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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1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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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狐主抢亲的闹剧之后,众人不知婚礼是否仍要继续。他们看得出这场婚礼名存实亡,今日之事也解答了许多心中疑惑。难怪那个在凌霄大殿上公然拒婚的玉真神君,回到天宫后不久,便突然改了主意,痛快地答应了迎娶琅瑛上仙。
原来,这就是帝君为小狐主准备的捕兽夹。
前景无量的金童,骤然瞎了眼睛,沦落到给人当赘婿,而就在此时,帝君伸出橄榄枝。比起温床软枕、红袖添香,大好男儿自然更想要建功立业。牺牲一场婚礼,算得了什么?玉真神君的选择,实乃人之常情。人们脸上浮现几分唏嘘,凡尘贵子,终究被磨平了棱角,学会了审时度势。
“玉真!”琅瑛最先反应过来,她见白玉真举止怪异,乍然清醒,惊叫一声引来宾客的注意。
自古神罚无药可救,彦平上神能想到的办法,也不过是助白玉真飞升下一位阶,在肉身重塑时剔除神罚的影响。
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抢亲的小狐主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玉真神君竟已割下了几缕神魂。
神魂柔软却坚韧,如细长的银丝,时凝时散,似有似无。剑难以斩断,白玉真便只能慢慢割下,难言的剧痛让他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分离神魂的痛苦远胜于凌迟,更何况是这样一点一点地锯下来。
“云筱!你还要看多久才肯站出来!”琅瑛急得叫我,她以为白玉真又犯起了倔劲。
白玉真不知我在场,听她喊我,用那双瞎了的眼睛下意识在宾客中寻觅。没人应声,他垂下头,似是嘲讽自己又上了他们的当,便不再理会旁人,专心割神魂。连傻子也能看出,他是要把之前彦平上神渡入的三成修为割下,原物奉还。
那些修为如粉末溶于水,一入他体便与神魂搅成一片。想要分离,也只能连着那被浸染的神魂一同割下。
“莫要一时脑热便逞上英雄,你想做什么?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彦平上神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这毛头小子忒不识好歹!
骂完,他终究不欲与白玉真计较,语气缓和下来:“本尊方才要你立陨身誓,未来护我阿瑛周全,本是好意,并非挟恩图报。”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即将结为夫妻,难道本尊不说,你便不呵护她了吗?你这孩子,怎得如此刚直,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若你实在不愿立誓,觉得多此一举,那便罢了,本尊知你不是那会轻易背弃承诺的人。”
当着众人面渡出的修为,岂容他单方面归还?彦平上神退了一步,语气倒是退得干脆:“如此抗拒立誓,无非是不愿旁人左右你们夫妻感情,本尊也理解你的心意。但此刻雷云已聚,你若再这般幼稚胡闹,只会平白耽误渡劫大事。”
“好了,快些停下,本尊再将余下的两成修为渡予你,助你渡过此劫。”
陨身誓?原来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彦平上神见婚礼进展顺利,图穷匕见,趁势提道:“不如立个誓言,护汝妻永世安稳。”话说得云淡风轻,像是随口一提,可分明等着白玉真在这众目睽睽下当场发誓。
老头算盘打得明白,白玉真再死板,性子再硬,难道还能在这场合驳长辈颜面?再者说,撺掇新郎发誓,怂恿小情人互诉衷肠,无论怎么看,都是给婚礼锦上添花的事。
那时,白玉真也没有让他失望。许是场上氛围烘托到位,男人虽未立誓,但也没拒绝。见他态度松动,彦平上神瞧着有戏,于是没有再多言,想来是准备日后慢慢游说,水滴石穿,不急于一时。
谁料白玉真突然发难,脸翻得几乎让人猝不及防。当众割魂也要与彦平上神划清界限,这叫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心肝宝贝都嫁给你了,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助你飞升,显然是把宝押在你身上。如今却被当众甩脸色,说这不是扇彦平上神的脸,谁信?
