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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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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入冬,空枝留雪,万物了无踪迹。
黑色的轿车穿越过梧桐大道,径直来到院门外兀自停下。
随后,车门被打开,身材伟岸的男人矮身下车,干净的皮鞋踩在地上,一身名贵正装与冬天稍显违和。
他抬起沉静的双眸,望进灰蒙蒙的雪天。
外面很冷,冻得人指尖冰凉,也难怪小丫头不愿意出门上学。
在秦家往来的生意场上,秦越年龄不算大,三十岁出头,模样依旧不减当年。此时头发梳得没有一丝凌乱,正符合他的身份。
他稍微俯身,打开后座车门,领出一个小少年。
小少年穿了身黑,鼻尖微红,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他看着坐落在梧桐林中的别墅,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圈波澜。
秦越温声开口:“到了,坐车累了吧?”
温衡摇头,仍旧是不出声。
秦越牵着温衡冰凉的手,往前走:“今天是星期天,平时会有小孩附近玩,但大概是天气冷,今天见不到人。”
温衡点头,略长的刘海遮住眸子,他和身旁的男人不算熟悉,今天也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然后,他跟着这个男人,远离大山,来到了这个带院别墅。
这里所有的一切与他而言,无疑是陌生的。
秦越当了父亲之后,性格越发像水,他注意到少年的戒备,随后伸出手抚摸温衡的发顶。
“没事,慢慢去熟悉,跨过这条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温衡低头看见脚下的鹅卵石界限,在迈出脚的那刻,他的心跳有过一瞬间的停止。
好像是有道无形的力量在催促他与过去割席。
隐蔽在梧桐林的中西结合风格的院子陡然现出全貌,墙体雪白,屋檐崭新,岁月的痕迹极少。
一大一小走进家门,一股暖气迎面而来,将寒冷的冬天隔绝在身后,暖洋洋的灯光照在头顶,入眼之处流光溢彩,犹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身处的环境是温衡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这个家大体的装饰呈暖色,采光很不错,如果是晴天,应该能看见阳光在脚边漫步。
听见有人开门的动静,带着浅笑的女人走上来,她衣着朴素且整洁,距离一米左右后笑意更深。
“先生,纯纯已经醒了。”
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天气寒凉,也不是询问路途遥远,温衡听完觉得有点不合理。
秦越问:“几点睡的?”
王琳回答道:“和平时差不多,三点钟准时要睡午觉,不过今天多睡了几分钟,天冷了,和去年一样不愿意离开被窝里。”
秦越说:“家里面还特意换了款暖气,她还是不愿意起床。”
“对啊。”王琳笑了,似乎汇报家里面的事不仅仅是工作内容而已。
秦越闻言目光却越发温柔,解开沾到几点寒雪的西装外套,交给王琳,又对温衡说:“稍等一会儿,我介绍纯纯给你认识。”
温衡:“嗯。”
来的路上,秦越十句话总有一句会提到秦以纯,那位在秦越之后,秦家唯一的财产小继承人。
秦越登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稍后再次出现,这回臂弯里多了个女孩。
五岁的秦以纯穿着法兰绒蓝色睡裙,柔软的面料将她包裹在其中,垂在双肩的长发看上去又软又蓬松。她揉揉眼睛,雪白的手背和面颊一样白,长长的睫毛遮住懒瞳,她坐在秦越的手臂上,一手揽着父亲的脖子。
“爸爸……”
秦越低声笑了笑:“看看是谁来了。”
秦以纯向楼梯下看去,懒洋洋打量站在客厅里的少年。温衡一身黑,额前的头发太长,眼睛里栖息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和郁气。
以秦以纯的年纪,还不懂得仔细描述五官,但她脑袋里掠过一个念头,这个人有点好看。
而温衡与她对视,脑袋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词。
漂亮的洋娃娃。
秦以纯搂紧秦越问:“爸爸,他是谁?”
