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千岁他媳妇又跑了》木九野

113、春江花月

　　指尖血细如蛛丝般延长，凭空受到牵引弥漫向前。

　　接触到血液的那刻，青铜门骤然黯淡，闪烁华丽的光芒消失的无影无踪，百兽瞳孔幽绿，齐齐凝视供血者，一股无声的压迫直逼入人心。

　　南锦凛昂首任它们打量，心中走神犯嘀咕仪式怎么还未结束。

　　仿佛被读透了心声，血线毫无预兆断裂了。

　　南锦凛目光下意识紧随另一半断线而去，却见青铜门如似滚水沸腾，源源不断的白雾从中满溢而出。

　　百兽身姿变得扭曲狰狞，突然一致朝外挣扎，妄图冲破枷锁禁锢降临人间，青铜门在异兽们的竭力奔疾下，拉开了一道刺目昼亮的光线。

　　狂风争先恐后涌门而出，南锦凛抬手挡风，衣摆乱舞，乱流吹得他无法睁目，细霜挂落睫毛，阴冷刺骨的寒意由内传遍四肢百骸。

　　小玛依旧趴在他的肩头咯咯笑道：“鱼阿哥，你是要变成冻鱼棍了？”

　　南锦凛呼出雾气，喘道：“你才变成冻鱼棍。”

　　在他挥出二乙级的阳阳真炎符的同时，温离渊也一道出手抵御在前头。

　　泽雾伫立敞开的大门中位，注灌进的庞大灵力，召唤出高丈真灵剑影，将呼啸的风卷一切为二，分流出三角空区。

　　阳阳真炎符融化流淌成一道金色火线，绕着空区游走，头尾交汇的那刻释放无尽能量，驱散寒气的无色的灼热巨焰，只有透过晃动的背景方能看到它们踪迹。

　　终于得口喘气的南锦凛松懈紧绷住的脸，抹干上头还残留湿水，偏头道：“还能不能进了？”

　　青铜门摇身一变成了阴曹鬼门，笼罩浓雾的门内黑黝黝一片，阴风阵阵不断冲关而出，这吸食阳气的冻人寒风时刻能要人命。

　　一切净透着一股诡谲不详气息，仿佛开通了阴间地府之道，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再多进一步冒犯。

　　温离渊淡定并指向下，锁住长剑于原地后，才得空回身挑眉反问道：“近乡怯情？”

　　南锦凛忍住嘴角抽动道：“我这是谨慎保命。”

　　风如刀割，寒能冻骨，再加上那神识探不到底的黑漩涡，稍有不慎，怕是人一进去三魂七魄都能让它们打散得不知东南西北。

　　温离渊点了点头，又道：“是该有如此顾虑。”

　　南锦凛肚中腹诽温大爷神格归位后，仗着实力恢复巅峰状态，做事和从前相比真不是一般的莽撞。

　　但是男人接下来的话却实实在在堵了回去，“洛爹与魏娘在里头。”

　　洛子君与魏锦雨，南锦凛他爹他娘，沉眠埋骨地已有十年之久。

　　南锦凛沉默望向门内，短暂相处的五年光景，即便十年过去，现在依旧能回想起魏娘煨的莲子羹，还有洛爹想怎么加就怎么加的饴糖，桂花糖。

　　“有爹娘在里头，确实没必要多做顾虑。”南锦凛闭目沉心静气，下刻睁眼道：“是我心台不稳，影响了判断。”

　　温离渊不语，上前手握剑柄，微抬下巴示意等候。

　　南锦凛手收符箓，气温骤降冰凉，寒气又重新攀附衣襟，紧咬牙关忍住打颤。

　　温离渊道：“可以了？”

　　一口白雾呼出，南锦凛目光坚定道：“可以了。”

　　手部缓缓转动，刀锋削土半圈松动，温离渊毫不在意身后四起狂风，掌心朝上伸出道：“握紧。”

　　剑尖离地刹那，没了遮挡物的大风顿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两人冲击。

　　无畏其蕴含的恐怖力量，两人抱紧毫不犹豫投身于乱流之中，眨眼间消失在青铜门下，大门顷刻间紧闭关合，恢复死寂。

　　……

　　门内永无止境的失重坠落感实在是不好受，南锦凛手指紧了紧，柔顺冰凉的锦布触感，让他能在发散思绪时意识到自己还是真实存在。

　　宛若深渊的黑暗，人如草芥一般渺小，南锦凛眨了眨眼，疑惑并未减少。

　　“门后应该是通往八方通天柱的路径，怎么会是断崖？”

　　仿佛倾听到了他的心声，黑如浓墨的石岩峭壁发生了扭曲变化，岩石解体不断朝后崩塌。

　　温离渊身姿突然抽条，也随着空间变动化出青龙真身，但哪怕是真龙在世，也抵御不了门内法则，御飞无法，被视同打压下坠。

　　他不能升空，只好五爪虚握着小少爷，翻转身以腹部托举。

　　在一道刺眼的强光中，龙的背脊狠狠重砸地面，振荡激起大片金黄扇叶。

　　龙吟长鸣，这一摔摔的着实有点结实，饶是温离渊皮糙肉厚，此刻不免痛得眼冒金星，喉间直欲呕血。

　　南锦凛吐掉发苦的叶子艰难爬起来，摔落时人直接被甩进厚厚堆叠的落叶堆里，虽毫发无损，但被掩埋的差点透不上气。

　　此刻环顾四周，蔚蓝天下只有无尽落叶满地金黄，飘散的对称扇状叶子是银杏叶。

　　“赫赫。”南锦凛大喘粗气，摁着摔懵的浑噩脑袋去找他隔壁大兄弟，扶着冰溜溜的龙鳞，沿向前摸索道：“这么大太碍事了，怎么还不变回去？”

