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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失踪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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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洲白的腿折了。
纪鹤云踏过糙黄杂草朝着他跑去,伸手将他扶起,发觉几日不见,这人竟瘦削到如此地步,仿佛成了张轻薄压不住风的黄纸,用力一撑就要破出个再也没法复原的大洞。
他探着顾洲白的命脉,发现竟摧散了大半,此刻只剩口气还挂着那条残破的命。
若顾洲白兀自无了音讯,尚且还有一丝乞盼,乞求这人能寻着更多线索,甚至捉到虱水老翁本尊,但他偏偏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眼前,还以一种最糟糕的姿态。
纪鹤云抱起顾洲白便往外跑。
找蒋涣。
找蒋涣,找白眉悠。
乱火剑重新入鞘,被放在顾洲白怀中,用剑灵温养他的身体,试图唤醒这人,剑身铿然震响,那声响直震得人耳聋,可纪鹤云却毫无反应般,慌张失措大步流星地往前跑,唯一一点端倪,也便是他那愈发惨白的脸。
白衿何被蒋涣带到了李家。
李家老二的土坟里再次出现了具玉骨,不过这次那副骨架折断之处并非小腿,而是脊柱,但看那骨裂程度就知下手之人如何残忍,而遭遇黑手之人又是何其痛切肺腑。
蒋涣并未言语,只是站在土坟不远处吸着烟云,但白衿何明显发现,布阵后他的动作陡然变得不大利索,来时那段路他走得极慢,身子还不时左右偏斜,似瘸腿般,却又较瘸腿之人更利落些,如今他拿着旱烟杆的那只手却只得抬到极肩的位置,像是累极般不愿多费力气去抬胳膊,他面上一片平静,说道:“瞧瞧吧。”
白衿何瞧了那架玉骨几眼,便从土坟中出来,早有所预料般问道:“这是李家老大?”
蒋涣轻微颔首,说道:“昨夜暴毙,与那腐鹫落入你房中之事同一刻发生,兄弟同穴死,永栖苦岭枝。”
白衿何平淡地接道:“不祥之兆。”
蒋涣说道:“对。”
他抬首瞧着天际被遮在云后的微光,接着说道:“白衿何,你可知晓为何九霖遭遇这些事。”
白衿何觑着他,缄默地等着他下一句。而蒋涣未等到应和的声音,垂眼看了他下,笑了声,又抿着旱烟杆吸了一口,才淡淡吐出口烟云,轻声道:“腐鹫之死,何尝只是腐鹫。”
他娓娓道来:“你晓得吗,腐鹫被视为不祥之兆,只因其食腐啄尸,然数千年前,腐鹫乃是人界祥兆,因此雄伟威猛,乃禽鸟之首,人常道死后万物不再惧,但人死却仍旧怕腐鹫,生死之灵都惧它敬它,像是禽中将军一样。”
“仅仅数千年啊。”蒋涣轻声叹息道。
随着他这声落,李家那半破不残的大门也被人狠狠撞开。
纪鹤云就这么闯入眼帘,连带着他怀中的顾洲白。他奔来时,顾洲白的衣摆在空中落划出道半弯不直的线,如同即将凋零的蔫花瓣。
“蒋斩魂!”纪鹤云终于寻到他二人,心急如焚道:“你可否唤来大长老,顾师兄身上的伤实在是太过严重,我、我无能为力。”
出莱羽殿时,沈从归只交付给了顾洲白同他传音的令牌,如今那尊令牌更是不知去向,而另一群师兄师姐也通通没了踪影,似是掺合到腐鹫案的更深处,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又似是早已遭遇不测,唯二尚在客栈的便是蒋承允与时少羽,这两人却又单独行动,不屑去白衿何为伍。
如今只能依托蒋涣,莱羽殿与皇城共荣辱,蒋涣作为皇城斩魂刀,自是有与莱羽殿传讯的法子。
纪鹤云的脸已经白成骨灰般凄凄之色,声音中更是因为焦急而夹杂着分颤,乱火剑上原本以火态附着的剑灵此刻也全然消形,可顾洲白却未见半分气色,人仍是那样出着三短一长的气息,仿佛下一瞬便要就此没了生息。
蒋涣将旱烟杆朝着他伸了伸,只不过他那胳膊似是伸不直般,抻到最远处时那肘曲处仍是弯折的,而那旱烟杆也只被往前送了段极小的距离。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得颤了下。蒋涣不动声色地转腕将那根手指压在旱烟杆下,隔绝两人的视线。
旱烟杆中飘出的烟云在顾洲白身上绕了绕,如同张不成形的白布般将这人彻底罩上。
纪鹤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却不敢偏移半分,保持着托着顾洲白身体的动作。
