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是万人嫌，一辈子是万人嫌》百里无星

6、第 6 章

　　“跑得这般快，有人追你？”原子歆扬了扬眉，看着脸色惨白的程安，眸底浮出疑惑。

　　程安看见原子歆，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捏着衣角道，“我、我没有活干了，原仙君，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些活儿，也好过我整日无所事事。”

　　原子歆嗤笑，“做什么活？都说了让你什么都不要做了，实在无聊，可以去找雁陵西，雁陵西不是说过，让你随他修行吗？”

　　程安闻言，深深的垂下了头。

　　他不敢靠近雁陵西。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个外向开朗的性子。

　　前世在学校，他连找老师问问题都不敢，如今怎么可能找雁陵西这种杀伐果断的大佬，与他请教修行的事呢？

　　见程安一副沉默的样子，原子歆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逐渐生出了不耐烦。

　　这个程安真是不求上进，让他修炼跟要杀他似的，做出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就是向他装可怜，想讨些好处吗？

　　贪得无厌的表情可真可恶！

　　原子歆掩饰住眼底的嫌恶，拿出一个装满了灵石的储物戒指，塞到程安手中，“不去与雁陵西修行也行，这些灵石你拿着，够你花一辈子了，想去买什么便买什么。”

　　他只希望程安拿到这些灵石后，能够敬业一些，别再露出这假惺惺的可怜表情了。

　　那样的话，就一点不像阿澜了。

　　阿澜淡泊名利、不染纤尘，何时拐弯抹角朝人讨过灵石？

　　说罢，原子歆便满怀厌恶的转身走了。

　　程安不知他的嫌弃，无措的望着他强塞过来的灵石。

　　他觉得这灵石极其烫手。

　　度过原书的他，知道原子歆的性子。

　　原子歆不拘小节、出手大方，说送他灵石，便不会再要回了。

　　只是程安经历过惨烈的教训，不敢再轻易要人好处。

　　前世，他也曾敞开心扉，接受别人的好。

　　那时，他回到程家，处处受冷遇，被程家人各种忽视、虐待、责骂。

　　他越来越阴郁，越来越不爱说话，由原先胆小腼腆，但还算不上内向的性子，变成了轻度抑郁患者。

　　他越来越自我否定，内耗自己，整夜睡不着觉，形容憔悴。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被程家人厌恶、抛弃了。

　　谁知突然有一天，程家人开始对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

　　他意外极了，却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接受着他们的好。

　　他逐渐敞开心扉，与他们重归于好。

　　程家父母给了他很多钱，三个哥哥经常陪着他逛街、吃饭，接送他去上学，连程星也没有再陷害他。

　　岁月静好到让他难以置信。

　　直到有一天，他兴高采烈的回到家，却听到了程家父母，以及三个哥哥，还有程星，特意避开他聚在一起的对话。

　　他妈妈提到他时，语气厌恶极了，“那个程安真是烦人，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打电话说晚安，谁稀罕他的问候？”

　　他爸爸沉声安抚他妈妈，“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将他的肾换给星宝，就不必再对他虚与委蛇了。”

　　程星装作一脸心疼的样子，开口道，“这样不好吧，我还是不换肾了，妈，爸，你们不必为了我，再忍受程安。”

　　他听到自己大哥程崇一脸温柔的安抚程星，“事情好不容易进行到一半，怎么能就这样结束？反正那些买肾的钱程安已经花光了，他不换也得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些天，一向吝啬的程家人，会突然给他那么多零花钱，让他随便花。

　　原来是程星突然得了肾病，想要换他的肾！

　　程安听得心中麻木不已，整个人由原先的兴奋，变得全身冰凉。

　　他死死的握紧衣角，继续听下去。

　　程星问，“如果程安不同意将肾换给我怎么办？”

　　然后他三哥程越开口了，“程安凭什么不同意？钱他都花完了，敢不换肾我就去法院告他，让他还钱，转账记录我都保留着。哼，他到时必定是还不起的！”

