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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昏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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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纪鹤云哼笑了声,他抬手压到白衿何额头上,却陡然发觉,还真有些烫,他脸上神情尽数收敛,低声道:“病了?”
白衿何拂开他的手,此刻,他眼前世界被人鬼之魂割裂开,他还未适应,只觉视野里的荒诞如同未醒之人梦中发生的一切。
白衿何走到男童面前,蹲下身,朝着他伸出手,冷声道:“你过来。”
他眼底红丝还未褪去,此刻直勾勾地盯着男童,如疯魔,如病肓,让男童不自禁地颤了下,他到底是怕白衿何,当即张开嘴,作势又要嚎哭。白衿何直接一道符咒砸在他额上,他霎时被封了声音。
卿迟落紧盯着他的动作,问道:“有何不对?”
白衿何直接伸手掐住男童的脖颈,万蛊咒作祟,他身上疼痛虽被勉强镇压下去,但神志还有两分不清明,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只下意识做出最直接捏住男童要害的动作。
他五指稍加用力,男童面上悚然一片,便要挣扎,双手死扣白衿何的手背,整张脸红得似窒息而死前的征兆。
白衿何一字一顿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伴随符咒被撤下的撕裂声,男童嚎声瞬间爆发,亦在此刻,众人身后飞速砸下几具腐鹫尸体。
“嘭!”
“嘭!”
“嘭!!”
碎肉密集地爆开,肉红如血,血雾笼罩几人视野。
“见月!!!”纪鹤云刚放下遮挡在眼前的手臂,便看见腐鹫群黑云压城般飞扑过来,将最外围的卿迟落围困在中央,墨羽禽鸟如同被操控的傀儡,双眸雪白一片,没了瞳仁,尖喙上还挂着同类的血肉。纪鹤云目眦欲裂地喊出声。
卿迟落连忙拔出佩剑,一手持剑,一跃而起,剑刃横劈腐鹫群之中,然寡不敌众,且这腐鹫不知疼痛,不会死亡,哪怕身体被横砍成两截,仍能挣扎着飞起,用尖喙直朝着卿迟落啄去。
纪鹤云拔出乱火,毫不犹豫地提剑砍去,却仅瞬息便被腐鹫包围,自身难保。
“鹤云兄!”林清蘅双目圆瞪,他刚要冲过去,便被一跃而至的斩魂刀拦住。
女斩魂直接跃入混乱中央,一刀斩一魂。
“你留在这儿,守好客栈,莫要让腐鹫飞进去。”男斩魂扭头嘱咐了林清蘅句,便飞闪到女斩魂刀的身侧,两人配合无间,腐鹫几乎难以近身。
乱象突降,原本还在探头向外看的宿客也即刻慌忙紧闭门窗。
白衿何再次收紧掐着男童的手掌,说道:“我怎会没发现你的不对劲呢,身上无妖气,魔?”
男童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他的指甲几乎扣到了白衿何手背的肉里,已经能触碰到筋骨,他仍在哭叫,“我不知道……..我……..我叫什么……..放……放开我……..”
许多腐鹫飞扑过来,以白衿何为中心围成个圈。
在腐鹫将天地彻底遮掩,难露半分光亮时。
白衿何的身上爬出密密麻麻的蛊虫,几乎所剩的全部蛊虫都在此刻逃离蛊主的身体,这也是白蛊虫钻心除痛的弊端。
降蛊离主。
蛊虫顺着紧挨地面的腐鹫快速往上爬去。
而此刻,白衿何也感知到自己与蛊虫之间的联系愈来愈弱,蛊虫被腐鹫身上的虱水蚕食,正在被抽魂散魄,不多时便会成为新的傀儡,届时,蛊虫绝对要比腐鹫更加棘手。
男童的气息渐弱,白衿何却蓦然松手,站起身,抬手指着头上那片蛊虫与腐鹫的中央。
“主命蛊何,蛊从主何。”
白衿何艰难地收回手,将手指伸入衣裳之下,毫不犹豫地将指尖插入胸膛,而蛊虫也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吞噬自己的生命,但就在蛊虫愈发虚弱,将死之际——
蛊与主之间的联系彻底断了。
白衿何拔出手指,血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他倏地佝偻着腰,吐了口血。
万蛊咒的影响加深,他的胸膛处出现一道咒。
男童哭嚷着往后退,却直接撞到了腐鹫与蛊围成的墙上,蛊虫顺势爬到他的身上。他连忙张牙舞爪地去挥落,却终是不及蛊虫爬上去的速度。
白衿何的身上也落了数只蛊虫。
蛊虫从他萎在地上的衣摆处开始往上爬,直到爬到他腰间,却像被定住般就此停在那儿,成了个不伦不类的腰带。
就在男童痛哭流涕之际,白衿何伸出手去抓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道:“别装了。”
男童哇哇大哭,像走投无路般抱紧白衿何的大腿,将身上的蛊虫都往他身上蹭。
骤然,白衿何的视野里一切恢复如常,他不再能看见男童脸上覆盖着的那张人脸,而是又成了那张稚嫩的娃娃脸。
白衿何面上不带一丝情绪地往身后腐鹫群中退去,丝毫不怕下一刻就被撕碎,他就拖拽着男童往深渊里走去。
他在试探。
腐鹫因何而来。
白衿何閤眼,一步步缓慢地退后。
就在他后背刚刚触及到腐鹫那刻,原本抱着他腿的男童骤然松了手。
而那刚避开条罅隙的腐鹫也瞬间将白衿何淹没。
……..
