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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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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与大梁积怨颇深,无奈兵不如人强、马不如人壮,只有被打的份,年年纳贡还不敢多言。
镇北军大胜敕勒,让本就积怨已久的民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是以镇北军入城万人空巷。又听郡主一介女子,竟然斩下了能止婴儿夜啼的乌桓王忽末尔的头颅,群情高涨不能自已。
加之多日前,郡主不顾膝伤入青龙寺为太后祈福,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地。
她本身既有符合大家对皇族娇矜印象的实证,又有反差于自身的强悍,是以百姓间对长平郡主的兴趣与偏爱,多到令这个传言的始作俑者——长平郡主本人,都难以置信的程度。
是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按照自己的喜好将所有故事融合糅杂,是以殿上众人听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全新的故事。
一个和当初苏菀放出去的,既相似又大不一样的故事。
皇帝沉浸于百姓的盛赞中,忘了方才似乎是要治苏菀的罪。
不知哪位大人眼力过人,在殿中高喊,吾皇明君。其余众臣自然不甘落后,是以紫宸殿山呼“明君”、“万岁”之声久久不绝于耳。
曹德祥刚进殿中看到的就是此情此景。
他是带着太后口谕而来,对宫外之事自然也是十分清楚,如今殿上他也才出了个大概。
殿内殿外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传言中因为“克敌”伤了双腿的郡主却还跪在殿中,属实不妥。
待皇帝近侍汪顺传了话之后,曹德祥得了应允,亲自走到苏菀身边将人扶起,一声贺喜落于苏菀耳畔。
苏菀颔首落座,不着痕迹将袖中纸条交于曹德祥。
“众爱卿,平身——”
皇帝声音威严沉稳,虽无喜色却也无怒意,看样子是决定收下这明君之赞了。
如今大梁虽然军力势弱,但单论皇帝文治武功,当今圣上在列国可算得头筹。当年同他父王一道上改吏治,下抚民情,开言路、扩刀兵。
说他不想百年之后留个明君名声,苏菀是不信的。
既有所求,便有所惧。
想要得民心,便怕失民心。
被民心架上了高台,要想再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长平郡主,以女子之身入伍随军,私自出兵、欺瞒圣听,按律当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皇帝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接着转折。
“但念在郡主北伐有功,所作所为皆为大梁,是以功过相抵。”
功过相抵?
今日一番争论统统成了废话。
看众人脸色各异,皇帝再次转折。
“朕一向赏罚分明,郡主斩敕勒大将,该赏。”
一言牵动数人,论玩弄人心,也许没有人比得过当今圣上。
听得赏字,礼部众人立刻正襟竖耳,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封三品云麾将军,城中府邸一座、金千两、绢百匹,镇北军着兵部礼部论功行赏。”
封赏结束,今日应是落下帷幕。
皇帝却在此时换了个口气,“长平,前几日你皇祖母说要为你择婿,朕想着你父王曾言要朕许你自行挑选,择日不如撞日,就让礼部和宗正寺一并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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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苏菀腿伤未愈又添新伤,太后不放心,强硬要求她必须住在宫中直到痊愈。
是以她只能每日无聊的在院中瞎剪桃枝出气。
“郡主,奴婢准备了笔墨,要不您练练字?”
苏菀拿着小剪子对着桃树脆弱的枝条又是“咔嚓”一下。
“本郡主文盲。”
“那要不奴婢陪您对弈如何?”
又是“咔嚓”一声。
“不会。”
眼看着那小树都快被苏菀剪秃了,云烟眼睛滴溜转,“那郡主学刺绣吧,奴婢教您。”
苏菀扔了剪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就要追着云烟打。
“云烟,你找死是不是?”
苏菀从小学东西惫懒,但胜在聪慧。不管是经史子集还是武功骑射都能很快学会。
唯独作为女子最该学会的刺绣,却是她的死穴。
拿笔用剑她鲜有敌手,可一拿起绣花针,不出三刻必然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王妃本以为她只是不想学,也不愿过多勉强。左右她常年身在军营,也用不上太多。平日只要会个简单针脚,能缝补衣衫也就够了。
可苏菀努力学了大半月,莫说缝补,但凡下针就没有哪针不是右手扎左手的。
连敬王都直言就算是拉弓射箭,都从未见过苏菀这一手血肉模糊的样子。
见郡主作势就要起身,想着她带伤的膝盖,云烟也顾不得又要被“收拾”,赶紧回跑搀扶。
苏菀看云烟回来,毫不犹豫又坐回椅上,只等“猎物”上门。
云烟不会武艺,虽意识到这是被郡主诈了,身体却来不仅反应,立马就被苏菀抓住。
“云烟胆子大了,连郡主都敢嘲笑了啊?”
