手臂箍上她腰身的瞬间,千钟忽然一把捂上自己的手腕,尖声惊叫,“哎呀我的镯子!”
      谢府护院被她叫得一愣。什么镯子?
      千钟捋开被他抓着的那条手臂的衣袖,露出一截空荡荡的手腕,越发撕心裂肺地高喊道:“老天爷!皇后娘娘赏我的镯子呢!我镯子不见了……我的翡翠镯子呀,你把皇后娘娘赏我的镯子弄到哪儿去了!”

      这个时辰,劳力们都出门讨生活了,留在这些宅子里的多是老弱妇孺。
      若听见有人喊救命,九成九不会有人立时出来逞英雄,可听见有年轻娘子高声嚷嚷掉了物件,出来看热闹的可就多了。

      何况,那嚷嚷声里还提及,丢的是个皇后娘娘赏的物件。
      若不是个这地处难得一见的金贵人物,就是个疯了心的。

      千钟高坐在老槐树上,话音传得远,几声喊出口,就见一户户人家里都好奇地探头出来,循着声看到是俩人坐在树上争执,真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热闹,便纷纷围了上来。
      人一多,千钟喊得更起劲儿了。
      “那可是我成亲进宫行礼的时候,皇后娘娘亲手赏我的镯子!都怨你,好端端的你拉扯我做什么?皇后娘娘要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谢府护院委实没见识过这等阵仗,一时捋不出个所以然,众目睽睽,只好先把抓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松开了。
      “许是……适才县主登高,不慎掉落了,小人下去为您找找——”

      这回轮到千钟一把抓住了他,“你不能跑!丢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宫里要治罪的,你得跟我进宫说清楚!”

      树上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在花灯间拉拉扯扯,唱大戏似的,树下闲人越围越多,看热闹的小孩吵嚷哄笑着,还真有人低头到处寻摸着什么镯子的踪影。
      倒是那几道不善的身影,也没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转过弯来,反应过来时,早已经被这些闲人远远隔在外了。

      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长久计。

      千钟拽着那进退两难的人,又扯着嗓子道:“京兆府有巡街的官爷,想来一会儿就能巡到这儿,咱们就在这里别动,待官爷们来了,自会细细盘查,定能查个分明!”

      这话一出,树下有几个半大小孩挤上前来,仰着脖问:“这位富贵娘子,我们给您请京兆府的官爷去,您能给个赏钱吗?”
      “给!”千钟毫不迟疑,一把拽了护院坠在腰间的钱袋子,直抛下去。

      小孩接了钱袋,兴奋地嚷嚷着挤出人群,谢府护院顾不得思量自己钱袋子的事,忙趁乱朝人群外那几道躲躲闪闪的人影示意一眼。
      千钟余光扫着,那几道人影果真立时分散着跑开了。

      树下一时间挤过来好些半大小孩,叽叽喳喳要献殷勤。

      千钟在这些吵嚷间暗怀着余悸松了口气,直觉生了一背冷汗。
      当真是没冤枉了这人。

      谢府护院瞄着那些禁不得盘查的全都散没了影儿,才好声好气道:“县主莫急,私藏私贩宫中器物,是杀头的大罪,料是不难找。您要在这上面等官差,小人陪您等着就是。”
      “行呀,”千钟一手揪着他,“正好听你说说,谢老太医是落下了什么话要与我说?”
      “呃……”

      他原也编了几句说辞,可叫这命硬的祖宗折腾一遭,这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正竭力搜罗着可用的只字片语,忽听见街巷一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间杂着清街的呼喝。
      京兆府官差巡街没有这样的排场。

      这是羽林卫。

      是羽林卫护送着万喜,在陈掌柜指引下往这边过来。千钟坐得高,远远看见他们,他们也远远就看见了坐在树上的人。
      “诶呦梅县主!这是怎么说的……”

      日子过得再紧巴,这些老弱妇孺也都是天子脚下的人,见着这般阵仗,能避的都尽快避远了,一时避不开的,也都纷纷让开道,跪伏下来。
      万喜一路通畅地直走到树下,白日见鬼似地朝上望着,“您这是做什么呢?”

