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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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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红柳峁的红柳尚静默在路旁,红媒婆的一声嗓门已将华清宜家的看门狗吓得汪汪直叫。
“三两乖,别叫。”华清宜往大黄狗跟前丢了根骨头,回身看见桌边同样紧蹙剑眉面露不满的易箴,夹了块刚出锅的糕点递过去,“你吃你的,红婶找我铁定有生意,我们又要开张了。”
她素喜挣钱,唯钱至爱。易箴深知她秉性,这几年也习惯了,除了无奈也有点失笑。
钱眼儿里掉进去捞都捞不着的人。
“哟,你们吃着呢,我来得有点不巧。”红媒婆进门看到铺陈着一桌子的糕点粥饭,腆着笑脸歉意了两句,看见易箴就跟看见门口的大黄狗一样,不自觉就往旁边挪挪,生怕他咬人似的,一把拽着华清宜半分没歇空,“华姑娘我跟你说!来活了来活了!咱们懋县首富楼老爷家的千金,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看上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死活闹着非他不嫁,楼老爷两口子为此烦心不下,特托我来找姑娘宽解一二!”
华清宜一听,眉毛一挑。懋县的首富,这可是笔大生意,要是成了她这专给人治“死心眼”的绝技又能远扬一番,往后所求之人必定极多,她还不赚得盆满钵满,种菜养花逗猫狗躺着都有钱花的日子想来更近了。
“红婶,你仔细跟我说说。”华清宜把人请进堂屋,一边沏了茶。
院子里就剩个易箴和大黄狗三两,一桌子热腾腾的糕点也怪冷清,易箴觉得华清宜递过来那块栗子糕都失了三分甜,一时对红媒婆的怨念更甚。
华清宜了解完情况,出来看见挥落的一地红柳,唉了一声:“便是墙外长的你也手下留情一些,有这刀法不如把晌午要吃的萝卜削了。”
易箴没吭声,收刀入鞘,见她似乎要跟红媒婆出去,也没打算再坐回去。
华清宜摆手,“我先跟红婶去看看,月竹若回来你告诉她新的糕点配方我放在堂屋的小几上了。快入秋了,桂花糕会卖得好,记得要比平日多开一分价。”
易箴有听没懂一样,身为她的保镖可谓尽职尽责,把刀放回屋里,搭上门来到她身边,“一起去。”
华清宜暗道这个保镖可比她这个雇主主意硬多了,知道他固执便不多言,三人往村口搭了牛车一道进县城。
易箴自觉跟红媒婆八字不合,怕听久了她唠叨忍不住掀她下去,坐到前头跟车夫赶车了。
红媒婆跟华清宜坐在后边,老觉得对着易箴的后背都发凉,忍不住压低声音:“这易公子越发不好相与了,我看三两都比他亲近许多。”
红媒婆这话是觉得易箴跟恶犬无异,华清宜听罢笑笑,只说他素来如此。
话匣子一打开,红媒婆就合不上,“一辈子都这样怎么成?以后难不成媳妇儿也不找了?就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响屁,三伏天还跟冰窖里捞上来的一样,怕是无人问津哟。”
华清宜觉得红媒婆所说的跟她认识的易箴就是两个人,易箴什么性格她还是清楚的,外冷内热罢了,有时候那张嘴还特别损,连她都怼。
想到此处,华清宜心里隐隐又不服气起来,觉得红媒婆的话说得也对,别是往后娶了媳妇还如此,哪个姑娘敢跟他。
进了县城,三人径直寻往楼家。路上红媒婆步履匆忙领在前头,跟华清宜说话也是小心避过易箴。
华清宜便跟易箴道:“你也收收刺,红婶不过跟你提过一嘴媒,何苦这么久还记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激起易箴的逆反心,抱臂驻足,本来温和如水的气质好似瞬间结了冰,瞅华清宜的眼神都凉凉的,“你觉得我小心眼?”