　　毛糙硬实的须子扎手，南锦凛再往前感受到了巨龙呼吸的温润气息，定睛一看，身旁的玻璃珠子晶莹剔透，里间蕴藏深邃彩宝中有道竖直蓝线直盯着自己。

　　两个大眼瞪小眼半响，南锦凛心头有不祥预感笼罩，面色难看道：“你该不会是变不回去了？！”

　　青龙就地翻滚半圈直立身，摇头摆尾后，喷出滚烫龙息，原身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他们对温离渊简直就是恶意满满，南锦凛忍不住嗤笑道：“难得有机会肆意释放出原型，就当是出门透气了。”

　　青龙的郁闷感难消，低垂头示意他爬上。

　　南锦凛顺势跨坐龙首，“这里像是通往圣池的那条净尘小径。”

　　青龙视察片刻后，朝记忆中的方向爬去。

　　“门外凶险异常，看来是为了震慑硬闯的宵小，门内倒是如常祥和。”

　　南锦凛在上方依旧只能看到永无止境的金叶地毯，“只是为何偏偏是圣池呢？”

　　圣池于他们两个意义颇大，即是孕育出温离渊的龙蛋诞生地，也是凭靠它安抚了自己这个先天咒体，是个赋予了他们生命的起源之地。

　　有风温柔轻抚面庞，耳畔源源不断传来叶片簌簌摇动声响，金叶如雨从天飘落，随手向前一接，手心里便躺着一片漂亮的金扇叶。

　　南锦凛心有所感抬头，前方突然浮现足有十几米高的银杏树，撑着巨大金色树冠，枝桠茂密，枝繁叶茂伫立在湖泊中央。

　　独木成林，孤零零的一棵树，也不知存活了多久。

　　来去无影的小玛忽然出现在他身旁，语气少见的焦急道：“鱼阿哥，再近些，我是不完整的，没办法靠近它，你们将我带过去。”

　　离大树越近，南锦凛心神越发感到空前的安定平和，仿佛找到了魂魄心间的真正归处。

　　小玛的声音空灵而又飘忽，“鱼阿哥，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龙足终于踩进池中，水面铺满的金叶缓缓漂荡散去。

　　青龙停留在树前，与这棵高大挺拔的古树相比，龙的身影都显得渺小了起来，温离渊若能飞天，树干足矣支撑他在上头匍匐休憩。

　　南锦凛同样静静望着它，不知是因它叶动风起，还是因风叶舞，清风总是穿梭而过，带给了他一股无法诉说的心悸异感。

　　小玛仿佛在银杏间恢复了自在身，不再是一缕无人知晓存在的幽魂，连青龙都挪动位置面朝她奔疾方向。

　　铃铛叮叮当当响起，她张开手环抱住树干，哽咽道：“我来晚了，蒙拉玛，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世上呢。”

　　有金团从树间隙里落下，轻轻触碰小玛手背，团子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和小玛一般大小的小金人。

　　她们五指交错，紧握住手，小金人头埋她肩窝蹭了蹭，似是在安慰人一般。

　　小玛偏头垂眼与它相视，良久，似乎从中读懂对方要告诉自己的事，抬头道：“这棵银杏是族长夫妇所化，他们以自身血骨滋养供给，树因此得以壮大。”

　　南锦凛猛然望向银杏，吹起鬓发的风此刻都恍惚是他双亲在触摸自己似的，跳下龙首，淌水走去。

　　小玛的话还在继续，“圣池是涳族的净灵之地，族人们怨念过深有损阴德，银杏接纳了所有灵魂在此净养，再过十年，就能安心送去轮回了。”

　　南锦凛上岸后直愣愣定在原地，身侧指尖动了动。

　　“我要走了，鱼阿哥。”小玛和小金人拉着的手正慢慢相融，她们两个一同注视着少年，女孩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阴鸷戾气早已从她身上褪去。

　　南锦凛喉结滑动，最后心情复杂对她道：“再见了，小玛。”

　　视线一转，对着那个疑似蒙拉玛的小金人道：“很高兴能再遇到你。”

　　没有五官的小金人点了点头，回应了他。

　　即将相互交融一体时，化到一半的小玛想起道：“哦，对了，九子府里好像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许和之前那些脏东西有关。”

　　至于那些脏东西，指的便是前段日子折腾了他们一番的腹胀邪祟。

　　听她突然这么一提，南锦凛这些天琐事缠身，差点把老熟人们遗忘光了。

　　“九子和宣听阁的密谋，与我不冲突。”南锦凛抱臂朝就剩一张脸没流淌金水的好友道：“不过谢了，我会找个机会去瞅瞅。”

　　小玛微笑着，最后彻底融进小金人体内，变作一颗金色光球，挂做树上银杏果。

　　南锦凛叩拜完银杏树后便盘腿坐下，当知道这棵树就是他爹他娘后，不急着赶路了。省去了山涧里找人坟头的活，干脆和人慢慢唠嗑聊天。

　　取出早早准备好的酒坛倒酒，一一摆上甜嘴。

　　他什么话都能聊，从南家到金鬥建府开始说起，这些年她们为了照顾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又调皮闯了什么祸，总之背井离乡十年间，有说不完聊不完的事。

　　青龙见状干脆盘桓他身，将人圈进自己的势力范畴，一头搭靠人旁休憩。

　　昏天又清明，三日已过，风似留恋般绵绵不绝缭绕南锦凛耳畔，最后掀起叶浪，送离了一人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