林清蘅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的身影都被腐鹫掩埋,而他无力分心支援,只得持剑死守客栈前。
须臾,一只腐鹫趁其不备,沿着无形但笔直的一条线,从天际速降至林清蘅门面毫厘处,尖喙仿佛转踵间便要啄穿他那双清眸,啄穿他的头颅。
林清蘅提剑去挡,却根本来不及,濒临绝境,他几乎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剑中途变换方向,凭直觉去挥砍趁机朝门内飞去的腐鹫。他接受了失去双目的后果,只提携灵力凝聚成层结界保护颅骨。
他闭上眼。
“……..”
“进去。”
林清蘅睁开眼,便看见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一柄刀横穿腐鹫身体,并以此为中心,腐鹫瞬间泯灭成灰,半分痕迹都未留下。劫后余生令他的心脏在此刻开始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跳动声震耳欲聋,将他四肢震得泛麻。
“蒋斩魂。”林清蘅并未听蒋涣的话,而是重新提剑抵挡着腐鹫,并趁此为客栈再次覆上层结界。
蒋涣瞥了他眼,也没再管他,而是提刀斩杀腐鹫,他一刀斩数只,不过须臾,客栈门外三丈内便铺满了腐鹫尸首,触目惊心。蒋涣踏着尸体去解救那几人。
可腐鹫的数量太过庞大,哪怕蒋涣杀得再快,也没法抵得上杀百来千的速度。
蒋涣只能堪堪将腐鹫围成的城墙杀破个缺口。
双斩魂从缺口中奔出,见到蒋涣一刻,下意识地准备收刀,齐声道:“蒋……..”
“别来这套。”蒋涣声音懒洋洋的,仿佛丝毫没受当前凶险局势的影响,他接着冲向另一个腐鹫墙,持刀砍去。
双斩魂对视一秒,当即冲上去辅佐。
纪鹤云杀出腐鹫墙那刻,嘴中还喊着“见月”,却在对上蒋涣戏谑的视线那刻堪堪止住接下来的话,他当即明白过来,不是他杀进卿迟落被围的腐鹫堆中去了,而是他自己被围腐鹫堆,却还靠蒋涣才被救了出来。
当即,纪鹤云沉下脸,心头也一再下沉。
这腐鹫数量远比他所猜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纪鹤云将掌心抹过乱火剑刃,而后快速将沾血之剑举至头上,腐鹫排山倒海之势涌来,而乱火之上噌得爆发出条火龙将周遭腐鹫尽数焚烧成灰,漫天飞灰飘荡。
他便这样一次次用剑抹过掌心,以最快的方式来消灭腐鹫。
林清蘅换了折扇,折扇在手,他虽攻势不似那几人般猛烈,却远比用剑要自如得多,至少防守严密,腐鹫不得近身。
待卿迟落周身的腐鹫墙被劈开,她身上已经遍布伤痕,乌发披散在肩。
蒋涣看清她的身影,直接撤离,朝着最后一个腐鹫墙奔去。
白衿何在这里。
蒋涣提刀站在腐鹫墙外,却只挥刀斩落几只朝着自己进攻的腐鹫,并为主动攻击,而是盯着那团黑墙看了须臾,才抬头将视线落到客栈楼上某盏窗棂上。
等待片刻,见那处无甚动静,蒋涣撇撇嘴,收回视线,却也在此刻收了刀。双斩魂看见他的动作,动作一致地微微蹙眉,问道:“放之任之?”
蒋涣看了他们眼,说了句旁的:“止昏、止晓,陛下怎得派你俩来九霖了,身上的伤好了?”
男斩魂,止晓答道:“还未。”
止昏则紧盯着腐鹫墙的动静,她若没记错,里面应当围着那个唤白眉悠的弟子,还有个男童,可怎得没动静了。
腐鹫盘旋的速度和轨道几乎定型,整个腐鹫墙如同会动的雕塑,除了整体角度正在旋转外,再无其他变化。
蒋涣用衣袖随性地擦拭了下刀上残留的虱水,丝毫不顾忌虱水的骇人之处,而后便收了刀,抱臂观察那腐鹫墙。
止昏倏地翕动嘴唇道:“蛊。”
“我感知到了蛊虫的存在。”
止昏脸上横斜的疤痕颜色变深,周边的皮肤也开始变红,那红色如鲜血直接涌上来般,鲜艳得刺眼。
止昏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是压抑着剧烈疼痛的反应。每当蛊虫靠近时,她脸上的蛊毒就开始愈加兴奋放肆,蛊毒如同有生命的另一种蛊,因为同类的靠近而亢奋舞动。
止晓抬手将手腕贴到她嘴边。
止昏看了他眼,将他的胳膊推开,淡淡道:“不疼。”
她已经习惯忍受疼痛。
止晓深深看了她眼,止昏却并未理会他,而是扭头对着蒋涣道:“很多蛊虫,很毒的蛊虫。”
因为很痛,比以往的疼痛要剧烈千倍万倍。
“蛊虫?”蒋涣嘴角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他轻声道:“果然,他等不及了。”
在几人未注意时。
一只蛊虫顺着腐鹫墙的最下端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