　　转账记录？呵呵，身为至亲，竟然这么算计他！

　　程安躲在暗处，像一只上不得台面的老鼠一般，偷听着这些话，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昨日程越还拉着他的手，知道他没去过酒吧，还特意带他去长长见识，期间对他照顾有加，让他感激又兴奋。

　　原来那一切都是虚伪的演戏。

　　他二哥程凛也随即开口了，“程安心机深重，性格又倔，不好拿捏。不过也没关系，他不是还有个哥哥，叫什么小森吗？到时候他不换肾，咱们就去找他那个哥哥的麻烦，他肯定会屈服的。”

　　程安听得心惊胆战，一颗心彻底寒凉下来。

　　这些人不折手段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比他捐肾，竟然想要伤害小森哥哥。

　　自此，他算是彻底灭绝了对家人的期待。

　　他急匆匆的离开了程家，这辈子都打算不再回去了，连一件行李都没有带，生怕被程家人发现他知道了一切，撕破脸皮将他关起来。

　　从那时起，他便明白了，这世上除了小森哥哥，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现在，原子歆给了他一大笔灵石，几辈子都花不完。

　　让他简直惶恐极了。

　　他不能白要这笔钱，也不会要这笔钱。

　　明着还给原子歆，他肯定不会要。

　　他得偷偷的还给他。

　　但是他得像程越一样，保留着自己的“转账记录”，否则将来原子歆计较这件事，让他还钱时，他也好将“转账记录”拿出来当做证据。

　　他知道修真界有一种名为“留影石”的东西。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去朝宿听霜借。

　　他飞快的跑到宿听霜院里，犹豫着说要借留影石。

　　宿听霜听了，十分不高兴，“本以为你是来找我学琴的，没想到却是来借东西，你要这物什作何用？难道是觉得我弹琴的模样太帅，想留影下来做纪念？”

　　程安老老实实地摇头，解释道，“原仙君给了我一储物戒指的灵石，我想将灵石还给他。”

　　“他给了你，你便收下，他身为圣火宗的少主，灵石多得根本花不完，无论是一储物戒指的灵石，还是一块灵石，对他来说都没两样。”

　　程安摇头拒绝，“我不能平白受人好处。”

　　“这么大一笔灵石，你竟也不动心，真是个奇人。”宿听霜重新审视了程安一番。

　　站在他的角度上来看，自是搞不懂程安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不缺。

　　连程安最渴望的爱，他也从来都不缺。

　　他要什么，哥哥宿雪澜都会给他，自然不会对别人的些许帮助，耿耿于怀，百般推拒。

　　程安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不敢接受任何人平白的馈赠了。

　　他垂下头，为难的再次张开，“少庄主，你、你能借我一块留影石吗？”

　　宿听霜一边把玩着自己那根墨绿色玉笛，一边疑惑问，“这借留影石，和还原子歆灵石有什么关系？”

　　程安只能把话挑明白了，道，“我还灵石，原仙君肯定不要，所以我想偷偷还，过程中用留影石留个影，等日后也能算作证据。”

　　宿听霜闻言哭笑不得，用玉笛敲了一下程安的脑袋，“你可真是……小心谨慎。”

　　程安揉了揉脑袋，“你不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每一件诡异行为的背后，都是一桩桩血与泪的教训。

　　经历过一次次陷害之后，他无比懂得凡事留个证据的必要性。

　　日后出了什么事，也好撇清责任。

　　从宿听霜手中拿过留影石后，程安郑重其事的道，“这算是我借的，日后攒钱了就还你。”

　　宿听霜不以为意，“不过一块留影石，我不在乎的。”

　　程安仍旧坚持道，“我会还的。”

