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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chapter 110 ...

  •   山雾朦胧,无人问津的苍茫荒原上,狂风如凛冬般吹彻,呼啸着席卷旷野。

      这一带是中国最险峻的山区,近乎垂直的断崖随处可见,稍有不慎就会坠亡。

      呼吸着高处稀薄的空气,电影断帧似的眩晕感袭来,闹得林挽一阵阵心慌。

      靠近悬崖边,她凝望着深不见底的沟壑,忱长的视线起伏,黯淡的瞳孔里蜷缩着凋零的孤寂:

      “你是要把我从这儿丢下去吗?”

      说这话时,她面上没什么情绪。钝涩的眼睛像生锈的铁,目光中满是掉色的漆。

      从陈炙越把她带到原野高处的那一刻起,她就大致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做好了所有哀悼的可能,唯独想不通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地方?

      若是想杀她,哪里不能成为移动的凶案现场,又何必跑这么远。

      “我倒是想那么做。”陈炙越稍稍偏过头,衔着烟勾了下唇,嘴角的弧度和欲言又止的尾音都别有用心。

      “可你死了,我该多无聊。”

      她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聊时解乏的玩物,还是离不开的重要存在?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林挽却十分肯定,对方只是拿自己消遣:“你就不能找点事情做吗?”

      “我这不是在找事情吗?”

      柔和的玩笑话,从他嘴里吐出就变了味。

      上次去地牢前,陈炙越也是这么说的:给她找点事情做。

      结果所谓的“事情”,就是强迫她朝犯人开枪。

      对他来说,看着她陷入纠结、矛盾和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陈炙越没有停在这儿,而是继续往更高处走。林挽就跟在他身后,附庸似地随同。

      不值一提的生死唤不起波澜,也很少有能激起她求生欲望的东西。

      原野自骨骼与血液中流淌,埋没的灵魂缓缓倾倒,无言的哀寂浸满湿淋淋的胸腔左部。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偶尔有碎石子硌脚。碰到一块相对大点的石头,林挽突发奇想,弯腰把它推下悬崖。

      脑袋大小的石块直直往底部坠去,很快便落入视野之外。

      直至五秒后,林挽仍然没有听见丝毫回音。

      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坠入万丈深渊,连最终碎裂的响声都没有。

      凛风吹彻,呼啸着砸在山崖沟壑间,同万物生灵一起葬于地底深处。

      肩上忽然一沉,背后冷不丁响起男人淡漠的嗓音:“你想下去看看么?”

      怕被风吹得脚滑,林挽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旁人步行的方向赶去。

      该说陈炙越是胆大还是心大,行走路线距离悬崖不超过两米,还坦然自若地让她跟在后面。

      盯着陈炙越挺直的后背,林挽低头酝酿起什么。

      现在,只要趁他不注意从背后推一下,这个憎恨了半辈子的人就能彻底消失。

      可这个想法显然太过天真和理想化。

      先不说陈炙越极高的警惕心,就算真的成功碰到他,自己恐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更别提身后还站着个保镖,腰间明晃晃的枪让她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视线聚集的人步履一停。话在嘴里打了个旋,变成青灰色的烟雾徐徐向外扩散。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近在咫尺的悬崖峭壁。

      林挽下意识后退两步,跟危险的人拉开距离。

      他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带着自己来悬崖上看风景。

      陈炙越站在陡峭的断崖前,仰起脖子,随手把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向脑后:“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么?”

      “不记得。”

      昨天那么多话,她怎么知道是哪句。

      “我给了你两个选择,离开还是回来。”他抬手取下嘴里的烟,轻轻用指尖掐灭烟蒂。

      残余的一点儿火星留在指腹,烧灼的刺痛无声穿透他的心脏,如同昨日一样。

      林挽察觉到不妙,大脑一动,胡诌道:“……我昨天差点从楼上掉下去,脑子受到惊吓,记不清了。”

      生意人的对话总是高深莫测,尤其是陈炙越这样精明的商人。很多时候,她往往听不出他的意图,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

      林挽企图通过装疯卖傻的方式结束这些话题,可显然,对方没有这么好糊弄。

      鬼知道昨天,她拿枪口指着他的时候,他内心是何种天翻地覆的感受。

      “是吗?”陈炙越轻蔑地扬起嘴角,打了个响指,“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地上的一小截烟头还未完全燃尽,下一秒,一双鞋踩了上去,碾灭残存的火星。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刻意压低,营造沉闷压抑的氛围。风忽然大了起来,刮得林挽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头顶传来飞机特有的轰鸣声。她抬头眺望,看见高空中有一团模糊的阴影正向这边驶来。

      雾气萦绕的阴天看不清远方,只能依稀分辨出来物是一架小型飞机。

      准确来说,是私人直升机。跟董思嘉那架的大小差不多,仅能承载一两个人。

      林挽以为它是来接人的,同时又陷入困惑:为什么千辛万苦上来后,又要坐直升机离开。

      但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当那团阴影靠近,暴露在视野之内的,是由机身内部放下来的一条长长的绳子。

      绳子底端赫然绑着个男人——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面孔。

      瞳孔因过度震惊缩放一瞬,猛然到来的冲击震碎抽离的魂魄。前一秒还漫无目的游荡的思绪,此刻被迫集中在一起,绷紧神经膨胀的混乱。

      “陆闻泽!”

