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祸》韦秋

28、谌谌震惊

　　下一波是江蔚然和二公主，本是宴请云昭使团的场面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北苍的贵族们不想着从使团那儿撬出更多好处，反而一个个都去围攻南谌做甚？

　　南谌自己也在想，还是怪他动作慢了，灾星的名号需要重新加固一下。

　　江蔚然人如其名，风华正茂炯炯有神，事业名利双丰收，有野心且光明磊落，那股向上不断攀爬不服输的劲儿很是蓬勃，不然也做不到异姓封王。

　　若说华荣裳是红莲业火，那华惜弱便如出水芙蓉，极阴极阳的二人甫一对视就是水火不容，彼此眼里都看不到丁点儿亲情。

　　好歹是在百官面前，江蔚然还不敢当众忤逆长公主，华荣裳一个眼神就将后者叫到了身侧坐下。

　　怪的是，华惜弱并不恼火，她几乎是直奔南谌而来，视线火热，和她冷冰冰的表情半点不相衬。

　　“你就是南谌？”

　　南谌还没张嘴，柯夏倒先不满起来，作死的拧了一把他胸口肉：“你是什么香饽饽，吃个饭都吃不安生。”

　　虽有衣裳阻隔，但柯夏手劲儿奇大，尖锐的揪痛从胸膛欻的爬上耳后，传进脑中，一股钝钝的闷痛覆盖了后脑勺，连耳朵也有刹那的嗡鸣。

　　眼角轻抽，南谌吸了口气，一巴掌拍掉了柯夏的手，顺势按在腿上握着他五指狠狠一抓，再张开手掌时，柯夏的食指中指顿时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伤他一分，他必十倍百倍还之。

　　“嘶——”柯夏痛得脸皮一抽，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

　　“乖一点，别闹。”南谌面无表情加大力气，柯夏蔫了，捧着断掉的手掌眼冒泪花。

　　教训过柯夏，他才不着痕迹地审视起华惜弱的神情。

　　之前自己得到的消息里面，二公主华惜弱素来以逆来顺受示众，别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姑父出双入对了，就连宴会也不怎么参加，如今居然单枪匹马找到自己头上，真是奇哉怪也。

　　是华惜弱太能伪装了，还是雁回城的人背叛了自己，传递假消息？

　　但华惜弱对天下格局不说无关痛痒，那也是毫无威胁的，探子关注的少其实也能理解。

　　华惜弱厌恶地扫了眼粘在他身侧的柯夏，后退半步。

　　南谌云淡风轻饮了口茶，以询问的目光罩着华惜弱。

　　“明日来长公主府，本公主有事和你谈。”

　　撂下这句话，也不等等南谌思考，她扭头就走，径直出了九华宫。

　　被当头一棒砸中的南谌没缓过劲儿来，缓慢眨了眨眼，雁回城的水好像有点深……若真想见自己，大可宫内相约，华惜弱在王宫还是有住处的，难不成在长公主府住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

　　再者说，长公主府，她一个做侄女的可以随意邀人前往？

　　江蔚然同意了还是长公主同意了？

　　“呵。”果然，华荣裳嗤笑一声，“本宫这个侄女越来越放肆了，侄儿，你待如何？”

　　南谌垂首低眉，温声道：“但凭皇姨母做主。”

　　好好欣赏了一番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华荣裳心中的郁气勉强消解一二，碍于使团在场，她没有当场发火。

　　她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江蔚然越发想笑，这人惯会隔岸观火。

　　“五日后本宫举办生辰宴，到时你再来。”

　　到底是长公主府，不是二公主府，南谌能不能去，几时去，都是华荣裳一句话的事儿。

　　江蔚然看了过来，视线中心却是南谌。

　　后者恍然不觉，回答过华荣裳后就去监督想偷吃的柯夏了，任柯夏如何撒泼耍赖都不顶用。

　　“不能就是不能。”

　　“你这是虐待。”

　　“嗯。”

　　“没话——啊？你不反驳？”

　　南谌用力按住他硬邦邦的胃部，饶是柯夏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很高也被这一下戳得面部扭曲，这怎么会比断指更痛！？