“……也不是,这不是想说没必要么,毕竟我们也仰赖红婶打问消息。”
事关赚钱的事儿,易箴向来很少有意见,没说话想就此打住,反正继续说下去他也不爱听。
华清宜到底摸不清楚他的心思,又提了一句将来娶媳妇儿的事。
这一下就跟点着了火药桶,易箴觉得脑袋里轰得一下像要炸了,奈何面对她又发不出来脾气,一句话没说拔腿就走。
他腿长个子高,一个步子顶华清宜一个半。
华清宜暗啧了一声,瞧吧,这话果然得谨慎提,一提就炸毛,连她这个所谓雇主的面子都不给。
保镖自有保镖福,她还是莫管了,何况就是单说他那张脸,也犯不着愁的,这世上多的是以貌取人的。
走不多时,街巷尽头就露出一处精致的檐角,再往过转转就是两尊高大的石狮子,比县衙门口不遑多让。
华清宜曾在角楼上瞥见过楼家后花园的一角,那小桥流水亭台榭错落林立,在这普普通通的县城真是独树一帜,不愧是首富人家。
红媒婆此来找华清宜,原是知会过楼家的,是以通传过后便一道入了府。
华清宜与红媒婆认识之初,也是基于红媒婆做媒,虽然最后也没做成媒,倒是成了另一桩买卖。红媒婆是懋县家喻户晓的媒人,因姓氏里有个红字,许多人家都为个好彩头,找她的人愈渐多起来,逐渐练就了那三寸不烂之舌。
红媒婆做的媒多,认识各形各色的人,自华清宜解决了城南王员外家千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毛病,红媒婆觉得她就是专治这种“痴男怨女症”的好手,平常留意到谁家里有个得了“痴病”的贵千金俏公子的,便将华清宜引荐过来,久而久之华清宜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声也不胫而走,虽没有红媒婆这做媒名声广,在懋县却也无二家。
楼老爷显然听说过华清宜,不过乍见她也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不信她能把自己那吃了秤砣的闺女拉回心思,只是人都托红媒婆找来了,不好叫人白跑一趟,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听着楼老爷叹息不止,华清宜气定神闲。这种富贵千金爱上穷书生的例子她见多了,大多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就没别的,这种最好治。
“令千金现在何处?”
楼老爷一时又气又无奈,道:“这些日子总闹着要见那个陆焱,昨儿更是筹划着要私奔去,让我发现给拦了回来,如今关在房里,让丫头看着。唉……是我教女不严,家里出了这等笑话。”
华清宜倒觉得是他管教太严之过,这种大家闺秀,平生锦衣玉食,接触的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就是婚配也门当户对。可富贵之家又多出纨绔,乍见一个瞧着俊秀又会吟诗作对的,可不跟大鱼大肉吃多了品着清粥小菜的滋味,被几首酸诗一糊弄就非君不嫁了。
这些千金们就是舒坦日子过得太多,以至于自己找罪受。不撞南墙不回头?把南墙撞个稀巴烂看她会不会疼。
华清宜当即有了主意,“依我之见,楼老爷也别拦着令爱,让她先同陆焱见面。”
楼老爷就为闺女跟穷小子交往而愁破头,一听华清宜跟自己意见全然相反,便有些不悦,看了眼红媒婆,眼神之间隐有怀疑埋怨的意思,觉得她找来的人极不靠谱。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令爱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陆郎君,一味关着只会适得其反,愈发加重她想要逃离家里的心思,与其届时找不着人被动,倒不如先设个局。”
华清宜说得在理,红媒婆也想帮着解释几句,奈何楼老爷觉得此举不妥。哪有亲自把女儿送出去给穷小子的?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有什么回旋余地?
楼老爷认定华清宜不是解决问题的人,语气比方才生硬了些,“陆焱此人居心不良,楼某实在不敢以自己骨肉涉险,华姑娘的方法怕是不妥。今日麻烦姑娘一趟,楼某实在过意不去,稍后再亲自上门拜访,请回吧。”
华清宜接了几桩买卖,倒是头一回方法还没敲定就被赶出去,当下也没有久留,就此告辞。
红媒婆原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未想这楼老爷也固执得很,难说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事闹的……让你白跑一趟。”红媒婆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瞥一眼旁边的易箴,生怕他因此计较,他可是护华清宜护得紧。
“什么买卖都是你情我愿,楼老爷不信任也是情有可原。”华清宜并未因此动气,看了眼闭上的朱红大门,眼底闪烁着灿灿的光,“不过我敢打赌,这位楼老爷一定还会找上我。”
红媒婆是见识过她那些手段的,当下不疑有他:“姑娘这话一说,我心里都稳了。楼老爷就那一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化了,早就托了全懋县知名的媒人打问身家显赫的人家,只往王公贵族里寻,那一穷二白的书生岂能入得了楼家的眼?偏生那楼小姐一心系在那书生身上,我看除非那书生在这世上消失,不然怕是痴心难改,总有一天会生事。”
华清宜所想与红媒婆无异,笃定这桩买卖能成,因而被楼老爷请出门也没就此灰心,旋即就让易箴去打听那个情郎的底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