      林挽无比惊恐地大喊出声,不敢置信地盯着空中这一幕。

      直至这一刻,她才迟钝地醒悟:那辆直升机根本不是用来载人的,而是运输人质的工具。

      怪不得要把她带到悬崖,原来他们一早就设计好了。

      林挽早已忘记身边还站着个人,不顾一切地朝直升机下方的位置奔去,渴望能离他更近一点点。

      时隔三个月,她终于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情人——

      却是在这样恐怖的场景。

      林挽还想再往直升机的方向追,却发现自己已经踩到断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只见飞机缓缓下降,停在了空荡荡的悬崖上方。只要绳子一松,绑在底端的人能轻易摔成肉泥,粉身碎骨。

      “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绑过来?!”

      林挽心急如焚地立于悬崖之上,见陈炙越不回答,又焦急地跑回他跟前,掐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你说话啊!”

      他不说话,她就疯了似地用指甲划他的胳膊。锋利的甲片嵌入薄外套,在衣物上刻下深深的褶皱与划痕。

      可即便脆弱的指甲用力到出现裂纹,甚至快要劈断,面前的人也没有丝毫触动,只是静静纵容着她不足以造成伤害的小打小闹。

      旁边的保镖欲图上前拉开两人,陈炙越却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

      陈炙越转而低头,轻松握住林挽的胳膊,不疾不徐道:“我昨天给过你机会的,就在你开枪之前,我还问过你的选择。”

      “可你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任何顾虑。”

      他半阖着眼睑,睫毛闪动间慢悠悠地陈述着,低敛着的眉眼看不真切。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平时太温柔了,或者是太优柔寡断了,才让你产生了逃跑的妄念。”

      昏暗的光影拓落在他眸中,含着说不清的诡秘笑意。

      一条因营养不良而纤瘦的胳膊,被另一条青筋利落的手臂攥着。巨大的力量悬殊下,占据下风的林挽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自知武力行不通,她缓缓垂下头,用力咬着苍白的唇瓣,不争气的泪水溢满瞳仁:

      “那是因为、因为……”

      决堤的泪缀在睫尾,如浪潮般汹涌,模糊男人姣好的面容。

      她只能依稀看见,那弧度隐约是笑着的:

      “因为什么?嗯?”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着,马上就能离开了,所以……”

      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挂不住的泪珠坠落在这片广阔的土地,悲痛欲绝地颤栗着,似乎在为即将逝去的生命悲鸣。

      她一定要解释点什么,必须想办法说服他停手……可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语言逻辑都丧失了。

      如果此刻被绑在空中岌岌可危的是她,她可能还不会激动到这个地步。

      倘若真正的罪人是她,那就让她来承担一切后果好了。可为什么要牵扯到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

      陆闻泽明明是最无辜的,除了帮她逃脱,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高悬空中的明月不该坠落,就如同他本不会踏入这趟浑水,但因为在林挽身边,所以被一同拖入其中。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是她害死了陆闻泽。

      烂泥中苟且的人只配活在黑暗下,可她却自私地贪恋月光眷顾,妄图离他更近一些。

      殊不知,在靠近他的那一刻起,自己身上的刺就已经扎伤了他。

      她亲手熄灭了自己的月亮。

      ……

      断断续续的银线划过脸颊,落在陈炙越的领口。很烫,几乎要灼伤皮肤。

      林挽忽然开始恐惧身边的这个男人,眼里流淌的无止境的憎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每逢陷入不堪的回忆,痛苦渐次蔓延。而他是最大的主谋,也是唯一的凶手。

      “我说过,这是你的选择,别后悔。”

      说着,陈炙越缓缓抬起胳膊,目光锁定在绳子底端的人,半眯的冷眸似一只倦怠的狼。

      而陆闻言的嘴巴被胶布黏住,无法言语,只能靠声带拼命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人生的最后一种痛苦叫解脱,它很短暂,只需一瞬即可沦为空相。先前的所有化为虚无,悲喜与苍老匿于肉身,在无尽的坠落中灰飞烟灭。

      从此以后,冰凉的躯体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可他还有未完成的目标,还有想见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死于那个人的枪下。

      他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同最初一样,被深深嫉妒的人肆意拿捏掌中,生死不值一提。

      他不甘心……

      或许是天空为他哀悼,大地的心脏也跟着隐痛起来。

      在陈炙越手指贴上扳机的那一刻,林挽扑过去,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子弹与绳索擦肩而过,偏向空中。

      林挽重心失衡地跌坐在地上,眼神罕见的空洞。盈满泪水的瞳孔仿佛被蒙上一层薄雾,原有的光彩黯然失色。

      经历这么多苦难、哀恸,她第一次明白,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被称作万念俱灰。

      为了过去冒昧而唐突的一刹那心动,她不知不觉将喜欢的人推入绝境。

      陈炙越侧了下身,重新举起枪,嘴边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

      “别动,不然打歪了,有他受的。”

      “不!别——”

      沾满血的掌心撑地,林挽惊慌地想要爬起,却只能眼睁睁地目睹他扣动扳机——

      轻脆的枪声回荡在天际,子弹精准无误地射中人质头顶的绳索。底端失去拉力,连带着被绑的人一同坠入沟壑。

      余韵长存,于心跳中震颤。

      光明是黑暗的面纱,真理是海市蜃楼的倒影。

      疯狂的边缘折射出虚妄,他将于她永恒的噩梦中重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chapter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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