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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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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衡,外面下雪啦,出来和我堆雪人。”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秦以纯下车的第一句话是对着三楼窗户喊的。
她站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双脚陷在厚厚堆积的雪花中,晃眼间,似乎有一只不谙世事的兔子误入人间。
温衡站在窗边没动,外面看起来好冷啊。
从前,再大的雪覆盖群山,也没有现在这么冷。
秦以纯挥手,继续催促:“快点。”
秦越从后面走过来,打着黑色的长柄伞:“在学校无精打采,一回来就这么闹腾。”
秦以纯佯装没听见,眼巴巴等着温衡下楼,漆黑的瞳眸里,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世俗的欲念。
不多时,温衡穿好外套出来了。
秦以纯见他,粲然一笑,雪白的小脸上透着雪天微冻的红。
“你堆过雪人吗?”
温衡看着她纯真的笑,摇头:“没有。”
“我去年是和爸爸一起堆的,就在那边的梧桐树下,但是爸爸堆的很丑。”
秦越站在不远处,将她毫无顾忌的童言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嘴上没有半句重话:“天气冷,注意不要感冒。”
秦以纯说了句“好”,她拉着温衡的手,把他带到雪厚的地方,自己则是站在树叶堆上,以免弄脏鞋。
“爸爸,我们需要小铲子。”
她朝打伞站在路边的秦越招手,白皙的小脸上泛出苹果色。
等王琳拿来铲子,秦以纯才嘱咐温衡开工,她两手揣在兜里,微微偏头一直看着温衡的脸。
温衡注意到她的视线,但假装不知道,他在厚实的雪地里铲起一块干净的雪,然后在手心里团成球。
他的手指偏瘦,被冷风冻得发红,秦以纯伸出自己的手做了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秦以纯忽然提起红裙,跑进屋里,秦越在她路过的时候叮嘱:“跑慢一点,摔倒了多疼。”
她噔噔噔往屋里跑,头也不回:“我知道啦。”
秦越嘴边噙笑,缓缓来到温衡身边:“小衡,谢谢你带着纯纯玩。”
“没关系,其实我也没堆过雪人。”
温衡思量着怎么把雪人做好,被雪沾湿的手撩起额前的发,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秦越说:“这个学期快结束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借了点书,你就当打发时间。”
温衡几次欲言又止。
秦越看出他的迟疑,便问:“有事要说?”
温衡声音有点低:“秦叔叔,我不想上二年级。”
这话把秦越说蒙了,他正斟酌语句,想给温衡解释人可以不求个功名利禄,但还是识字懂礼比较好。
谁料,温衡却说:“我想从一年级重新学,以前去学校的时间不多,这边的教学难度也不一样,怕跟不上进度,所以我想从零开始,现在应该不算太晚。”
秦越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欣慰:“你这个想法是好的,我们可以请家教,这个寒假的时间把以前落下的东西补上来。温衡,你很聪明,要相信自己。”
温衡一愣,随后说:“就是要麻烦秦叔叔帮忙了。”
二人正要推拉道谢,秦以纯回来了,她举着一双白手套递到温衡身前:“戴着。”
秦越:“你的手套那么小,哥哥戴不下的,宝贝。”
秦以纯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所以我还拿了爸爸的。”
她完全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秦越忍不住笑出声音,临时有一个会议要谈,他交代好注意安全,让王琳留意外面,便上楼去了。
茫茫雪地上留下秦以纯和温衡,雪一直没停过,室外虽然冷,秦以纯的眼睛里含着水,柔光清澈,好似高山湖水。
她蹲了下来不打算动手,使唤人是她自懂事起无师自通的本领。
“想要圆圆的脑袋。”
温衡戴着大一号的手套,动作显得笨拙。
“温衡,你以后是不是不走了?”
她忽然这么问,温衡出了神,脑袋里空空的,有种天高地阔,无处容身的错觉。
“暂时不会离开。”
秦以纯捧着脸笑:“好啊,那明天我们再堆一个雪人,你会堆小猫吗,我还要白绒绒的小兔子。”
温衡知道了,在秦以纯的认知里,以后只是明天的问题,而不是大家所理解的永远。
天空下起了更大的雪,秦以纯鼻尖红彤彤的,看着仿佛是突然出现在草地上的雪人,高兴地惊呼出声。
“太好啦,好漂亮的雪人。”
温衡站在原地,唇边呼出去的水汽化成白雾。
此时,一楼的窗户被人推开,王琳探出头:“纯纯,叫哥哥一起回来吃饭。”
“听见了。”
秦以纯欣喜地应声,揣着手往回跑,她身形跌跌撞撞的,终于还是在迈上蜿蜒小道的那刻摔倒了。
她白乎乎的小手撑在地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眶水珍珠啪嗒啪嗒往下落,随后坐在原处哭出声音。
见状,温衡跑了过来,但手足无措。
秦以纯吚吚呜呜地哭:“好疼。”
温衡想扶她起来,手伸出去碰到她的下一秒,秦以纯哭得更凶了。
他想叫她的名字,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
“以纯……”
秦以纯瘪着嘴看他:“你不牵我起来吗?”
