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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善见 ...

  •   万物自元始,而归于寂无。

      麒麟是鹿,白鹿衔珠,王珠旁落,沉璧现世。

      高家的家事与我无关,母亲去岁与冯家缔结的婚约到了日子,今日我与冯氏大婚,邀请了不少朋友亲戚参加宴会,府里府外往来不绝,难得热闹的场面。

      大半日下来宾客已喝得醺醺半醉,闲谈说笑片刻,有人提起了近来的遭遇。

      先帝过世已有三月,皇帝回了邺城,尚书令杨愔裁撤冗官,朝中及其下县接近四五成的官员忽然没有着落,眼下满腹怨气,恰逢今日酒宴可以聚聚,正是一吐为快的大好时候。

      “尚书令大权独揽,排斥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

      气氛渐渐带了火星,我听得他们讽完杨愔讽皇帝,讽完皇帝讽先帝,于此话题我实在不敢掺和进去,又见天色已晚,只好扶额作酒醉的样子踉跄起身:

      “诸位。”

      我一开口,四下稍静了些。

      见宾客纷纷看来,我勉力清醒一些,和气建议道:“在哪里都是做事,诸位既不成朝廷肱骨,去诸王府中谋个差事也好嘛……”

      我含笑再敬一圈的酒,不管众人是否有所领会,他们面面相觑的功夫我踉跄告辞:“唉,子伦不胜酒力,就不奉陪各位了,诸君请尽兴。”

      话落我被仆人一路搀扶着去了后院,再不管身后的议论。

      此时天色黢黑,我走了好一会儿方到后院,见寝卧的灯还亮着,自门口望进去,金红交错的帷幕后晃动着两道叽叽喳喳的阴影。

      “三藐这孩子,平日看着还好,痴症发作时不大灵醒,你须看着他。”

      帷后的母亲一副清愁落在眼角,抚着尚华的手歉意道:“此乃家事,莫传出去……”

      尚华听到我这方珠帘的响动,好奇看来。

      母亲看到我来,转作眉开眼笑与我招呼:“我儿回来了?好孩子,快来陪陪你家新娘子。”

      我闷头哼了声,迷迷糊糊走了过去,被母亲笑着拽到两人中间。

      她疼爱地摸着我的脑袋,道:“好孩子,你有了娘子,为娘这心以后也踏实了,你身体好,又年轻,努努力,好让我抱两个漂亮孙儿。”

      尚华年纪尚轻,睁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看我,母亲又与我嘱咐几句,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母亲一走,尚华便迫不及待地相看起了我:

      “大块头,你生得这般聪明相貌,竟有痴症?”

      我被我的新娘子擒着下巴看来看去,眼前却现出另一张模糊的面庞来。
      ……
      尚书令杨愔去岁被害,朝政大权落入常山王之手,降废帝为济南王,继位为帝。

      上月废帝被人毒害,传闻就是这位下的手。

      不过这仍与我无关,反倒尚华近来有了身孕,这当然算得喜事一件,母亲为求福瑞,带着我来寺庙上香。

      深秋天气微凉,行道路人并不多,雨中的红墙绿瓦颇显出几分生机,年轻的小僧值守门口,见我与母亲下车,热情地迎了上来。

      “穆檀主?快快有请!”

      我与母亲轻车熟路地去了正殿,上香、诵经过后已至午时,正准备随着小僧的邀请吃顿斋饭,身侧却响起了一声讶然的疾呼:

      “阿阇多!”

      是一身量修长的妇人,素面素服,一副消瘦忧郁之相,想来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只是我分明从未与她见过,心头却莫名拂过熟悉之感,对上那双微红的眼,一时间竟能从中看出颇多情绪。

      “是你,真的是你吗?”

      那妇人呼吸有些急促,似乎透过我在看什么人,不若方才的矜贵冷淡,再不能激动地攥住我的胳膊:“阿阇多,是你吗?我好想你,我近来做梦总梦到你,今日果然看到了你,这不是梦,是吗?”

      这番无来由的话让人莫名,来来往往的香客皆停住脚步,探头探脑地看起了这方热闹。

      母亲在一旁看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与我使了使眼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亦是点头,礼貌地抽开胳膊,邀请道:“施主当是认错了人,某非阿阇多。然则你我相见即是缘,若不嫌弃,我等去后堂吃顿斋饭,不枉奔波一趟,如何?”

      那妇人终于回神,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这寺庙三年前由我出力建成,算得上穆府家庙,不过并不排斥外人,我与母亲常来此处,在这里吃顿斋饭自然不成问题,比之家中口味有些清淡,却也还算适口。

      饭吃罢,那妇人方与我道出自己的身份:原来她献武皇帝的女儿,当今太原长公主,因为思念先夫,是以特地来寺里拜善见菩萨。

      善见尊者并非善神,我父因我常常做噩梦修建的这积善寺,主供乃是文殊菩萨,而善见菩萨以我的五分面貌铸造,混入诸天王中并不显眼,没想到竟与这位公主的先夫相像,实在巧合。

      不过……

      我打破了她的幻想,不胜恭敬地安慰她道:“臣能合公主眼缘,实在荣幸之至,只是杨尚书已逝,您当节哀顺变,忘却前尘才是。”

      她含泪看着我,黑黝黝的目仍是执拗的不信:“非杨尚书。”

      不是他?

      宋钦道曾与我指摘过杨愔长得甚胖,我与他截然不同,莫非她指的先夫,是——

      孝静帝!

      孝静帝,可是齐国的禁忌。

      我心惊胆战地垂下眼帘,面上仍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小庙简陋,公主若不嫌弃,臣愿献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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