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下》君不入尘

23、23束光

　　再开学，氛围完全不同，印君明显发现大家课间离开座位上的次数都变少，连张秀军和李杨他们话都少了很多。

　　班主任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现在还来得及”，但印君却觉得来不及了。
　　眼见后面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等它变到100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李杨毫无预兆地要出国了，对于郑晓雯来说的毫无预兆，据说是因为家里出了事。但后来印君了解到出国是要办签证那些手续的，所以只是李杨一直没有说而已。自此，郑晓雯和李杨直到他出国那天都没有说过话。

　　李杨走后，郑晓雯沉默了很多。印君问她的时候，只说是因为要高考，得抓紧时间。
　　对于李杨的出国，印君还比较担心季卫。季卫告诉她，他很早就知道了，李杨没有瞒他。印君觉得，李杨是不知道如何跟郑晓雯说，意外如果能预测，就不叫意外了。但是，隐瞒或许是伤人最深的。

　　二是百日誓师大会那天，季卫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他讲得很沉静，语气平稳，并没有用高昂的语调。讲完后，台下发出雷鸣轰动般的掌声。他并没有立即下台，而是握着话筒的一边，继续说:“以上所讲的话是献给台下的所有同学，下面这句话，我想单独送给一个人。就是:那束光就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光会永远陪伴你。”

　　这话落定后，台上的老师都露出错愕的表情，台下也纷纷猜测那句话他是要送给谁的。

　　郑晓雯附在印君的耳边，悄然出声:“也没见他跟任何女生接触过啊，到底要给谁啊？”
　　印君死抠着指甲，让自己镇定，“我......我不知道。”

　　郑晓雯狐疑地看向她，“你紧张什么？”
　　好歹也一起快三年了，这点异常还是能发现的。印君很少找话题，大多是郑晓雯自己说。对于季卫，虽长得是帅，但太冷，相比较她喜欢周铎那款的。所以，她们之间很少谈季卫。

　　如今一想，季卫和印君有很多相似点，譬如一天到晚坐在班级里，就学习，死学，拼命刷题。晚饭不吃，爱吃曼妥思，放碗筷，还有很多时间点的重合。

　　郑晓雯牵起印君的左手，打开她的手掌心，在上面写下一个字。
　　“你”。

　　印君没有反驳，握住手心，轻微点了一下头。上次郑晓雯问她手链那事，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郑晓雯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又抬头望向走来的季卫。面无表情，好似一汪死潭，激不起一点水花。没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不去高考，总觉得这人冷情得很。以接触来看，他和印君都属于那种心思重的人，印君是表面，而他则是让人看不透。

　　大会结束后，又继续进入奋战状态。
　　周天半天的假已经没了，改为两个小时。周周考试，周周排名。

　　从臃肿的冬季校服到春季，再到短袖。
　　印君觉得这几个月是过得最快的日子，她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只知道努力一点，多刷一些题，就会好的。一模二模三模后的成绩，就像噩梦，她越来越不敢去看。就算讲完试卷之后，她也不敢算分。

　　最后一次模考，她才去看。
　　385，第五名。

　　是该让人满意的了，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季卫参加了清大的校考，没有告诉她成绩，但她知道肯定很好。因为班主任就在两天前叫他出去，那是印君第一次见班主任脸上有笑容，很淡，但她依旧看到了，那是欣慰的表情。

　　直到高考那天，坐在去考场的大巴上，印君都觉得不真实。
　　好像这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就要有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是分叉口，成则一条康庄大道，败则深陷泥沼。夸张吗？毫不夸张。对她这样的家庭来说，目前只有这一条路。

　　最后的一场，季卫不用考。
　　远远地，印君看见了他。就算站在人群角落，只一眼，就能知道是他。

　　印君跟在人群队伍里，跟随学校的大巴回学校。
　　很多学生已经被家长接走，大巴上只有少部分人。去的时候是满满的一车人，现在零星几个。大家都很沉默，很少人说话。

　　到学校的时候，是姑父过来接印君的，帮她搬行李。
　　行李不多，很快搬完。

　　上车前，印君去看远处的季卫。
　　在大巴上，他直接坐在她旁边。周围起了细小的讨论声，但或许大家都很累，一阵就消失了。班主任检查人数的时候，看了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在整个搬行李的过程，他没有上前，只在旁边默默看着。
　　印君朝他挥手，扯出一丝笑容。

　　姑父问她是谁，印君答：“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
　　姑父说：“要不要再去打个招呼？”

　　印君摇头，上了车。
　　审判没有下来，她还不敢触碰。

　　或许是上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印君考了429分。
　　这个成绩下来的时候，她呆坐在电脑前久久不能回神，趴在桌上哭。旁边的人听到动静，摘下耳机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等到看到屏幕的时候，又默默戴上了耳机，他还是玩自己的游戏吧。

　　季卫在网吧找到她的时候，旁边的男生正在教她打游戏，她玩得很认真，但摁键的速度很慢，完全就像刚学的样子。
　　“印君同学。”他叫她。

　　印君没有反应。
　　季卫又叫了一遍，走过去敲了两下桌面。

　　“啊？”印君没有抬头，目光还在屏幕上。
　　“印君。”季卫一把摘掉她的耳机，带了些怒气，“好玩吗？”

　　印君看清来人后，“腾”地站起身，像个做错的小孩，“我包了两个小时......”
　　她也没想到季卫会这么快来，或许刚才发成绩给他的时候就在路上了。

　　季卫瞥了她一眼，率先走了出去，印君就在后面跟了一路。
　　直到走到俩人第一次吃盖浇饭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没有转身，只是抬头静默看着。

　　“季卫。”印君有些局促地喊他名字。
　　季卫这才回头看她。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粉，在太阳下尤为明显。披着齐肩短发，眼神带怯，攥着衣服的手指透露了此刻的紧张。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想对我说什么？”

　　“他那边只能两个小时起包。”印君解释。
　　“不对。”季卫摇头。

　　印君抬眸疑惑看他。
　　“印君，恭喜你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从此我们一起站在光下。”

　　二零二三年。
　　印君被厨房的声音吵醒，她打开房门，是郑晓雯在做早餐。

　　“醒了？”郑晓雯拿出冰箱里的牛奶给她，“昨天加班到几点？”
　　印君慢吞吞地迈着小步走过去，接过，眼神迷离，“三点，上个方案他们不满意，只能重新改。”

　　郑晓雯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让她一起把早饭端到桌上。
　　吃饭间，她滑动手机刷朋友圈，点开照片凑到印君的面前，“季卫你还记得吗？当时复读转学到我们班的那个帅哥，订婚了，喏，这是他未婚妻，还挺般配的。”

　　印君咬鸡蛋的动作顿住，没有去看，低声回答：“不记得。”

　　（梦醒，生活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