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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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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二小姐的信到了,先前种种困惑顿时拨云见日,信上第一段就信誓旦旦的说:“我等皆在都城过冬,已是安顿了”,结尾又说“兄长懊悔分别之时不曾与贵乡众友人话别。”
种种期许皆成泡影,玉贞看完了宾二小姐的信,看不出半点贴心的姐妹情义,信上长篇累牍的夸奖裴小姐贤良淑德,事无巨细的跃然纸上,宾二小姐还大肆宣扬“我等与裴小姐越发的亲密无间,真叫人欢喜”“我斗胆揣测,先前所愿指日可成也!”她还喜滋滋写道:“兄长已是入住裴宅,”又欢天喜地的说:“裴公子已预备着换新家俬了。”
玉贞很快与玉姝说起这事的大概,玉姝听了,十分默然,她此刻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怜惜玉贞,一个则怨恨所有人。宾二小姐信誓旦旦说宾离忧爱慕那裴小姐,玉姝是半点也不信的,她从不疑惑宾离忧的真心,一直以来,也颇欢喜他的为人,想到他这等面软好性儿拿不定主意,她就忍不住又生气,又瞧不上,如今因着这性子,他对那居心叵测的裴辞等人是言听计从,这起子人为了一己之私,便要断送他的终身大事,倘若只是牺牲他个人的欢喜,随他如何挥霍这良缘都好,可玉贞牵扯其中,她觉着他须得聪明点才是,一言以蔽之,思虑这事儿必是旷日持久且徒劳无功, 她也没功夫想别的事儿,宾离忧情消爱淡也好,受人所迫逼不得已也罢,明了玉贞心意也好,漠不关心也罢,不论哪一种情形,虽说玉姝对他的看法必定是因念而变,截然不同,玉贞的境遇却不会有任何改善,她的安稳日子已是毁了。
过了一两日,玉贞鼓起勇气与玉姝说起心中所想。
那一日,班太太留下她二人,她此时比以往火气更大,怒骂宾离忧,又骂霏园,过后,玉贞说:“嗳,我们这好娘亲,只知道自己的喜怒,却不知她时时提起那人,叫我好生苦楚,不过也没什么,横竖就一会子,我必会忘了那人,然后咱们家就和原先一样了。"
玉姝看着玉贞,又心焦又疑虑,却说不出一个字。
玉贞面色微变,高声道:“你不信我?说实话,你非信不可,他是个极和善的人,我心里念着他,就如故人一个道理,再无其他纠葛了,我也不患得患失,也不说他不好,谢天谢地,我也无甚心痛的,故而过一阵子,我一日好似一日了!”
很快,她又更高声加了一句:“我很快就要好起来,在我,这不过是一次痴情错付罢了,与旁人无伤,唯我而已。”
玉姝大声的说:“好玉贞,你也太好了,你为人公正又讨喜,与世外仙姝也不差什么,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知我先前待你竟是偏颇了,亦或未曾周全手足之情。
玉贞急忙说:“妹妹谬赞了”,玉姝待她的情谊这等火热,她投桃报李,又夸奖起玉姝来。
玉姝道:“我可不是谬赞,这世道也忒没个公道了,你心里只觉这天下都是好人,若我说起旁人的不是,你就不自在,我只觉着姐姐才是完人,你偏觉着自己不够格儿,你莫怕我言过其实,也莫怕我扰了你那‘好人遍地’的心思,这也是白操心,说实话,这世上没几个人在我心上,能让我欣赏的就更少了,我越是瞧这世道,就越瞧不上,我以为人心易变而德智难期,每过一日,我就越发笃定这一点。这阵子我经了两桩事儿,一件就不提了,另一件就是绿儿的婚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左思右想就是觉着莫名其妙!
“好妹妹,你莫要这等作想,如此只叫人丧气,你只是忍不得这世情变换,想想柯公子,也算体面,还有绿儿那人,精明又好耐性儿,莫忘了,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说起前途,这桩婚事是极般配的,看在众人面上,且信那绿儿必定待咱们表哥又敬重又体贴!”