我不禁开始怀疑,这“渡修为”是不是唯一救他的办法。
毕竟,让别人永远欠着自己,不失为一种最隐秘也最强大的控制手段。
此刻,婚宴上只剩彦平上神和青莲君两位上神在场。文渊帝君在小狐主落网之后便先行离开。
青莲君盯着白玉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估计是想起了鸿岭那货,心里头有气,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知晓自己养大的宝贝疙瘩被狗男人骗走是什么滋味,因此对彦平上神的处境感同身受。
他慢条斯理,却满是微词地开口:“长者赐,不敢辞。你虽受之有愧,但毕竟也有功于天宫。阿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仪的,你若过意不去,日后好好报答便是。”规劝的口吻打着圆场,实际上不过是长辈间的相互捧场。
“师尊……”人多眼杂,我走到他身边,只敢压低声音唤他一声。白玉真疼得几乎站不住,割了没几下便倚剑喘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仿佛那些痛楚都被他生生吞进了身体里。我靠近时,他周身暴虐的剑意像是要将万物斩成碎片,但在认出我后,却稍稍收敛,给我留出了几分余地。
“师尊。”我又唤了一声。
他听见了,微微侧身,佝偻的背脊竟挺得直了些,许是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惧意,想证明他依然清醒,风刮不倒,雨打不散,还是那个可以让我栖息的梧桐。或者,他只是单纯不愿让我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可他脸色惨白,早已汗流如浆,我碰碰他,试着拉过他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湿漉漉的,像在水里刚捞出来。
没等我惊呼,白玉真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拽,将我护在了身后。然后抬头,尽管目不能视,却依旧循着彦平上神的方向,声音微哑却坚定:“上神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便是没有婚契束缚,日后若琅瑛上仙遇险,我也不会冷眼旁观,见死不救。只是有些事能够圆融变通,有些事却关乎道心,断不能含糊不清。”
这话黑白分明,却也意气用事,彦平上神深吸一口气,眉间尽是隐忍的失望:“你这孩子……竟将本尊的用意想得如此狭隘?你以为本尊助你飞升,不过是为了阿瑛?”
“天宫人才凋敝,诸神座下的上仙屈指可数,魔界却有卷土重来之势。你天资卓绝,乃万中无一的才俊,飞升上仙是迟早的事。今日的修为,不过是天道借本尊之手赐予你的一次机缘。天道变化莫测,谁能断言此番不是天意安排?魔界蠢蠢欲动,天宫内忧外患,若连你这般天资之人都不肯担起责任,天宫的未来,又该寄托于何人?”
声音渐渐拔高,质问之意越发明显:“你道心纯净,本尊从未怀疑。但道心并非拒绝一切,而是懂得取舍。此番修为,本尊是为天宫而渡,你莫要以为,弃之如敝履,便是所谓的高义!”
白玉真唇色尽失,近乎透明,面色苍白,含着痛苦,却仍旧坚持:“我既不愿娶他人为妻,便不能承上神的好意。”
话音落地,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既有惊诧,也有鄙夷。
师尊大人自然懂得,此时高举家国大义,等日后论起,谁还说得清这场恩怨究竟始于何处。但他靠上神的修为飞升这一事实,却是板上钉钉,无从辩解。
小辈的话着实气人。原本是件感恩戴德的事,如今却像是强买强卖,彦平上神怎能不感到失望?他目光微冷,环视一圈,语气渐沉:“你以为这修为是为谁?为你一人,还是为阿瑛?本尊所助,是天宫,是苍生!你若甘心自毁道途,不惜断送天宫一个未来的上仙,就为你所谓的一点执念——那便是枉费了你这身天资!”
他说到“执念”时,特意顿了一下,语调冷硬得像是千年寒冰砸碎在地。周围的宾客噤若寒蝉,眼神复杂地看着白玉真,又看向穿着嫁衣、面色如霜的琅瑛。
白玉真低头喘息,承受着剥魂的剧痛,冷汗从鬓边滑落,实在没有余力辩经,只说:“天道玄妙,既然我已拒绝,也算是顺其自然……上神若愿,尽可取回便是,若不愿,就请再等片刻……”声音低哑而艰难,像一块破布裹着尖锐的石头,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我忙帮他轻抚后背,他才将话讲完。
话虽不中听,但比之他那日在凌霄大殿回绝文渊帝君,语气和态度都好了不少。周围人听了这话,面色各异。有人摇头,有人嗤笑,也有人叹息。
如何等?等了你还娶我家阿瑛吗?彦平上神自然不会将这层意思捅破,但显然,在场的其余人已然看明白,玉真神君此举,无异于“割袍断义”。他们纷纷向还穿着嫁衣的琅瑛上仙投去同情的目光,也有小部分人看向我,那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
我想问问彦平上神那三成修为玉真神君不要,给我行不行?我也是神君,又同为女子,给了我,没人怀疑你逼我娶琅瑛,谣言不攻自破,这不就能彰显你的大义了吗?