片刻后,蒋涣动作迟缓地收回手,他再次吸了口烟云,在白雾模糊眉眼那霎,他平淡说道:“会替你唤沈从归的,他会来的,快了。”
他这句快了未加时限,且唯有行动,似只是句敷衍托词,又似是在这之前便早就给沈从归传了音讯。
而纪鹤云却在此刻明显感觉到,顾洲白的体温正在逐渐回升,且气息也稳了些,不似先前那般。
蒋涣瞥了他眼,说道:“一直抱着不累?还不放下。”他扬扬下巴,点了下不远处平铺在地上的草席,本是用来裹尸的,如今刚好让顾洲白躺在上头。
纪鹤云却再次说道:“还有一事。”
他扭头看着白衿何,一字一顿道:“梦延和见月都不见了踪影。”
将顾洲白放到草帘上,又探了下命脉,才缓了口气,纪鹤云重新拿起乱火剑,拔出剑,唤出几乎只剩几丝灵力的剑灵,掐了两记回魂咒,便又不顾死活般召出野火缚剑,他唤道:“白眉悠。”
白衿何瞧他那副神情,便知晓他如今作何想法。
他在怕。
怕林清蘅与卿迟落再次归来时也同顾洲白一般奄奄一息。
白衿何感知了下如今尚存蛊数,二十二只,少之又少。他觑了眼顾洲白,又看着纪鹤云,眸子微动,最终还是说道:“……..走罢。”
照理来说,其实两人之前情谊不过便是几月之交,连破缠观内三百年的百分之一都比不及,但偏偏就是这么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颓然时刻让人万分看不得,且终究,人非草木。
真情压假意万顷。
白衿何朝纪鹤云走去。
蒋涣却将旱烟杆横在他身前,说道:“白衿何,你寻不到他们。”
白衿何扭头看着他,问道:“为何。”
蒋涣却未解释这层,只说道:“九霖如今,必有异族作祟,此事乃斩魂刀之责,你当接着探你的玉骨案。”
他朝着土坟的方向吐了口烟云,淡淡道:“倘若你明了那土坟中为何出现了玉骨,你便能寻到你所想寻之人。”
蒋涣这人也开始同无名尸一般,凡事只讲半数,剩下半数便以似是而非的含糊语道来。
白衿何便施施然地后退了步,他好整以暇地瞧着蒋涣,面上带笑道:“如今是花灯节?”
还玩上庸俗的解谜戏码了?
这话只要不是痴傻,都能品出其中讽刺意味。
蒋涣自然也常出来那抹刺辣,他不知为何也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失了分寸。”
他摆摆手,挥去抹烟云到纪鹤云那处去。
纪鹤云此刻却已然顾及不得他有何动作,只一心想要冲出去寻林清蘅与卿迟落,但又忧虑着顾洲白的情况,便低声求道:“蒋斩魂,可否暂且替我照看着顾师兄,我再出去寻一圈,如果还未寻到梦延与见月,我便回来。”
白衿何方才拂开旱烟杆,便听见身后“嘭”得一声,似是有东西砸落在地。他原以为还是那腐鹫,然而回首时却瞧见——
卿迟落!
她摔落在地上猛吐了口血,鲜血喷洒在地上,浸入尘土,成了不分明的污秽,血腥气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卿迟落朝着纪鹤云虚虚地探了探手,恍如一时被幻境迷眼,只顾着抓住眼前绳索,又恍若万人中只念一人般,她再次猛咳了口血,气若游丝般缓慢道:“纪鹤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如同晴日惊雷般。
上一刻还念着去寻的人,下一刻便被摔成腥红裹身的模样出现在眼前,还奄奄一息唤着你的名字。
纪鹤云眼眶一红,笔直地扑过去,扶起卿迟落,问道:“见月,可是虱水老翁?”
卿迟落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说出来的话甚至音不像音,调不成调,几乎辨认不出其中字句,她字音含糊道:“我……..我没能……..虱水老翁逃了。”
这句话落。
卿迟落也彻底晕厥过去。
纪鹤云抱着她的身躯,仰天寻着蛛丝马迹,却未曾寻到半分线索,只余迟来的晴空万里,仿佛自此无危无险。错觉加身。
“见月!”纪鹤云伸手扶着卿迟落的脑袋,为她输送仅存的少许灵力,在灵力耗尽那刻,卿迟落还未苏醒,纪鹤云唇间便溢出抹血丝。
他早已透支。
白衿何瞧着他那如死人般的脸色,微不可察得蹙了下眉头,走近,暗地里唤了只魂蛊附到了纪鹤云的身,然纪鹤云渐渐恢复的同时,白衿何的脸也在寸寸苍白。
白衿何阖了阖眼,听见无名尸说道:“你不必如此。”
他并未答复。
无名尸只得说道:“你可唤温鬼来替魂蛊为他疗伤。”
白衿何却兀自驱使着魂蛊。
而蒋涣瞧着卿迟落,因着站位,他那姿态莫明显得高高在上又万分无情,仿佛对卿迟落这份处境未曾有过半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