“若你开口,我几乎什么事儿都能认,只这一桩事儿,纵然认下,对众人又有什么体面?倘若我捏着鼻子认了绿儿果真爱重他,那就是绿儿昏了头,我这会子只觉着她心口不一,若是蠢成这样,岂不是比心口不一更坏些!好玉贞,那柯林为人傲慢而浮夸,蠢钝又小心眼儿,你我心知肚明这事儿,你必定与我是一个心思:谁与他成亲,简直就是脑子坏了!纵然这人是绿儿,你也不必为她说话,你也不必为了这么个人,把德与直这两个字都改了意思了!也不必撑着头自欺欺人,指着自私说精明,看着莽撞,还说终身有靠呢。"
玉贞回答道:“说起这两人,我觉着你这嘴也太厉害了些,我盼着你将来见了人家夫妻和顺,就信了我说的了,这事儿也说够了,你话里有话,方才也说你遇见了两桩事儿,我总不会不明白你,好妹妹,我求你莫要责备于他,或是提起那人不辞而别,我听了难过,也不必总想着旁人存心害咱们,那样年轻又灵巧的公子,谁能指望他一直细心又警醒呢,咱们那些虚荣之心又常迷了自家的眼睛,女子对那君子好逑的手段总是想当然,人家做了什么,竟是没那般在意了。”
玉姝道:“男子偏喜欢女子合该如此。”
“若是故意为之,他们也顾不得公道不公道了,只是我也不知这世上是否如某些人所想,有这许多别有用心之事。"
“我可不觉着宾公子做的事儿是别有用心。”玉姝道:“可他虽不是存心入的歧途,不是故意叫人不痛快,兴许也能犯下错,兴许也能伤人心,一个人若是行事莽撞,不顾旁人,又瞻前顾后,就会干下这等事儿。”
“依你说,这事儿都怪这些缘故了?”
“正是,怪他瞻前顾后罢了,只是我若是接着点评你看重的那位,你定会难过,故而你能叫我闭嘴还是叫我闭嘴好了。”
“故而妹妹还是觉着是他那姊妹在他耳边吹风么?”
“正是,还有那裴辞也掺和了。”
“我不信,他们为何如此?他们只好盼着他欢喜,若他欢喜的是我,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叫他欢喜?”
“你第一桩就想错了,他们兴许盼着许多事儿,独独不盼着他欢喜,他们盼着他财运亨通,有权有势,他们盼着他娶个有钱又矜贵,还有一堆好亲戚的姑娘呢!"
玉贞道:“那没得说了,他们必定盼着他娶裴小姐呢,不过他们兴许没你说的那般坏,他们结识那裴小姐的时日更长,自然更欢喜她,只是,不论旁人怎么想,谁能逼着他不成,除非我实在配不上他家,不然谁家姊妹这等多事?若他们真觉着他欢喜我,他们自然不肯棒打鸳鸯,纵然插手,也是白费心机,你料想他对我有情,可若是如此,众人所为都不合常理而荒谬绝伦,也叫我心如刀绞,你莫要如此说,如此我便越发烦恼,我自己痴情错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纵然有些羞愧,也是无妨,比起让我觉着他们兄妹不好,我那些心思就越发的不值一提了。且让我们往好处想吧,兴许想着想着就想通了呢!”
玉姝说不出一个“不”字,从这时起,她们就极少说起宾离忧了。
接下来的日子,班太太对宾离忧不归之事又是惊诧,又是抱怨,玉姝几乎日日都要与她解释清楚,不过班太太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玉姝尽力想让她明白一点:宾离忧那些子倾慕之情不过是一时兴起,寻常的很,他如今见不着玉贞了,自然也就情消爱淡了,这些班太太是不相信的,纵然可能一时半会的想通了,每日还是老调重弹。最能宽慰班太太的,就是明年夏天宾公子再度归来。
班老爷对这事的看法截然不同,一日,他说:“好了,我见你姐姐如今已是渡了情劫了,可喜可贺,除了成婚,女子就喜欢偶尔渡个劫,这事儿能叫她思虑一番,也叫她与众不同,只是你的情劫何时临头?你自然不愿被玉贞甩下太多吧,这会子该你了,这儿的校尉已是足够负这整个镇子里的芳心了,你就选那卫公子吧,这厮有趣,他对你始乱终弃的时候必定也体面的很。"
“谢您吉言,寻个冷淡些的就够我了,哪里人人都有玉贞那运气?"
班老爷道:“正是,不过随你遇上哪种人,你那好娘亲必定竭力周全,这事儿想想就有趣。”
朗镇不少人家这阵子霉运罩顶,卫欢则为熟人驱散了许多不如意,他们常见他走动,如今他的风评中又加了一句"公子坦率”,玉姝听了一些,都是卫欢与裴辞那笔帐,还有裴辞种种亏待之处,这事儿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众人挂在嘴边议论,虽说不晓得来龙去脉,人人都以厌恶裴辞为乐。
唯有玉贞觉着这事儿大概另有隐情而不为众人所知,她的性情斯文稳重,不偏不倚,故而一直为此事辩解,一力主张兴许这里头有甚误会,只是对旁人而言,裴辞已是人人喊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