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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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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出息了?”
一进办公室,同组的张姐抬起头来,笑嘻嘻问她。
关琳微怔,旋即也笑了起来。
“哦、哦……呵,其实也没什么……刚才在外面看见一位客人,好像是我高中时隔壁班的一枚帅哥。”
“哦?这么巧?”
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女同事听了,都兴奋地叫起来。
“你去确认了么?长得很像,还是根本就是?”
“八九不离十吧。最后一次见他是七、八年前得事了,感觉上变了不少,但我几乎肯定就是他。”
关琳笑着说,顺手把门反锁,接着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套干净制服。接着,一边换衣裳,一边跟同事讲述这一早上跑了几个地方,回来又遭遇暴雨的事情。
“喂,别转移话题。你那隔壁班帅哥同学,是不是当年的老相好呀?瞧你那一脸春光灿烂……”
关琳大笑。
“春光灿烂又怎么啦?那可是我高中时代唯一喜欢过的男生!当时我可是苦苦倒追过人家半年多呢……放学就站在学校大门口等,想方设法搭话。他生日我送过花,圣诞节还送过手织围巾……”
“哇!姐,你行啊!那追到了?”
“怎么可能?!”关琳叹气,做出一副哀怨地模样:“要是追到了,我能撒手么?”
摇摇头,她叹了口气继续道。
“人家当时是那什么……学园偶像?人长得帅,篮球打得好,学习成绩好,还会弹钢琴,追他的女生海了去……正眼都没瞧过我。”
同事听了哈哈大笑:“喂,你不是送了人家围巾么?收没收?”
“收了啊。怎么没收?”
提起这事,关琳更是万分懊恼。
“当时流行棒针围巾,那种粗粗的毛线。可贵了,半斤就三十多块。我硬省了一个月早餐钱买毛线,打了一星期才完工。然后激动又紧张地跑到隔壁班找他。他当时在看书,听说我要叫他出去、有话想跟他说,他竟然抬头问我 ‘什么事?要紧么?等我看完这几页吧。’”
关琳说到这,几个同事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你们听听,这要是换了个脸皮薄的女孩子,那不捂着脸转身就跑了么?但我皮糙肉厚,把手里的围巾往他怀里一塞,就说‘没别的事,天气冷了,给你织了条围巾’。”
“那后来呢?”
“后来……”关琳叹气摊手:“我说完的时候,他们班男生都起哄吹口哨了。但他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把我那心肝围巾胡乱往桌箱里一塞,又继续看他的杂志。当时我心都凉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回自己班啰。”
同事们笑成一团,直说她看上的那小帅哥是个薄情郎,当年都那样,现在估计更是不记得她是谁了。
“那可不?”关琳叹气,“刚才我是特意走上前跟他说了两句话,他要是还认得我,也不会掉头就走了。”
“认不出就认不出呗,关姐,用不着郁闷。”
“就是啊,这个年代,长相稍微好点的男人大多没心没肺,眼里永远看着的是下一个女人。所以还是我家墩子好,人虽然胖了点,特疼我。我指向哪,他就冲向哪……”
“哟哟,你看看,前一句还安慰我,后一句就刺激我!”
关琳笑着,随手拿起一条毛巾向年轻的女同事飞去。
“咱酒店的人都知道,你家墩子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也不用天天向咱这没人要炫耀呵!”
同事躲过关琳的攻击,笑眯眯歪着脑袋。
“关姐,前几天不是说你二姑妈给你介绍了一个么?怎么样?”
“得了吧。”
一想起那破事关琳就有气。
“我二姑妈单位领导的侄子。别的都不说了。快三十的人,成天蹲家里父母养着。我最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我姑妈明明知道,还往我这介绍。一个劲游说。你们说,哪有这样拿自己亲侄女终生幸福来给领导拍马屁的人?”
“哦?那还真要不得。要不,改明儿我问问我家墩子,他那群哥们儿好几个人都不错。”
“那行啊。我说张丽,认识你这么久,终于见你干件好事了。”
“瞧你说的,好像咱从前十恶不赦。”
关琳一边换衣裳,一边跟同组的几个女同事叽叽歪歪开着玩笑。接着话题越扯越远,关琳插了几句之后,索性站在里间的镜子前弄头发,不时随着大伙一块笑起来。但她在笑些什么,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玩笑虽已开完。脑海里,还不时闪过当年的画面。
那是高二学期考试前的几天,也是她送出手织围巾后几天的一个早晨。她在学校门口买米粉,远远地看见他骑着自行车来上学,脖子上绕着她送的那条灰色手织围巾。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没有一点希望的,只要她继续追下去。可惜,就在那之后没多久,寒假,他在酒吧包房前看见了她。画了浓妆,看上去很成熟,完全不像高中生。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正抓着她的手,说,只要她陪他喝三杯,他就再开一瓶洋酒。
她喝了。
后来,很多次想起那一天,想起自己喜欢得那个男孩认出她时诧异的眼神;想起她那喝下那杯酒时,对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同情的眼神,以及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是后悔还是羞耻,眼泪禁不住往下掉。在那一刹,她曾幻想着对方能冲过来,拉起她的手,带她一块离开酒吧。所以在那之后,她看见他就调头,或是装作全然不认识。
那都是十几岁时的事了,现在想起来,确实蛮好笑的。
关琳回过神的时候,同事们又换了新话题。是关于维里耶夫的门生。听餐厅服务员说,那是个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的大帅哥。现在西餐厅那边的雌性工作人员都已经成了该帅哥的粉丝,并表示砸锅卖铁也要订他演奏会的票。客房部这边的人听了也蠢蠢欲动,争着要去替帅哥整理房间。
重新挽好了头发,关琳没有再参与新话题。接过总台打来的电话,她便推着小推车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关琳无数次推着小车从10楼走廊上经过。路过会议室,时常能听见隐约有琴声里面传出。但她都没敢靠近或停留,因为,像她们这种身份低微的服务员,除非客人叫到,否则他们是没有资格也不允许与客人搭话的。
也有几次,通过总台那边,征得两位贵客许可,去换床单、打扫房间。不经意间瞥见散放在茶几上的几分乐谱。其中一份,标题很熟悉。 Nocturne No.2 in E Flat Major Op.9-2,这正是多年前的元旦晚会上她听得入迷的那首。看着那份乐谱,她笑了起来。心里暗想着,不知一张音乐会门票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