但我最终忍住了没有张口。隐隐觉得,师尊大人不喜欢我这种上课爱接话茬的一面,小萝莉是乖巧的,体贴的,纵然爱笑爱闹,也只在他面前才会展露。
看着他割魂,人们自己也跟着幻痛似的,陆陆续续有宾客起身离席,剩下的,多半想求个结果——这婚,究竟结是不结?
不多时,有人匆匆赶来,将一只玉瓶恭敬地递到彦平上神手中,低声说道:“此乃文渊帝君命人所送,瓶中装着从青丘狐主身上剥下的修为。帝君不忍彦平上神损耗元神,未输送的部分,便用这补上。”
闻言,琅瑛面容一僵,他们如此神速便将修为从活人身上剥下……不知用了何等虎狼手段。
但……那里面的不够啊,帝君离开时,白玉真还没开始割魂,那时场面混乱,没人传信,帝君也未再派人来问过详情,直接按两成的量剥了小狐主的修为送来。
于是……少了那么一丢丢。
正是白玉真刚刚割去的那一丢丢。
文渊帝君爱糊弄事儿的作风,众仙家早已领教,但谁又能想到,白玉真竟会烈性至此?
不过倒也不打紧,虽说白玉真执拗不懂事,好在彦平上神有长辈风度,不愿让人看孙女婿的笑话,没等白玉真开口服软,主动说道:“临门一推,自不能前功尽弃,本尊补了便是。这点小事,你总不会再与本尊见外了吧?”
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话锋一转,又正色道:“但待你渡劫成功,需得马上赶去向帝君谢恩。虽说帝君嘉奖你擒贼有功,但你却不可托大,恃宠而骄……”
他话音未落,天光骤然暗下。云层如同被墨汁浸透,翻滚涌动,层叠盘旋,似要将整片天穹吞没。隐隐有银白的雷光在云端涌动,转瞬间汇聚中央,化作一团炽烈的光芒。
天地之力,在此刻完全被激活,只为审判这片大地上的生灵!
“糟了!来不及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话里是掩饰不住的惶恐,“玉真神君此刻修为不足,强行渡劫,恐怕……”那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似乎再也说不出口。
“恐怕什么啊!”有人焦急追问,却得不到答案。
“云筱神君!”在混乱中,有位仙君趁着别人不注意,瞬身来到我三步远的地方,左右张望后,悄声说:“快出来,小仙有紧急的事要同你说!你快离开玉真神君身旁!”
他语速又急又快,我险些没听清,仔细一看才认出,这不是那日在天机阁接待战神的伶俐仙君吗?可我连他名号都不知。
“云筱神君!快过来,小仙此言甚为重要,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不……”我想说我不认识你,一扭头,四目相对,兆和在席间望着我,他神情淡然,并不关心此间之事,见我眨着无辜的眼睛看他,才微一皱眉,显出几分苛刻——人家夫妻俩的事,你掺合什么?
我来抢婚啊!但这话不能说,我也没办法用眼神传递如此复杂的信息。
再一细想,哦……这货是兆和派来的。
虽然桃夭没有和他一起来,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有妇之夫还是得避嫌,于是差遣别人来,想在暴风雨席卷之前,先把我带离麻烦。
果不其然,没等我答话,炮火已然对准了我。
“云筱神君!你今日来此,是想逼死玉真神君吗?”那边厢他们刚刚议论说:“……轻则困于劫中数百上千年,重则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之间,等劫云一散,人直接就化了……作孽啊!”转而便冲我怒喝。
“对啊!快拦住他!让他停下来!别再分魂了!”
“云筱神君,你这女人真是狠心至极!若不是你从中挑拨,玉真神君怎会如此偏执?”
琅瑛被剑意拦在几步之外,急得直跺脚:“云筱,快让他停下!这些修为已经不够了,他非要把自己神魂割光才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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