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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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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好几日的高温后,不知打哪飘来一片黑云,接着狂风大作,雷声轰轰,大雨倾盆接踵而至,将车站亭的顶棚打得啪啪直响,整个城市顿时笼罩在雨幕下。
穿着贵苑酒店浅灰色工作套装的年轻女子抱着手臂站在站台上,不时抬腕看时间,眉头皱起。终于,她决定不再等雨停。撑开小巧精致但毫无用处的太阳伞,小跑着冲进雨里。
黑色高跟鞋,鞋跟愈发急促地轻点地面。
“早知道会下雨就坐出租了。”她暗暗想着,可后悔已晚。
酒店与车站只隔了2条街。女人肘上挂着购物袋踮脚小跑,那把漂亮的太阳伞被雨打得几乎无法撑开。女人湿了大半边身子。平时只需要10分钟的路程,此时却跑了近15分钟。领结歪在一边,整整齐齐梳理成髻的发,也在这慌乱的奔跑中乱了。
收起伞,慌乱整理仪容,推开侧门进去。今日大厅收拾得比平时更整洁,还多了许多鲜花。大堂经理在那头看见她,走了过来。
“怎么才回来?东西都买到了么?”
“下车就遇到大雨……都买到了。”
她点头,掸去裙子上的水迹,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里面装着进口巧克力、指定牌子的橙汁与牛乳。
“人到了?”
“到了到了,行礼刚送进房间,人还在4楼餐厅谈事,趁现在,快、快把东西送上去……”
关琳点头,快步走进员工用的电梯按下10楼按钮。在电梯里,她再次核对物品的名称、品牌甚至净重、包装与购物单上注明的是完全否吻合。
在这家酒店客房部工作了三年,虽然学历很低,但因模样姣好、英语口语流利,关琳升成专门负责贵宾房的打扫等事宜的服务小组领班。自己负责的客房住进明星什么的不是第一次。正因为如此,才更谨慎。有时候遇上挑剔的名人,方糖牌子不对、同样牌子的卫生巾包装有区别,都可能引发一场麻烦。
这次入住的贵客是波兰钢琴家安德拉?维里耶夫,世界级音乐大师。大师应其弟子邀请来到本市,一周后师徒二人将合作一场演出。听说这也是大师那位不知叫啥名的中国弟子在国内的首次演出。演出前要排练什么的……会他们酒店住上一个多星期。
事实上,演奏会的海报早在一个月前就挂在人民大剧院前。
酒店离大剧院不过1站路,每天乘车上下班,关琳都能看见那张海报。黑白相间的琴键,师徒俩,四只手大特写。没想到钢琴大师会住进他们酒店。
一周前接到通知,早早开始准备。大师的房间在1021,窗外可以看到镜湖公园,他们还专程清空十楼一间会议室,将赞助商提供的练习用琴搬上去、调音。而今天早晨又接到上面的通知,除了之前准备的洋酒、水、毛巾等等,巧克力、牛奶、橙汁,最好是指定的牌子。据闻这位钢琴大师对用品不算挑剔,可脾气古怪,最好能处处做足。于是一大早关琳就跑了好几个地方去买。
赶在客人进房间之前将东西送进去摆放好,出来之后,关琳穿着一身半干半湿的衣裳,趁走道上没人,走向紧急通道,从走楼梯去她5楼的办公室。
高跟鞋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内回响,啪嗒,啪嗒,步子缓慢带着些倦意。关琳重重地舒了口气,伸手摸摸被雨淋湿的发。经这么一折腾,这头发一会儿也要重新梳理一下了。
“雨也该停了吧……”关琳蹙眉,自顾自地呢喃。
她讨厌下雨,尤其是夏天的阵雨。
大风起,电闪雷鸣,接着大雨倾盆而至,让正走在街上的人躲避不及。它似乎会带着什么你预料不到的事一同降临。雨停后,你浑身湿嗒嗒的,狼狈不堪,黑云却已经散去,阳光普照大地,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却已打乱原先的步调。
“哦,已经3点半了么……咦……袖子的扣子什么时候掉了?真恼火……”
一边下楼梯,一边翻弄衬衣袖口。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心不在焉,再抬头时,她看见墙壁上鲜红的4字,这才发现已经走过了。顿住脚步,正要转身,却在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四楼平台的片刻吓了一跳。
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靠在4楼平台的窗户前抽烟,他正对楼梯,因而,在关琳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发觉对方正抬眼打量着她。
想起自己半边衣服湿透,狼狈不堪,在客人面前这是极不礼貌的。她有些懊恼地连忙微笑着鞠躬。
“您好。”
男人依旧在打量她,半晌,头轻轻啄了啄,扭头转向窗外。
关琳见状,迟疑片刻,转身上楼。但她并没有去休息室,而是去了五楼的储藏室,从里面拿了个烟灰缸,匆匆下到四楼。见那男人还在,便朝那他走了过去。
男人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靠近,再度转头望向她,眼神里多了些疑问,同时似乎也有些惊讶。
见关琳在他身边停下,他眯眼,嘴皮动了动,声音有些含糊:
“有事?”
关琳一边礼貌地微笑,一边暗暗打量那个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风度翩翩。剪了一头短碎发,小麦色的皮肤,五官英挺,轮廓硬朗。属于走在路上会让年轻女性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的帅哥。但关琳关注的却不仅仅是这一点……
“您好,也许您需要一只烟灰缸?”
她说着,将手中的烟灰缸双手递了去。男人愣了愣,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香烟。那瞬间,关琳感觉到男人的眼神一黯,倒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接着他环顾四周,发现垃圾桶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勾起唇角。
“不用了,谢谢。”
他说着,拈着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走向走廊那头的垃圾箱,直径将烟掐灭扔了进去,然后推开紧急通道门走了进去。
关琳愣愣盯着那扇门,许久才轻呼一声,转身上楼。
“真是太像了,是他吧……”
之前远远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走近之后,越看越像。五官、神韵,那真是像绝了。
“噗……应该不会错,肯定是那厮。”
虽然那时候皮肤没有这么黑,个头也没有这么高……
关琳想起那年学校的新年晚会,在阶梯教室里,她坐在前排。看见男孩坐在钢琴边,宽大的手掌、修剪得很干净的细长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快游移。那时候她觉得,从没见过哪个男孩子的手这么好看。接着,她回想刚才那男人拈着香烟的手……
是的,真像,也同样修剪得干干净净。再然后……她想起音乐厅门口的巨幅海报上的手;想起大厅里同事说起过,维里耶夫与他那徒弟去了四楼餐厅……
“要真是他……”
她想着笑了笑,推开办公室的门。
“啧啧,那还真是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