秦越抱着她逐步下楼,一面解释:“又忘记了吗,我出门的时候和你说过了,要去接一个人。他就是温叔叔的儿子,叫温衡,以后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现在一家人了,你要叫他哥哥。”
秦越说话时很有耐性,即便对面是个五岁女孩,他也一字一句去解释。
可是刚睡醒的秦以纯把身子藏进他怀里,说:“我不要哥哥,我要妈妈。”
有两个人眼底都掠过灰暗的光,只是原因不相同。
秦以纯又撅起绯唇说了一声:“我想妈妈了。”
秦越眉心紧蹙,把目光移到王琳身上,吩咐道:“天气冷,带孩子去洗个热水澡,拿身暖和的衣裳,暖气开足一点,别冻着孩子了。”
见秦以纯抱着自己不撒手,秦越继续说:“小衡,麻烦你先跟琳阿姨去熟悉下家里,以后的事,我明天再和你说。”
温衡应声:“好。”
等陌生人从视野里消失,秦以纯仰起白皙的小脸:“爸爸,我想吃八宝粥。”
秦越温声哄她:“先带你在屋里逛一圈醒醒神好不好,小猫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秦以纯奶声奶气地回道:“好。”
听说,秦以纯磨磨蹭蹭一个小时吃了八宝粥,又回去睡觉了。
温衡洗完澡出来,没和这个所谓的妹妹碰上面。王琳给清秀的少年擦着头发,端详镜子里那张初见冷峻的脸。
“先生和纯纯去年才搬到这里住,那时候纯纯三岁,偶然得知夫人喜欢梧桐林和这边的山茶花,便闹着要住过来。”
温衡垂眸,却不好在心里评价秦以纯,但比起以前身边的女孩子,似乎可以发现,她更得宠一点。
“先生和我说过了,小衡今年是七岁吧,在上二年级了。”
温衡想起那个其实没去过几趟的学校,闷声点头。
王琳看着他的反应,说:“先不说其他的,我给你理一下头发,琳阿姨手艺还不错,纯纯刘海也是我在修。”
温衡再次同意,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意思。
次日,秦以纯被王琳从被窝里请唤出来,她穿好柔软的毛衣,搭一条红色裙子,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然后用清澈的双瞳看向对面的少年。
她现在更像精致的洋娃娃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衡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昨天秦越似乎和她说过了。
“温衡。”
秦以纯有些疑惑:“我现在不认识这两个字,不过以后我上一年级就知道了。”
她再补充一句:“我叫纯纯,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我妈妈也叫纯纯。”
“你还没自我介绍呢。”秦以纯稚嫩的双眼流转着光,人畜无害地盯着温衡。
免得她追问到底,温衡索性自己说出口:“我叫温衡,我爸是一位手艺人,跟着非遗大师学过手艺。
“听说是四年前,秦叔叔去乡下找我爸问做工,来的路上弯道没控制好车速,车滑到山下,我爸正巧赶集回来遇上,背秦叔叔去了镇子上的医疗所,天气很冷,我爸冻坏了手……”
说到这里,温衡忽然停顿,秦以纯双眸含着清澈的水,一脸好奇地看他。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后面……我爸只能口头讲解缂丝工艺,秦叔叔回来之后,他们还保持着联系。”
温衡默默握紧双手,声音越发低了:“两年前,我爸生病了,在冬天离开了人世,秦叔叔得知后时常关照我和我妈。但是,近几个月,我妈也生病了,她没有精力照顾我,所以,秦叔叔和她商议把我接到身边,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秦以纯听完,眨了眨眼睛,试图消化他说的话,然而对于她这个年纪确实很难。
“那你想妈妈吗?”
温衡闻言看着手腕上的烫伤不语。
秦以纯自说自话:“我也想妈妈了,但是我没有见过她,爸爸说妈妈在生我的时候被天使姐姐叫回去了,我要长大后才能和她见面。”
善意的谎言,在她再大一点就瞒不住了。
温衡低着头喝粥,刻意避开秦以纯求知的目光。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和秦以纯说这么多,她什么都不懂,又或许,正是因为她懵懂无知,所以才能在她面前将这些事说出口。
秦以纯坐着椅子上晃着双腿,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托着腮,虎牙很是可爱。
不多时,秦越下楼了,手里拿着带着兔耳朵的毛绒帽,熟练地给秦以纯戴上。
“今天有好好和哥哥说话吗?”
秦以纯侧着头,稍微仰着脖子,贝齿洁白张开柔软的唇,似有点邀功:“他和我聊天了,说了很多话。”
秦越摸摸她的脑袋,目光向着温衡:“早点还吃得习惯吗?”
温衡说:“嗯。”
秦以纯顺势抱上秦越的手,帽子上的兔耳朵垂在他手腕上:“我要爸爸送我去上学,然后放学马上接我回来。”
她就像只柔软又会撒娇的兔子,温衡只是闷头喝粥,眼睛始终低垂。
秦以纯看了眼餐桌上还剩下半碗粥,忽然积极要求去上学,秦越看穿她的小把戏,端起来一勺一勺喂她吃完。
离开时,秦以纯扯了扯秦越的袖子,让他等待一会儿:“爸爸,你早上不是说,以后可以让他陪我上学吗?”
秦越解释:“哥哥刚在家里面,需要休息,等时机合适了,再一起去上学,我相信纯纯能理解这里面的意思。”
显然,秦以纯不能。
看温衡望了过来,秦越淡笑着说:“以后可能要麻烦你陪纯纯了,你们俩学校离得不远,就在隔壁。”
“好。”
温衡对秦越提的主意没有一丝反对,他也想去学校。
可是这时,秦以纯和温衡还不知道,这个“陪”字分量到底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