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千岁他媳妇又跑了》木九野

112、春江花月

　　“南姐当初为了救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南锦凛恍惚记起曾经在梦境中看到过的黑影，被蚕茧束缚住的那个人正是南芸！

　　温离渊不瞒他道：“以十五年寿命，换取了三根定魂针。”

　　巫人晋升为大巫那刻起便是通天灵者，天生亲近天道法则，有着天道额外的宽容。大陆灵气匮乏，其蕴藏规则的血脉是极致稀有的存在，只存在于涳族，历任只存在于一人身上。

　　通过灵咒召唤，从而与规则换取物品，他们的寿命正是交易通行的货币。

　　“还有呢。”

　　南锦凛摁捏眉心闭目回忆，“南姐当年才不及三十的年纪，她如今的模样，还差了一截。”而少的那一截，不知道还换了什么东西。

　　到金鬥能记事后，那时南姐已是满头银丝，皱痕深刻眉间，垂垂老矣。

　　温离渊垂眸道：“她开启了天青传送阵。”

　　南锦凛顿时停手诧异，双瞳微睁：“那不是青塔道士的压箱秘法？！”只传授于青塔掌门的绝学。

　　“嗯。”温离渊淡道：“能瞬间移走可观人数的只有天青传送阵，时间急迫，留下的人撑不住一个时辰，又换走了十五年。”

　　两眼闭目间，南芸转瞬间少了三十年的寿辰，如今身体状况与花甲古稀老人无二区别。

　　南锦凛埋首掌间，闷声道：“若非我的无能，她不至于所剩下时间不多。”

　　温离渊嘴唇翕动，到底还是没能将安慰的话说出口，他不常干这种事，便也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伸手揽过人的肩头，学着当初魏娘的做法轻轻拍打。

　　视野骤然昏暗，风吹阴凉惊得脖颈起鸡皮疙瘩，温度的反常变化，南锦凛心疑抬头，顶上传来男人的声音。

　　“夜来风雨山到了。”

　　温离渊偏头目视前方，侧身留给他飞扬的青冥长发。

　　远方风卷拨不开的层层乌云，毗连千里紧密厚实覆盖住巍峨高山，曾云雾缭绕与蔚蓝天相接的山巅，积沉了望不到底的发灰厚雪。

　　缥缈涳族的覆灭宛若怒触了此间山神，向来四季如春的夜来风雨山早已变作不容凡人踏足的荒凉死山，于死寂间布满了毒雾瘴气，以决绝的姿态拒绝了所有生灵侵入它的领域。

　　悲凉孤寂是道不完的酸楚爬遍心头，南锦凛指尖不自觉轻颤，脸颊边的泪痕打湿衣前襟，蓄泪的双眼久久离不开这片绝境。

　　“山是埋葬涳氏子民的茔苑，我的爹娘便是葬在了此山涧深处。”

　　手指所指向寂寥无人的夜来风雨山，现已成为了安息众亡灵，镇守尸山白骨的坟山。

　　南锦凛无法想象，那些前仆后继的族人得是怀着怎样的无畏信念，才能那般决然面对生死。

　　而那般惨烈战斗，却是人皇极度想要抹除的纪事。

　　南锦凛冷道：“狗皇帝的血迟早用来祭奠我涳族的亡人。”他们这些被保护的人，便是涳族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薪火。

　　小仙舟停留在山脚处，再里头的路便不是它能够闯荡的地方。

　　山脚只有枯草与误入此地的走兽累累尸骨，蝎子总是从石块间穿巡躲到地底，不见生机。

　　“当初上山是靠阵法传送，屠葛家硬闯都破坏了七七八八，现在咋整，靠自己走上去？”

　　南锦凛驱使符箓的手法越发娴熟，二乙级的袪毒符反手贴在后背，一阵温热过后，彻底溶入体内，以防误食瘴气中毒。

　　温离渊瞅了两眼，似不放心，掐诀默念三句咒文，宝蓝光芒依附南锦凛衣袍，也同符箓般隐没其中。

　　南锦凛垂眼打量，内外忧患彻底防住了，没什么要自己操心的，继续道：“路的上方都让云层和瘴气遮挡住了，爬山不是问题，问题是在山腰处的入口还存不存在，到时候还能不能打开入寨的大门。”

　　温离渊沉吟片刻，道：“只要没被损坏彻底，它能靠累积的灵气自主修复，十年时间，应能恢复的差不多。”

　　类似南府武场的修复机制，核心是灵力驱动，南锦凛面对这荒芜死山，没敢有信心定能恢复好。

　　“是好是坏，到了才知道，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给自己一顿安慰后，南锦凛负剑入林。

　　不同于外间看到的一片枯树，进入瘴气林中，雾底下还有另片天地。

　　遮天蔽日的树冠拥挤堆叠，乔木从高丈参天的枯树下汲取阳光雨露，杂草钩藤铺就的土地让人无从下脚，林间闷热潮湿，怪石嶙峋以绿苔覆盖，飞虫不间断从中出没。

　　人迹罕至的模样，俨然是座危机重重的深山老林。

　　早早就做好准备的温离渊抱臂在前头开道，八数阳火以半包围的架势消除瘴气，保一方土地。

　　察觉有异不妥，南锦凛停留原地垂目扫视一圈，伸出魏云对着脚底旁的那堆腐叶烂草挑动翻寻，一道黑影乍然直冲向面门偷袭！

　　手起寒光一闪，黑条立马切断成三截掉落地上，抽动两下僵直了。

　　南锦凛凝神辨道：“银环蛇。”

　　蛇身通体黝黑带有许多银环，若不小心让这小毒物咬上一口，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毒发暴毙身亡。