苏菀话中虽是句句质问,但语气轻快欢乐,丝毫没有生气之意,伸手对着云烟胳肢窝就是一通乱挠。
见苏菀心情缓和,云烟心下稍安,眨巴眼睛赶忙求饶。
二人正闹着,一个少年带着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急急走来。
叶安是太后派来照顾苏菀的,因得了太后旨意欲拦住这强闯之人。
郡主伤情未愈,近几日所有人一律不见。
“大胆奴才,连太子殿下都敢拦,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一柄刀片刻架至颈边。
却无奈对方位高权重,他左右为难。
云烟赶忙起身站回苏菀身后,锦袍玉带的太子行至苏菀面前,眼神晶亮似弯月,就像看见主人的小狗一般绕着苏菀左看看右瞧瞧:“长平姐姐。”
“云烟,赶紧扶我起来。”
苏菀作势要起身,却被少年按住肩膀推回椅中。
“这里没人,长平姐姐不用行礼。”
叶安走到跟前挤眉弄眼,苏菀知道老太太说过,这几日不许她见客。
外人看来太后是生气将她禁足了,实际苏菀却是明白老太太的一番良苦用心。
女子封将虽古已有之,却鲜有听闻。
大梁女将,她都是开天辟地头一份。
不论那些大臣认可也好,不忍也罢,她都是皇帝亲封。是以想要巴结的人必是不少,更罔论皇帝当朝让她择婿。
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有不站花丛才能清醒、独立。
“叶安,你去门口守着,无论谁问,我这都没来过人,知道吗?”
叶安点点头。
“阿珩,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是太子,要注意言行,不可任性妄为。”
苏珩点点头,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委屈却不敢说。
苏菀看他模样,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他早已比自己高上许多。
悻悻想要收回手,却被苏珩拉住。
他矮身蹲下,将苏菀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眨巴着眼睛,“长平姐姐是想这么做吗?”
苏菀摇摇头,想收回手。
“阿珩,你已十七了。”
苏珩却是不愿,牢牢将她的腕子掐在手中,就势将头搁在苏菀的膝上。
“但我依然是长平姐姐的阿珩。”
苏婉叹口气,伸出食指点了点苏珩的额头,“你怎么还是长不大啊。”
苏珩抬起头似有不服,“谁说我没长大,你看我将你送来的人养的多好。”
“常喜,过来给郡主见礼。”
一小黄门自苏珩身后走出,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奴婢常喜,拜见郡主。”
苏菀见他模样眼熟,却无太多印象。
终于在苏珩将要开口提醒时,她问道:“你是东篱院的常喜?”
常喜满眼含泪,激动地不能自已,一直给苏菀磕头,“正是奴婢,常喜感念郡主再造大恩。”
当年他只是东篱院一个任人欺压的小黄门,因着为主子端的甜汤不合心意就被罚了三十大板。
常人饶是二十大板都是要了命的,更不用说他们这些残缺之人。只他命大,三十大板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可殿中那位却还嫌不够解气,让他带着伤长跪宫门。
带他的师父总说,一看他就是个有福气的。
他原是不信,直至烈日几乎断了他的生机之时,一双锦云绣靴站在了他倒地的额前。
绣靴的主人长平郡主,皇上胞弟敬王的独女,太后宠上天的贵女。
他被她捡了去,给他治好了伤,将他送往当时还是六殿下的当今太子身边。
“这么些年了,难为你还记得。”
若不是苏珩有意提醒,苏菀都快忘了这事。
当年还是六殿下的苏珩,是宫中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孤零零的住在没人的偌大宫殿,戒备所有人、仇视所有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见他可怜,说会为他寻个照顾他的人,这就遇上了奄奄一息的常喜。
宫中人命最不值钱,被主子厌弃的宫人,就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她想着救人一命,便随口一问:“愿意跟我走吗?”
那孩子便答应了。
苏珩一脸骄傲,“你看,你都快认不出常喜了。”
苏菀好笑的点点头,“是啊,那个黑心的‘小狗’都出落成大人了,待加了冠就可娶亲了。”
苏珩小时候总喜欢咬人,所以苏菀总喜欢取笑他是小狗。
以往苏菀故以逗他,他都不会在意,可今日却反常,一本正经拉住苏菀,“长平姐姐,你有中意的郎君了吗?”
苏菀以为他要说什么,一幅似有大事的模样,弄得自己正襟危坐。最后却是问择婿的事,舒口气放松下来。
苏菀狡黠一笑,“未有,难道阿珩要给姐姐拉红线?”
苏珩摇摇头,眸中如黑夜的眸中升起微光。
噘着嘴说:“姐姐天天说要阿珩娶亲,自己还不是待字闺中。”
苏菀答:“甚是有理,姐姐要做阿珩的榜样,这就赶紧择出个人选来。”
说着就要逐客,还不忘喊云烟去将礼部的名册与小像拿来。
苏菀假意撵他,苏珩却是当了真,沉默的紧紧攥住苏菀的衣袖立在原地不动。
好像,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似乎是第一次见父王时。
想到双亲俱在之时,苏菀心间淌过一丝暖流。
拍拍苏珩的手背,“逗你的。”
苏珩这才撒手。
“不过你赶紧些走,近几日皇祖母让我禁足,被她知道了少不了要挨顿骂。”
一听苏菀会被骂,他下意识看向门口叶安。
“他虽是皇祖母的人,但知道分寸,知道今后要跟着谁,不会说出去的。”
苏珩这才点点头,领着人离开了清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