　　*

　　这次夜宴只在于为使团接风洗尘，大家吃好喝好可以自由活动，九华宫宽广精致，成煦帝没有限制范围，有些人喝多了酒便出门吹吹风。

　　这种情况下，要柯夏规规矩矩待着显然是天方夜谭，他的眼睛都快黏门上了。

　　南谌也觉得该出去站会儿，不然怎么给有心人制造机会接近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宴会，偏殿和庭院都点着红色宫灯，大雪如絮，落得无声无息，万籁寂静。

　　没多时，他们身后多了条鬼鬼祟祟的尾巴，柯夏放浪不羁踢了踢长腿，活动筋骨，坏笑着说：“哟，南谌殿下魅力无边呢。”

　　南谌微微一笑：“过奖。”

　　“那我不打扰您嘞。”

　　一闪身，他躲了起来，掏出一把瓜子看戏，顺便问一下懵逼的影卫兄弟：“吃了吗？”

　　影卫蒙着脸看不清表情，但从他们突然沉重下来的心情可见一斑，柯夏轻而易举找到了影卫的藏身处，功夫远在他们之上。

　　没得到回答在意料之中，柯夏也不气馁，他和茅坑里的石头都能聊起来，何况活生生的人了。

　　“噗。你们是换岗用饭吗？”

　　“我瞧你怀里有烧饼，就水吃？不干巴？噗噗。”

　　“你几岁了？我猜十六。你的话……噗，二十二吧。”

　　他聒噪得不行，偏生武功实在是好，影卫想换个地方躲也摆脱不了如附骨之蛆的柯夏。

　　终于，他的努力迎来了丰盛的回报，年纪较小的影卫忍无可忍出声：“……你能别嗑了吗？”

　　柯夏又“呸”两下，拍拍手掌快乐地说：“不哑巴啊，我还以为干你们这行要把嗓子毒哑呢。”

　　小影卫随口问：“你想当影卫？”

　　“影卫是什么？就是你们这样躲起来一直看戏的？”

　　这么说的话……好像出入不大。

　　那之后任柯夏再叽叽喳喳个不停，影卫也没有搭理他，只是忌惮防备着此人突然动手，有他在南谌身边，他们真的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昏暗的长廊中只剩下了一个单薄的身影，南谌走进听雨轩，靠坐下来，左手支额，眼眸微阖，似是因困倦头疼。

　　“南谌。”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悬吊的宫灯被风吹得动了动，灯影摇曳。

　　南谌缓缓睁眼，从下往上看去，魏错眼神狂热地注视着自己。

　　夜风寒凉，他裹紧了披风，好脾气地笑笑：“魏错殿下，夜安。”

　　魏错头脑高昂，神色难掩倨傲，不屑轻哼：“装得冷冰冰，私下偷偷打听本宫？”

　　“噗”

　　耳边传来极轻的压抑笑声，南谌笑意不减，心里又给柯夏记了一笔，决定今夜把这厮赶去偏殿睡。

　　“殿下多虑。”