　　温离渊蹙眉拽起南锦凛衣领，估摸是嫌此地危机四伏，再多磨蹭南少爷恐怕安危难保，干脆提着他赶路。

　　南锦凛：“？！”

　　泽雾降世，所向披靡，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野蛮冲破荆棘丛林，料峭寒风呼啸，坚冰铺就的大道封印了一切毒虺虿虫，缠人藤蔓变作齑粉扬撒半空，白霜伴随青苔遍及林木。

　　本是浓雾瘴气笼罩的地界，硬生生突破出容纳人行的缺口，退避锋芒。

　　温离渊足尖点跃，阳火是行路的通明灯。

　　南锦凛视野一阵恍惚，只来得及在颠簸中瞥一眼乱石激流，又被带离百丈悬崖。

　　温离渊视绝壁障碍于无物，对于无路可走的山崖也能闯荡出他的道途。

　　轻飘飘甩下一句话：“提气。”

　　南锦凛未来得及反应，倏忽的失重感扑面迎来，乱流拉抻了面庞五官，冻麻半边脸找回口唇怒道：“你他娘悠着点！！”

　　摔得人粉身碎骨的悬崖绝壁说跳就跳，温离渊反手挥出真气缓冲坠势，青冥之色化蝶般轻盈滑行落崖。

　　南锦凛心如木石任人将自己当作麻袋到处拎走，两脚好不容易踩着实地，双眼发愣道：“到了？”

　　泽雾冲关一怒发出尖锐剑鸣，剑身颤动收复凌厉剑气，而后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握住剑柄，一把收入鞘中。

　　得了自由，南锦凛下意识走向前几步，“它真的自己修好了。”

　　青铜巨门矗立崖底大河江边，涛涛流水临三丈距离边浸不透方寸之地，看不见的无形力量推拒了一切蕴含破坏力的存在，开辟出唯一的落脚点空地。

　　南锦凛找人问道：“门怎么跑底下来了？”记忆中这扇铸造百家异兽的青铜大门是于半山腰处召唤，连通着本家的寨楼。

　　灵气缓缓流动，门面不断闪烁光芒，仿佛有一声悠远叹息在里头响动。

　　温离渊理所当然淡道：“中枢有脚自然能跑。”

　　这说法新鲜，还是头回听说。

　　南锦凛指了指底下那四根带弯钩形的座底，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感到不可思议挠了挠勺发：“如此通灵，倒像是在阴凉潭时看到的模样？”

　　那时眼见参木拔根而起，花草灌木左右退位，仿佛是山野精怪成活了一般，富有生命活动。

　　温离渊道：“门有趋利避害之能，它判断待的地方不安全，会重新找地方躲藏。”

　　南锦凛点了点头，而后又退两步狐疑道：“不对，那你怎么知晓它的藏身之处？”

　　一路连蹦带跳不带任何停歇，是笃定了确切位置才敢那般放肆带人跑。

　　温离渊丢了个不痛不痒的眼神给他，怀中取出竹哨，依旧吹不响，只有哨子尾端震动。

　　白衣束发，眉清目秀，与温离渊有三分神似的韶华男子破水而出，急流的水覆面流逝却未沾湿他一分衣襟，一丝乌发。

　　南锦凛惊讶道：“嘉错也来了？！”

　　来人无声停留他们面前，手抵手背作揖行礼。

　　温离渊淡道：“他本就是我的一抹神息。”

　　像是印证他所说的话，嘉错原地化水再如涌泉聚拢变作水龙，龙须刺碴舒展，体驱庞大，摇摆尾顷刻间扎入水中激起大片浪花畅游河底。

　　温离渊眼快挥手拦下泼水，两个人才没被淋成落汤鸡。

　　南锦凛思绪神游搜罗记忆，顿开茅塞锤手道：“冰湖旁的那条龙？”

　　嘉错正是儿时与温离渊初次会面，少年破冰驰骋月辉下的那条巨龙。

　　悠扬激昂的龙鸣从水底闯出，水龙盘旋转圈于云下，散成雨露撒落，一颗晶莹剔透的冰龙珠缓缓没入温离渊额间。

　　南锦凛凑近道：“感觉如何？”

　　少年的呼吸仿佛就近在眼前，眼皮掀起，乌黑发亮的眼珠里全是自己脸的倒影。

　　“……”

　　温离渊默默伸出两指，弹开他的脑壳，无视小少爷夸张捂头的哀嚎，道：“开门。”

　　青铜门气势威严，南锦凛昂首直把脖子抬酸，无语指道：“咋开？我去敲两下？”

　　铃铛声清脆，小玛飘着虚影手肘停靠南锦凛肩头，撑着下巴阖眼望着前方巨物轻声道：“门陷入了沉睡，要重新唤醒它，需要涳族人的血。”

　　南锦凛心思通透，霎时想明白为何这些年人皇没打心思上山。

　　冷哼道：“我还纳闷他良心不安没占山头，合着是上不来。”

　　破门需要众多修士协力耗费大量灵力运作，耗财废力，门甚至还会自行复原到处跑，就连唯一在他手上的前涳族人士蒙月巫，在逃难那夜便已除名。

　　涳氏传承极为特殊，族谱一旦除名，血统便自然不被承认。

　　再加上山荒了，灵散了，一座五毒俱全还守不住的凉山，自然被他抛之脑后。

　　怀中取出短匕首，南锦凛皱眉丧脸横竖比对，最后狠狠心闭眼，一刀下去两指冒血。

　　南少爷痛心龇牙道：“府里的泰山石就取了我五滴精血，这乖乖总不会要我大出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