　　对他来说，留影石这种东西十分难得，是个奢侈的东西。

　　不管宿听霜在不在意，他将来都会想办法去挣灵石，还他一块。

　　程安离开宿听霜的院子后，便去找了原子歆。

　　他进入原子歆的院子里，发现原子歆不在家，但是他看见了原子歆那横在桌子上，闪闪发光的灵剑。

　　那灵剑剑柄上，挂着一串叮叮当当的剑穗，由珠玉和宝石串成，极为漂亮。

　　程安心念一动，拿出储物戒指，用金色丝线在戒指外环上，编织一圈漂亮的花样，看不出戒指的本身。

　　等到金色丝线被磨破，露出了里面的储物戒指，想必原子歆便会明白，他根本没要他的灵石。

　　这是一种委婉的还东西方法。

　　程安准备将那戒指串成环，挂在剑柄上。

　　然而，他刚触碰到剑柄，灵剑便闪过一道灵光，划破了他的指尖。

　　“啊！”他禁不住叫了一声，暗怪自己大意。

　　这些修士的东西，明晃晃摆在那儿，一般都是下了禁制的。

　　他顾不上受伤的手，飞快的将戒指系在了剑穗上，才默默吮吸着指尖上的血，收起一直录影的留影石。

　　他转身，发现原子歆出现在了身后。

　　原子歆身上多了很多泥，脸上也沾着几道黑灰，身上的衣服凌乱极了。

　　看见程安出现在自己院中，原子歆扬了扬眉，明显不悦了，“你在做什么？”

　　程安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仙君的灵剑。”

　　原子歆抬起指尖，点了一下灵剑，将灵剑收回袖中。

　　他不以为意道，“这么羡慕的话，你就应该去跟雁陵西学习入定，走上修仙路，不就有机会买一把属于自己的灵剑了？”

　　一说到这话题，程安便想走。

　　他后退一步，低声道，“我、我已经看完了剑，仙君，我就告辞……”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原子歆捏住了脸颊。

　　原子歆道，“你走什么？我已经去给你寻了洗髓的药了，今天不准走，等洗完髓再走。”

　　程安闻言，十分惊讶。

　　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抬起头，怔怔的凝望着原子歆，“仙君这满身污泥的模样……是去给我寻洗髓药了？”

　　原子歆没好气的瞪着他，“你说呢？否则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泥猴样子？有几味灵药，还是我亲自去山林里挖的呢！”

　　程安闻言，整颗死寂的心，立刻跳得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原子歆先前说，他经脉阻塞，要帮他通经脉的话，只是说说的呢！

　　没想到原子歆是真的将他的事，放在了心上，还为他弄成这个样子。

　　他下意识排斥这些好意，不愿欠任何人的人情。

　　他后退了两步，转身便想逃跑。

　　却还没来得及挪步，就被原子歆捉住了手腕。

　　原子歆快被他可笑的行为气笑了，咬牙切齿的看着程安，“我好心好意帮你洗髓，你跑什么？难道是怕疼？你不想出人头地，摆脱做奴仆的命运吗？真是服了，我原子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思进取的人！”

　　程安只能打消逃跑的念头。

　　他低下头，小声道，“我没那么娇气，不怕疼。”

　　“不怕痛就给我留下洗髓。”

　　程安闻言不说话了。

　　他不想欠任何人。

　　但是……他也的确拒绝不了洗髓的诱惑。

　　他比任何人都想出人头地，洗髓是他如今能选择的最大好处。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本子，认真的盯着原子歆，真诚的问道，“原仙君，你能跟我说说，为我洗髓用了哪些药吗？待我以后有成就了，就将这些东西都还你。”

　　原子歆瞥见他记事的小本子，困惑的眯起眸子。

　　旋即，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意识到了程安在做什么。

　　他有些不爽，像是看见了好玩的玩具一般，嗤笑道，“我不过是帮你洗髓，你竟然就要记账，还想着还我？你还得起吗？千山雪莲、万年乌冬……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你一辈子都还不起，知道吗！”

　　“我……”程安闻言，有些无地自容再次垂下了脑袋。

　　他的确一无所有，穷得要命。

　　他整个人的价值，也比不上那千年雪莲的一片花瓣。

　　他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压抑的内心，“我、我不洗髓了……”

　　他话还没说话，手中的小记事本就被原子歆夺过去，一把烧成了灰烬。

　　程安望着地上的灰烬，忍不住惨白，他鼓起勇气，抬眼看向原子歆，强调道：“那是我的东西！里面记着很多我要还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