　　【系统，查看南谌好感度。】

　　【当前好感度：－5。】

　　【不可能！短短半日他就打听到我的身份了，他一定对我有兴趣，是不是你出错了？】

　　【系统自检无误，请宿主自行探索。】

　　南谌给他机会单独和自己见面不是为了听这种奇怪的对话，他感兴趣的不是魏错这个人，而是“系统”曾说的——反派南谌，以及所谓的“剧情”。

　　既有正派人物，那也有反派人物，反派和大多数人对立，如果按这样的逻辑来说，自己确实是反派无疑。

　　十几年的世界观念遭到了巨大冲击，南谌不警惕起来才怪，何况自己正在做的事若是被发现，死一万次都不够的，怕就怕“系统”真的知道些什么，让魏错捅出去……

　　他耐着性子听完那些废话，在确信自己的脑子没问题甚至很健康之后，便坦然接受了这种邪门儿的情况，再怪也怪不过上古传说中的玄阳在自己手掌心里。

　　【系统，南谌下一次虚弱期是什么时候？】

　　【查询中……半年后。】

　　【怎么回事？我记得他回国没几天就犯病了。】

　　【请宿主自行探索。】

　　【……算了，虽然刚过，但幸好能再次激发，到时候我趁虚而入，不怕他不爱我。】

　　【对了，现在给我兑换三分钟“万人迷光环”。】

　　【已兑换“万人迷光环”，持续时间三分钟，开始计时。】

　　那道冰冷的声音落下的刹那，南谌的视觉好像被人强行扭转了，眼里的魏错骤然爆发出满身佛光，少年英姿灼灼韶华，虽还是那副小家子气的相貌，但整个人气质大变，眉宇不凡，尤其那对星目深邃明亮，叫人过目难忘，顿生亲近喜爱之意。

　　愈发邪门儿了，这人居然会此等邪术？南谌现在摸不准魏错是否在扮猪吃老虎，亦或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感受着胸腔内不属于自己的激烈搏动，南谌神色如常，眼神锁死在魏错那张自负自大的的小脸上。

　　和魏错同龄的华聿也是自负之人，但他自负却很有自知之明，明白在谁的羽翼下才有资格放肆。

　　远隔千里，异国他乡，一个小小皇子，说不定女帝已经打算放弃他了，魏错怎么能自信成这样？

　　南谌不知“三分钟”是多久，聚焦点始终离不开魏错，他等了一会儿，除了异常心动外也没有其他症状，便取下腕间温凉的佛珠捻动，默念清心咒。

　　效果立竿见影，失衡的心跳回归平稳，睫毛都没颤一下。

　　在魏错看来，南谌不曾有片刻晃神，情绪一成不变，甚至不解地问他：“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睑上挤，魏错满头雾水，眼里透出一丝凶光。

　　【系统，为什么南谌还是这副死样子，光环没起作用吗？】

　　“死样子”南谌：……手痒痒的。

　　他定力很好，所以都怪柯夏，近墨者黑，因为柯夏影响了他的佛心。

　　“阿嚏。”柯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嘟嘟囔囔，“不是吧，还有空骂我？”

　　【“万人迷光环”剩余时间：一分钟。】

　　从这个邪术生效起到现在不过一罗预，所以“两分钟”约等于一罗预，“一分钟”则随之减半，南谌思忖着这些奇怪的言辞，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看来邪术的时限很短，魏错想用它来害人估计也起不了多大的浪，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更有力的后手。

　　“我心悦你。”魏错不错眼地盯着南谌黑沉沉的眼珠，出口一道惊雷。

　　“噗——啊？”

　　原本毫无波澜的心境因这声微不可闻的惊讶泛起了一点涟漪，南谌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由是魏错以为南谌之前死不承认的做派就在欲情故纵，下巴又高高抬了起来，用鼻孔看人。

　　南谌素来不喜仰人鼻息，蓦地从靠椅上站起，高大的身躯挡在魏错跟前，足足比后者高了一个头，现在他能对上魏错震惊的视线了。

　　他眼珠极黑，像个黑洞似的要把周围一切都吸进去，幽暗森冷，毫不掩饰的杀意迸发，吓得魏错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惧交加。

　　“殿下慎言。”

　　【系统！系统！怎么回事？！剧情里的南谌这时候还没有黑化啊！】

　　【剧情已偏离：1％，请宿主阻止反派黑化。】

　　【妈的！你看见了吗、他想杀我！已经黑化了！】

　　南谌向后退了一步，压在魏错心上的大山随之移走，他大口大口喘气，先发制人道：“你、你干嘛突然站起来！”

　　“剧情”是什么？“黑化”又是什么？南谌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如此摸不着头脑，但他大胆猜测、合理假设——自己在“系统”的口中会走上心黑手狠的“人屠”之路。

　　也没有那么残暴吧？这个问题得让柯夏来回答——有！一百个有！

　　南谌抿唇微笑，捻了捻佛珠，提醒道：“妄语生痴念，殿下好自为之。”

　　和蠢人打交道就是麻烦，话落，他拂袖而去，步履稳健，丝毫没受影响。

　　这条路没有尽头，终年不见阳光，而他将要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不论是成为“人屠”还是失败后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不悔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