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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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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前,苏一做完手术那阵子,程实回了一趟温州,回家。
深夜无人的高速公路,无边的夜色将悲伤淹没。不断的加速提档、提档加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不要想,将痛苦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的左后方,一辆同款的红色GOLF追了上来,同样不要命的狂飙。于是,相同颜色相同车型的两辆小车在漆黑无人的公路上你追我赶玩起了塞车。
黑夜中,两团红色的寂寞格外耀眼,一路结伴却不能相互汲暖。
“呯”巨大的撞击声,前面那辆GOLF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车身翻了个。紧跟在后面的程实还好反应够快,方向盘一歪避开了。
那晚,程实将浑身是血撞晕过去的简言从车上救下,送到医院。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救了人本想一走了走,为什么到最后竟挪不开步子?为什么在得知她怀孕之后阻止她将孩子打掉?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的长相。
当看着和苏一有五分相似的简言,程实没有办法扔下她不管。他知道她不是她,可是爱到极致,就连清醒也带了一丝盲目。
简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意外,孩子的父亲在得知她怀孕之后就失了踪。她的父母在温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视若掌珠,养成了她大小姐脾气。她不在乎闲言闲语,只是气自己看走了眼,和父母大吵之后,一怒之下,和程实选择相同的发泄方式。
世间的缘份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了,而结束又会是哪一天,无法预料。
两个同样为情所伤的单身男女,以这样的方式从陌生到相识。
那天晚上,他救了她,她感激;他劝阻她,眼中流露的真挚,闪过的柔情,蛊惑了她。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程实,她恍惚的以为,他就是她的温暖,却原来,能给他温暖的人,从来就不是自己。
简言亲眼目睹程实拒绝其他女人是什么样,她以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自恃这一点,她把他的沉默当成纵容,一次一次的拿娇使翘。可笑的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自己只是别人的影子,或许连个影子都算不上。
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就连回应也是淡淡的。她那时以为,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可是直到今晚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看到他对那个女人眼中流露的温柔,手中拥紧的炽烈,她才知道自己是永远没有机会了。她是一个倔强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而程实也是一个固执的人,想让他这样一个冷漠至极的男人动情不容易,一旦动了,死心更是没那么容易。
心像北极冰川一点一点下沉,简言悄悄擦去眼角的酸涩,慢慢走到程实面前,看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进去就不会出来了,害我得在沙发上等一个晚上呢。”
简言的话正戳中程实的痛处,原本就烦乱的心情更加黯淡,“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他这次没有自顾自走开,而是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这个话题他不想再继续了。
“不用了,我现在就坐飞机回温州。”简言这句话说到后面满嘴苦涩,声音小了许多。留下来做什么?在这里看你们卿卿我我吗?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女人,既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早走晚走都要走,那还等什么?这里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你现在就走?”程实看了下时间,微微皱了皱眉。
“是啊。本小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嘛。”她装作和平常一样的任性。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小声说着:“你会留我吗?”女人就是这样矛盾,嘴上说要走,可如果男人竭力挽留,她还是会改变主意。其实去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在乎。
“没有身份证不能坐飞机。”程实提醒道。
等了半天,他就冒出这么一句。简言心里既期待又有些着急,脸上却还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小偷只抢了我的现金和银行卡,证件全扔地上了。”
程实没有说话,半响,对简言说道:“我送你。”
……
听到他淡淡的三个字,简言很失望。她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骨子里的倔强愣是让她咬着唇不哭。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心里堵得慌,简言负气地说道。
“身无分文你怎么去?”依旧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让简言哑口无言。
她愤愤地跺了跺脚:“都怪那个该死的小偷!”可是,要不是小偷,她也不会撞见今晚这一幕,也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早住进了一个人,已经丝毫没有她的位置。
程实不再理她,转身走向卧室,不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出来。
“走吧。”临走时,程实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卧室。
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机场,简言默默看着他买票、换登机牌,在偌大的机场有条不紊来回穿行,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始终那么沉稳。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又为什么会爱上他?是因为他能给她安全感?能给她信任依赖?还是因为透过他看到了自己,感觉到那份渴望被人温暖的孤单?简言在心里将所有和程实有关的点滴重温了一遍。空旷的机场大厅,微风掠起她的发丝,眼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