      千钟一本正经地委屈道:“万公公,皇后娘娘赏我的翡翠镯子不见了,刚还在呢,定是在这片丢的,我也不敢随意挪动,正等着京兆府的官爷来查。”

      万喜暗暗一怔,心头转了几转,到底从怀里摸出那只翡翠镯子,扬高了给她看,“县主您瞧瞧,是这个不是?”
      “是是!就是这个!”千钟忙道,“万公公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是寿材铺的陈掌柜捡着的……诶呀您快下来吧!可别摔着!”万喜连连摆手。

      千钟三攀两跳,身轻如燕地下了树来,谢府护院迟她一步也落了地。
      万喜打量着这个眼生的大汉,“这位壮士又是何人呀?”

      不待千钟开口,谢府护院已抢先行礼道:“小人是谢太医府上的护院,早些时候县主来谢府诊脉,提起要来这边寿材铺子看看,谢老大人担心县主一人行路不安全,着小人好好随护县主。”
      一听是谢府的人,万喜满目警觉便成了和气,“谢老大人不愧是常年在宫里行走的,真是周全呀!这儿没你的差事了,你且回吧。”

      和颜悦色说罢,万喜转又对千钟道:“还请县主随奴婢来。”

      万喜一路带着千钟上了他来时的马车,与她坐定,万喜才又摸出那只翡翠镯子,一声叹气。
      “梅县主,您行行好点化点化奴婢吧,您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呀?”

      千钟直跪下来,“求万公公带我去见皇上!”
      万喜一愕,“见皇上?”

      听她这一声求,万喜顿然反应过来,她这一番折腾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走个最快的门路,进宫面圣。
      “这事儿您求奴婢也没用呀。皇上可不是想见就见的,如今满朝文武,除了裕王有不同常人的恩典,就连大皇子要入见,都要先递个请见折子——”

      千钟不等他说完,直道:“是太平观里的急事,要是不能在日落前见到皇上,太平观里……就有人要枉死了!”

      今日来到太平观里,萧廷俊才知道,所谓琴师一案相关之人都来参加法事,也不过只是一个意思罢了。

      大理寺日日公务如山,让一正卿一少卿都来这里空耗一日光景,实在说不过去,是以大理寺就派了李惟昭一人为代表前来。
      晋国公手里的公务虽不必大理寺的多,但样样关乎社稷要事,晋国公府一门里出一翁一婿前来,也属实没必要,是以晋国公府也由李惟昭一人代了。

      庄府只来了庄和初,听说也是这么回事。

      香火缭绕间,萧廷俊寻隙瞄看向庄和初。

      昨日云升回来时,也带回一道庄和初的嘱托,说是庄和初有件关乎重大的要事,必得在太平观寻个机会与南绥百里公主私下见一面,托他做番安排。
      至于为什么会托到他这里,又为什么相信他能办得成,就只字没提了。

      萧廷俊瞄过来时,庄和初虽恭敬地微垂着眼,余光也将前面那身影的细小动作尽收眼中。

      可以料想,萧廷俊在思量他那番托付的时候,该是认为,其中最难的一环,就是支开他那位裕王叔。
      是以裕王突然撂下个鞭子就离了场,萧廷俊困惑之间还松了口气。

      庄和初无声轻叹。

      萧廷俊该怎么也想不到,裕王离场,是在为方便他取百里靖与淳于昇这两条性命而制造机会。
      但裕王该也不会想到,他这一走,究竟给他制造出了一个什么机会。

      法事甚是漫长,这些贵人只需在此行过开头的礼数,做过了该有的样子,也就可以去后面安排好的院落里歇着等了。

      萧廷俊就在这会儿唤住了要随怀远驿官员而去的百里靖。
      “贵使且留步。这太平观里有副很有名的观音画像,是太平观从不示外人的珍宝。贵使曾在席间提起过这观音画像,为免贵使此行留憾,我已同观中说好,今日可行方便让贵使一观。不过,只贵使一人可往。”

      百里靖微怔,旋即眸光一湛,“百里靖荣幸之至,愿随大殿下前去瞻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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