温衡微怔,好在有了指令,总比茫然失措要强,他脱掉冰冷的手套,把秦以纯牵起来,俯身清理掉雪白小外衣上的雪渣子。
“走吧,回去了。”
秦以纯这回倒是听他的了。
跨进家门,秦以纯委屈巴巴去找秦越的身影,也不管自己身上脏,就要他抱。
“爸爸,我膝盖摔疼了。”
秦越摸了摸她的膝盖,发觉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应该是没有伤。
“我抱你一会儿,然后你和琳阿姨去换衣服,再下来吃饭,行不行呢?”
秦以纯模样乖巧:“好,抱十分钟。”
她抱着秦越的脖子,说:“我明天还有明年都要和温衡堆雪人。”
她没有叫过温衡一句哥哥,据她试下和秦越分析,只有妈妈生的孩子才是哥哥,秦越无法说服她的固执,于是由着她去了。
秦越听完她的话:“这个你要问小衡愿不愿意了?”
话音刚落,秦以纯就问:“不可以吗?”
温衡回答:“行。”
十分钟后,秦以纯被哄着上楼换衣服,饭厅里的两个人坐在对面,秦越将温热的毛巾递给温衡擦手。
“要是纯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温衡手一顿,眼里没有波澜,但可以看得出真诚:“她很好。”
秦越笑了:“你是第二个这样想的人。”
毫无疑问,秦越是第一个。自从余纯离开后的每一个深夜,浓雾般的愧疚感把他包裹起来,他只有想到秦以纯的笑脸,才觉得有呼吸的空间。
明知这样不妥,同时,他又没办法阻止自己宠溺秦以纯。
窗外的雪纷纷,饭厅里十分安静,只有筷子碰击瓷碗的声音偶尔响起。
第二天,秦以纯又在同样的位置唤温衡下来玩雪。
第三天亦是如此……
眼看枯枝上覆着新雪,空气里逐渐弥漫着一股凛冽,秦以纯终于放寒假了。
门口堆了五六个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新增数,她对这项活动感到厌倦了。
她认识了几个字,然后开始缠着人讲故事。
夜晚,秦越不在家,秦以纯只好抱着童话书来到温衡房间,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只能是这般。
此时,温衡正在写辅导老师留下来的作业,来到这个家将近一个月,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秦以纯的视角,他更加安静了,脸上很少露出笑容,皮肤白了些,显得眼睛愈加漆黑,仿佛是深夜里行走的影子。
秦以纯换了身新的睡衣,依旧是温暖绒绒的睡衣,她双手抱着厚厚的彩绘本儿童书,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伏案学习的温衡。
几秒后,她把书放在书桌上:“讲故事。”
温衡停笔,讲算数题收好,缓缓翻开童话书:“这次想听什么?”
秦以纯往后一退,坐在床上:“我要听小红帽,上次你都没有讲好。”
温衡逐渐识得字,加上有拼音辅助,他的语句没有生硬的停顿,秦以纯慢慢听入迷,故事讲到一半,她早已毫无亲密距离地脱鞋上床,趴在被子上用手画圈圈。
“下着大雪,山路上很难走,小红帽在雪地里发现了狼的脚印……”
温衡瞥到她的动作,神情不变,食指压在书上,配合着秦以纯的状态,继续把故事讲完。
夜已深,秦以纯听得有些困,长睫上下轻碰,随便趴着就睡着了。
温衡垂眸阅读,抬眼时发现她安安静静不闹腾,倒是吃了一惊。
还有点作业没写完,他刚要动笔,听见秦以纯在梦呓。
温衡皱眉,下意识屏气想去听清。
只见秦以纯柔软的唇微张:“妈妈……”
温衡瞬间懵在原地,有时候大家认为秦以纯什么都不懂,无忧无虑。
她真的一无所知吗?
“妈妈……”
秦以纯又念了一声,这两个字像刀片似的,温衡眼底闪过一丝光,他握紧手腕,伤疤是淡了,淡了的也只有伤疤而已。
他去给秦以纯盖毯子,然后回到桌前做作业,静默做了几秒,心思才回到文字与数字之间。
大概是很晚了,秦越才回来,一开门没看见秦以纯在屋里,顿时慌张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最后在温衡的房间找到了她。
秦越松一口气:“找不到人,还以为晚上还会出去。”
温衡刚收起书本,回答说:“可能是觉得无聊,所以才想听故事。”
秦越:“小衡,早点睡觉,明天还有很多学习的时间。”
“觉得家教老师怎么要,教学方式还合理吗?”
温衡点头:“谢谢秦叔叔,我感觉这个老师很好。”
秦越了然,俯身去抱秦以纯回房间睡觉,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秦以纯抓着他的袖子起身。
“爸爸,你好晚才回来。”
秦越轻揉她的脑袋:“快和小衡说晚安。”
秦以纯睡眼朦胧,声音低低地说:“晚安。”
温衡:“晚安。”
这么去看秦以纯依偎在秦越肩膀上的样子,温衡想,这样的秦以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温和春风里,泡在蜜罐里。
而不是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