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管理员》纹玉

203、周亡

　　“你这老乌龟，都是你害得我，一把年纪有了身孕，这是什么，老蚌生珠？”

　　晌午行人零星，自寺庙回府的路途有些冷，胡训顺手取过坐上的貂裘拢在肚腹，白皙美丽的脸蛋上皆是埋怨。

　　她恨恨点过我的鼻头，愈发看我不顺眼，冷哼一声推推我的胸膛：“去，你下去！”

　　我莫名被赶下车，无处可去，身上又很是单薄，只好寻了个屋檐的地方蹲下来，看着掉着冷雨点子的天，一叹再叹，再叹又三叹。

　　对面的商铺便是穆氏茶行，元日将至，茶行的点心糖果卖得甚好，晌午行人络绎不绝，胡麻浓郁的香味儿传入鼻尖，让人颇感馋涎。

　　自然当下不是馋涎的时候，还有更棘手的事让我头疼。

　　我再望远处的车队一眼，正苦思冥想着如何打破与自家夫人的冷战，头顶忽然香气飘动。

　　是点心蜜饯的味道。

　　原来是一小娘子。

　　小娘子生得乌黑秀丽的发，微俯身与我奇道：

　　“这位伯伯，我瞧你叹气许久，是怎了？”

　　这小娘子年纪虽轻，看我的眼神却似有内容，再观她身后的奴仆手里抱着点心，想必是方才自我家新开的铺子买来的。

　　郁闷许久，终于有人可作倾诉，我幽幽看一眼百步开外踯躅的车马，深叹一口气，与她实话：

　　“我妇年纪大了，近来有了身孕，不大高兴。”

　　对方未见怜悯或是旁的议论，却是噗嗤一笑。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瞧了我片刻，取过奴仆将手里的点心，笑眯眯塞到我怀里：“我晓得京师的贵妇皆爱吃这些零嘴，这是我爱吃的，你拿去哄你夫人，定能成的！”

　　是了。

　　夫人是爱吃这些零嘴的，指不定……

　　经她一番指点我茅塞顿开，忙乱地道谢后拿着吃食小跑去了车队那方，正被胡训责备的穆德见我过来，颇松了口气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您可算来了，再不来夫人要生大气了。”

　　天，生气，我最怕夫人生气了。

　　我忐忑地上了车，果见那威严赫赫的娘子后背对我，此时车内昏暗，不晓得她是如何表情。

　　我蹑手蹑脚地蹭坐过去，方坐下便得了她严厉一哼：“你终于晓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在外头呆到天荒地老呢！”

　　我霎时站不是站，坐不是坐。

　　不过她这般冷嘲热讽反倒消了气的意思，我咽了咽口水，赔笑着打开手里的食盒，捡了一颗蜜饯，讨好地送到她嘴边：“夫人消消气，尝尝这杏干，酸酸甜甜的，开胃得很。”

　　车内的气氛仍旧有些冷，对方怀疑地看过我，胭脂涂的红唇矜贵张开，衔了一块我筷上的蜜饯。

　　片刻的蹙眉过后，气势终于消减了些。

　　我暗道此次有惊无险，略蹭上前小心翼翼地探问她：“这零嘴可合夫人意？此乃穆氏新进的货，夫人若喜欢，我改日再让人捡些送到府里？”

　　她看一眼放置坐上的食盒，淡淡地“嗯”了声。

　　嘴巴一甜，我嘴巴也被塞了颗梅肉，夫人终是笑了出来：“好吃，好吃，都给我送来。”

　　那小娘子的主意真灵。

　　我掀帘兴高采烈地与不远处的小娘子招了招手，又示意车旁茫然的穆德过来。

　　“你去寻穆元一。”

　　我取下腰间常戴的白龙佩，玉佩背后刻着一“穆”字，与穆德嘱咐道：“我方才收了那位红衣小娘子的点心，你代我向她道声谢，这玉佩权作回报，以后穆氏茶行的点心随心取，不必收钱。”

　　穆元一是穆氏茶行的掌柜，先前做过我的亲侍，自然晓得我的随身之物。

　　穆德领命跑去，与那小娘子嘀咕半晌，又带她去对面的茶行，不消一会儿几人出来，大大小小包了不少吃食，又是好一通推辞，那小娘子方收了礼。

　　自然我这方早已解除大难，一路与她说说笑笑解闷，胡训被我逗得眉开眼笑，挽着我的胳膊入了府门。

　　“真是痴得很，”胡训刮着我的鼻子，复亲了口我，眼角却有些湿润：“我非气的你，我气得乃是我的身世，想来当初乃是太后，万人之上，如今却为他人妇，受着外头的非议，肚子里还怀了……这般的命理，我都不晓得如何是好，三藐，百年后如遇先皇帝，我又如何面对他呢？”

　　再如何坎坷，也是好吃好喝的有人侍奉，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此话自然是不好说出来，我只作宽解地拭着她的泪，道：“夫人莫难过，以后无人知你入我家，你是我妇，胡太后已死，你只是我的娘子，旁人议论不得。”

　　此话并非虚言，以我的能耐自然可以瞒天过海，抹去一个人的身份并非难事，何况她一区区妇人？事隔数年，尘埃落定，上头也再无追究的必要了。

　　胡训哭得累了，不一会儿便伏在我身上沉沉睡去，我抱她入了寝卧，门外听到穆德的敲门声：“主公，有要事。”

　　我出了房，穆德手里拿着信，面上一副出大事的忐忑：“皇城怕是要变天了。”

　　皇城？莫非是那个新登位的小皇帝？

　　杨坚要篡位，那是他们杨家和宇文家的事。

　　我收了信，看一眼房内，计较过杨家与高家的事，心下的打算彻底放下。

　　杨家与高家没什么交集，周国一去，我与胡训腹中的孩子也算是再无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