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简言接过程实手中办好的手续,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安检通道走去,这一别怕是真的不再有交集了。
“简言”程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简言的脚步蓦地一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要忘了,我还是孩子的干爹。”程实望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
“嗯”她重重点了一下头。她以为他忘了那天晚上对她说过的话,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联系了。此时此刻简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在程实看不到地方,无声倾泻。
*****
苏一是被渴醒的。迷迷糊糊起来想要倒水喝,才发现不对劲。
房间的摆设什么时候来了个乾坤大转换?柔和微弱的壁灯,照得整个房间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还弥漫着淡淡的熏衣草味道。她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苏一脑海中瞬间闪过多种念头,直到眼角瞥见床头柜上的一张黄色便笺纸,压在装满水的玻璃杯下面,上面写着——等我回来,程实。
原来这是他家。
苏一停止了自己的瞎猜,她甚至连绑架都想到了,可是哪有绑匪会让人质舒舒服服的,她不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弄清楚了状况,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过水杯,大口大口解了渴,这才随手拈起那张字条眯眼打量,笔锋犀利,透着冷峻,真是字如其人,她嘴角扬起一丝兴味。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苏一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窗外一片寂色,而屋内微弱的灯光模糊的倒映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就包围在这团晕色中,心也跟着柔软起来。“这么晚了,他去了哪里?”苏一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她是一个在深夜独守着那盏灯的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
“我真是睡傻了,怎么会想到这个!”苏一连忙甩了甩头,把脑海中荒诞的想法摒弃掉。
她起身环视起这间屋子,房间不大但很整洁,家俱也不多,整体给人一种简约的风格。当她的目光触到房间一角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白色的玻璃窗书柜,层层叠叠放着经济管理类书籍,只是在书柜最上层突兀地放了一个大号的铁盒。因为它的颜色形状很特别——大红的心形,所以苏一忍不住上前,踮起脚拿下来细看。
盒子并不太重,本来有个锁扣,可能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屋子里会有第二个人吧,就没有上锁。苏一伸手想打开它,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的手指又随意扫过下面的几层书,其中一本紫色的类似小说一样的书让她产生了好奇,不禁抽了出来。
封面印着泰戈尔的诗,是那首脍炙人口的《最遥远的距离》
……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
当看到这几行字的时候,苏一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脑海中不知不觉就浮现出程实说“我会等她回来。”的画面以及他眼中所呈现的坚定。
她又接着往下翻,谁知赫然印入眼帘的却是程实的字迹,里面的内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展现在苏一面前。
“这个雨季淅淅沥沥、没完没了,雨后的城市空气很清新。深夜回家路过一个摊子,记忆中的那年,我和你两个人傻傻地吃了上百串的东西,很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大雨要是能把那些不开心、难过、悲伤全部冲刷走,那该多好。现在已经是临晨两点,你应该已经睡了吧?晚安。”
“今天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了场午夜电影,昏暗的空间坐满了人。或情侣或友人结伴,惟独我一个人隐藏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电影演了什么记不清了,只有画面不断在眼前掠过,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把我包围起来。最近工作会忙吗?要注意身体,晚安。”
“盆景店的老板打电话说店里又进了一批川派盆景,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看。当初那么多家盆景店独爱他这一家,全因为他店里挂的那幅字‘夕阳照晚情,只因有独钟’。想像着我们老了以后,一起信步闲赏,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夜深了,做个好梦,晚安。”
“难得的一个周末,去书店买了几本书。坐在阳台,慵懒的午后时光就这么过去了。晚饭不想去外面吃,反正已经很久没下厨了,做了几道菜,味道却始终不如当初你做的。天气凉了,被子要盖好,晚安。”
……
苏一的手无法停止翻页,思维早已融入到文字随着字里行间的情感起伏,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是在偷窥别人的日记。
程实写的其实都是每天的锁事。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在向另一个人汇报今天他做了什么,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心情。有的一天仅仅是几个字,但无一例外在结尾部份都会写上两个字——“晚安。”他的文字和他的人一样,淡淡的,看不到太激烈的情绪。直到苏一翻到某一页,指间摸到的了一些皱凹不平,那是一张被人撕扯掉一半的纸张。已经看不到写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他当时一定很生气,还有那些皱凹明显是水渍引起的……
苏一只看了一部份就已经看不下去了,合上日记,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是冰凉一片。明明是淡淡的文字,却让她有着深深的感动。在这些文字的背后,究竟该蕴含怎样强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