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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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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即将来临,在月考之前先来的是秋季运动会。
于峰鼓励大家踊跃报名,积极参加,毕竟这是属于高三人最后一届运动会。
郑晓雯拿了两张报名表,一张递给印君,问:“今年还继续报名一千五吗?”
印君点头,拿起笔开始填。她爆发力不好,要说运动,可能比耐力的项目还能凑个热闹。
台上的于峰仍在激情演讲,台下闹哄哄一片,张秀军跟捧哏似的应和。头顶上的玻璃罩被一声声拨浪鼓撞击,碎开来,不多时又要被修好。
班主任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班级瞬间安静下来。他朝于峰招了招手,让他下去。随即又插着腰迈进教室,眉头紧锁,“国庆节之后就要考试了,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面,今年高三的所有项目都会集中在一天比完。”
下面倒抽了好几口凉气,伴随着几声叹息,渐渐又归于平静。
李杨支着脑袋看向旁边的季卫,只见他甩了甩报名表,放到一边,好似没打算报名。李杨又把表放回至他面前,“这你都不参加?”
季卫推回去,不打算回答,但态度明显。
李杨“啧”了一声,可惜地摇头叹气,“白瞎了这一米八四的个子了。”
季卫的拇指轻轻蹭着中指侧边的茧,又搓了两下手心,抬头看向讲台的方向。余光瞥到那个扎着低马尾的身影,正在低头写着东西。
课桌上的书摞地约三寸高的模样,脸被挡住,只能看见后脑勺。被她摁着的东西很薄,露出一角,是一张纸。季卫低下头,抽过李杨手里的报名表,开始扫视项目。
“又打算报名了?”李杨惊讶问道。
“嗯,一般大家都报什么项目?”
李杨凑近,一副看傻子的模样,“我哪知道,以前每个项目都必须要有人参加的,不然就抓阄。今年估计就是谁爱参加就参加吧,班主任也不想拿这个奖金了。”
季卫眼神淡淡瞥过窗口处,“那最后是不是都由于峰汇总?”
“对啊,报名表是他发的,当然由他收齐啊。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最后哪个项目没人报名,我补哪个。”
李杨听到这话,深深佩服季卫的集体荣誉感,不禁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四班有你了不起。”
印君填好后,看了眼时间,大课间也快结束,打算等吃午饭的时候再放到于峰桌上。
铃响的那刻,她朝后望去,却正好与季卫的眼神对上。她迅速移开,转向不远处的于峰。待转回头后,心里麻麻的,呼吸有些不受控制。她慌乱地从课桌里抽出书,试图用文字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等眼前渐渐明晰的时候,一串串英文字符映入眼帘。下节课是数学课。
但印君还是没有换书,直到数学老师来之后,让大家拿出昨晚做的卷子,她才趁机将英语书拿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更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什么,这些都是下意识做出的。
每次与季卫的眼神对上之后,对方都是泰然自若的神色,而她却像受到惊吓的老鼠。想要四处逃窜,想要缩回那个小小的洞里。
他是耀眼的、引人注目的,在宿舍里经常能听到罗丹她们讨论这个名字。
知道他的家庭条件很好,父母是做生意的。
之前在一中的时候都是年级第一,万众瞩目的市状元预定考生。
复读前并不是美术生,却有好几年的功底。
篮球打得很好,经常穿23号球衣。
这是她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季卫。
在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与他有过两次接触。
第一次是热水房打水,他没带水票,正好工作人员不在。他叫住她,问她借了一张。第二天,她的桌肚里多出了一沓。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很简洁明了的两个字:谢谢。
当时他叫她的名字,原来他记得她。那沓水票和纸条被藏于吃空的糖盒里。
第二次是周日下午放假的时候,季卫与李杨他们站在走廊处与别班同学交谈,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还穿着球衣。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印君一人,所以外面的谈话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季卫把矿泉水瓶放在了窗台边后,蹲下系鞋带。等再起身的时候,直接走了,把那瓶水忘在了窗台上。印君帮他把还剩半瓶的矿泉水拿进来,放到了他桌上。下晚自习后,印君与郑晓雯分别后,照常一个人走回寝室。
在拥挤的人群中,季卫塞给她一张纸条。印君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不见。回去后,她打开。这次是三个字:谢谢你。于是,糖盒里又多了一张纸条,
印君想,这个男生应该是闯入了她十七岁的青春里。
毫无预兆。
不可抑制。
语文老师没有拖课,铃一响直接拿着书离开。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骤然升起,大家蜂拥似地朝门外走去。郑晓雯今天回家吃饭,所以也跟着人群走了。
印君等人走完后,拿着两人的报名表准备起身。外面不断有人群走过,伴随着交谈声,世界嘈杂一片。却又寂静无比,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后面只有季卫一人坐在座位上,被举在半空中的纸挡住了他的脸。
印君突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重,她慢慢地走向于峰的位置。还有一个座位距离的时候,季卫突然将纸放下,看了看她手里的报名表,又看向自己的,开口,“同学,报名表是交给班长吗?”
印君顿住脚步,僵硬点头,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的“嗯”。
数秒,她又抬步,刚走到于峰的桌旁,季卫就站了起来,像是随意问道:“你报名的什么项目?”
“一千五。”印君将报名表摆正放至于峰的桌面上,又拿起旁边的橡皮压住。说话的时候,头始终低着。
身旁的人个子很高,而她只有一米五八,所以会形成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一千五?”季卫的语气带了微些惊讶,走近,弯腰看向她放在于峰桌上的报名表。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很清淡的味道,似是很平常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印君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因他们班处在楼层的中间,两边都有楼梯口,脚步声就都消散在了空气里,直至听不见。
印君舔了一下唇角,回答:“对。”
季卫看完直起腰,低头看她。双颊红扑扑的,也不深,淡粉。但是,他又见过她正常肤色的模样,脸上很白净,白净到那颗泪痣像是来搞破坏的。
他不禁问:“你的脸怎么了?”
这一问,印君把头埋地更低。回答的声音微弱,“角质层薄。”
季卫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刚想把酝酿的第四个问题问出口,只见对方很急促地说:“我先走了,要回宿舍把被子拿出来晒。”
也没等到他的应答,逃也似地离开。
季卫看着背影消失的方向,站默良久。
印君出来后,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又立即加快脚步下楼。刚才有感觉到季卫似乎还有话说,是她故意打断的。
她怕了,真的怕了。
之前极少有男生会过来主动找她搭话,因她看起来就是那种怯怯的,不太愿意交朋友的人。在郑晓雯面前会好很多,但也只是在她面前。
造成她这种性格的原因有很多,不管是在内还是在外,都是她目前无法控制的。她想着只要再熬过这两百多天就好了,之后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她拥抱着自己奇怪的性格,安抚着,期盼着,也相信着。
她不想到时候逃跑的时候,还带着不舍、眷念、后悔。
印君回到寝室,拿出被她小心翼翼藏于角落里的糖盒。
一共有五十张水票,她一张张撕碎。
纸条上的字苍劲有力,背面有凸出的字形,她用食指轻轻摩擦着。
最终,还是,没有撕掉。
又重新装回了糖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