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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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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放了两天假。
印君依旧是走得最晚的那个,课桌过道里多了很多箱子。很多人把考试放在外面的书装在箱子里,一考完再把箱子拖进教室就回家。对于这个时期的他们来说,天大地大,放假最大。
天空阴云密布,看似是要下雨。
印君看了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收拾书,一本本归类好,将要带回去写的资料放在旁边。待收拾好后,拿出笔,开始写作业。
倏忽,隔壁排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印君抬头看去,是季卫。
他穿着黑色的飞行服夹克外套,头戴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地很低,黑眼圈比之前深了很多。唇紧抿着,嘴角牵着淡笑。
季卫又敲了两下,印君才反应过来,她把前门关了。
她看着旁边过道的箱子,跨了两步,才出去。
“你怎么坐到这里了?”这是他进来说的第一句话。
印君扣着门边,“上周日晚自习班主任换的位置。”
其实也就是换排坐,但是靠讲台坐的两桌因上课老打瞌睡,班主任就让他们还坐在那边,将她和郑晓雯换到了第三桌。
季卫环视了一周,有些无从下脚,皱着眉又转出去,从教室外围绕到后面,“我的位置在哪里啊?”
“第二排最后一桌,还是和李杨坐。”印君往那边指了指。
季卫笑起来,不再说话。
印君看向时钟,问他:“今天才周五,你们也放假吗?”
如果她没记错,还有半个月他就要统考了。
季卫漫不经心开口,“对啊,跟你们一起放假。”
说完抬头,恰好对上印君探究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请了假,送你上车之后再回去。”
“你要考试了。”印君这句话说得郑重其事。
“我知道。”他答,“下个月3号考完就回来了。”
“那接下来你别往学校跑了,好好准备吧。”
季卫收拾书的手顿住,十几秒后,才说了句好。他收拾完后,将书都放在桌上,看向前方,教室比以前拥挤太多,印君桌上的书也高了两倍。
外面飘起毛毛雨,一粒粒打在窗户上,又顺着玻璃往下滑。
印君起身,拿着书包,“我们走吧。”
季卫没有应她的话,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看,“坐会儿可以吗?”
印君也回看他,在她站着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睛,只有半张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些。她回想起来,季卫好像特别喜欢穿黑色衣服,从第一次见,再到现在,除了校服,他都是全身黑的装扮。他应该很累吧。
细雨无声,教室也静,他们就这样坐着,朝窗外看去。
天转黑,直到不剩一丝光亮,季卫才出声,“晚上睡得好吗?”
黑暗中,这声音带着穿透心脏的力量,蛊惑人心。
印君循着感觉瞧他,“还好。”
在睡眠这件事上,她习惯了。有时候总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够累,再后来,才发现只是单纯地睡不着。
“那你呢?”她又问他。
“不够睡,有时候画通宵。”他这话说得稀疏平常,没有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季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吐一下苦水,或许面前的人是她。
“还有十四天。”印君想着话安慰他。
“嗯,还有十四天我就回来了。”
“季卫。”
“嗯?”
“会熬过去的。”她继续安慰。
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季卫也会脆弱,直白,毫无遮掩,无需太多言语。她不想问他,那次高考为什么没去考,又为什么转学到这里,要是没有迫不得已的事情,谁会放弃呢。
“走。”他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模式,朝印君方向的地面照,“小心点。”
俩人走至楼下,学校里空荡荡的,几乎已经没人。
印君打开伞,踮着脚,尽量把伞撑高。用余光瞄旁边的人,避免靠太近。
季卫空手来,空手去。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垂顺着,就是没有帮印君拿伞。
微微低着头,懒散闲步。还走了个交叉步,往对方那边靠了些。
走了一段距离,季卫才接过伞,“给我吧。”
手抓住伞杆的一瞬,碰到印君的手。她立即松开,俩人的手都很凉。
印君将手插入上衣校服的口袋,摩擦着那一处,逐渐滚烫起来。
雨不大,伞几乎都偏在她这边。季卫撑伞的那只手,有个口袋拉链,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的,在她的余光里跳动。
“手链戴起来很好看。”他莫名来了这一句。
印君才想起,刚才拿伞的那只手戴着季卫送她的手链。脸上染红,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走到校门口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说他们现在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里还是因为天黑加下雨。
路过告示栏的时候,印君下意识想往另一边走。季卫立即把伞凑过去,问她,“怎么了?”随后朝脚下看了一眼,也没水坑、石子之类的。
“没什么,就想往这边走。”
印君糊口扯着理由,看了一眼那侧的告示牌,又立即低下头。
季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路灯下,根本就看不清上面都贴了些什么。但他又觉得印君有些不对劲,好似在掩饰什么东西,他不动声色地与她往前走。
等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有两个不认识的穿着校服的学生在等车。
印君看向对面的超市,“你有伞吗?”
季卫摇头,“那去买一把吧。”
等再返回站台的时候,公交车正好来了。
季卫将手里新买的伞递给她,“回去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印君低着头,接过。黑色的天堂伞,买的时候他问她喜欢哪个,原是这个意思。
她的伞,是黑胶漆的,雨天防晒两用。用了很久,已经有些掉色,路灯的光有几点透了进来。
上车后,印君扶着窗户边往下看他。这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跟她挥手告别,只是静静看着。
他的身影隐在黑夜里,渐远。
放假的两天,自那天回去给他打了电话,俩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季卫偶尔会给她发画的图,不说任何说。
印君则给他回“好看”二字。
直到回学校那天,她特意朝告示栏那边看了一眼,想藏起来的那两张纸已不在。
前段时间班主任统计家庭困难的学生报助学金,把她叫了出去,一行的还有班上几个同样困难的同学。
上报后填写申请资料,爷爷去村里的干事那边开了证明,那密密麻麻的字印君没看。只几个字,她也能猜出内容是什么。名单出来后,会贴在告示栏公告一段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前两年都有的,大家也都能看到。
但和季卫一起走的那刻,印君开始鬼迷心窍,她不想他看见,她名字后面那“离异”二字。如若说为什么,她想季卫来撕下的时候也能猜到。至于她又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季卫呢,可是,除了他又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