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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听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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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纵使不喜,直接卖掉或者送掉,何必伤害无辜?”
太妃轻蔑的瞥了眼怒气冲冲的顾之期,侧眼刀光折射,投向墙角花容失色的舞姬们,语若寒冰道:“你知道俪城带过来的敏敏是怎么死的吗?”
顾之期想救媚生的心,随着脸上未褪桃色瞬间没了个彻底,他生就在勾心斗角杀伐狠毒之中,怎不明白其中鬼魅魍魉,原本他对敏敏感情就不深,她太柔软怯懦,还心软,本生是用来刺激辛夷的,不料敏敏反倒对辛夷生出同情之心,几次三番鼓吹自己把她接回来,说什么毕竟是御笔亲封正妃,流落在外名声太难堪。可要是想借辛夷她就心甘情愿,她就忘记过去,她就不再同床异梦……能吗?
即便是登上手握杀伐大权的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累死的父皇,早生细纹的顾燃渊,以及,野心勃勃的母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滋生无休无止的争斗,所以当听说敏敏溺亡时他也懒怠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年轻貌美的姑娘割完一茬又生一茬,他何必为了一个回忆不起容貌的女人闹得鸡飞狗跳。
反正,他不会再去看她。
“噗通——”屋外荷塘里响起巨大水声,拍水声中夹杂着女子绝望的求救与唾骂,很快声音小下去,终归静止。
转眼朝夕相处的姐妹化作水鬼,舞姬们感同身受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太妃用一种看猪狗的眼神漠然的看着她们,凛声道:“以后要再有人用眼睛瞪,我就把她眼珠子挖出来,绝不再是直接溺死这么简单。”
这些舞姬都仗着美丽的外表活着,若没有眼睛,真是比死还凄惨。
“谢太妃娘娘教导!”
太妃就喜欢看别人被杀被辱还得感恩戴德的样子。挥袖遣退,舞姬们立即鱼贯而出。顾之期心思,可能太妃也不知道敏敏究竟谁手,她要的只是给这些温香软玉杀鸡儆猴。
大巽上流社会几乎家家户户都豢养有家姬,宾客来时可跳舞唱歌,饮酒助兴,家姬们的美貌与才能,展示的是主人家的社会能力与审美情趣,被看中的家姬,都可以当做礼物迎来送往,联络彼此情谊。好的家姬千金不换,可比普通金银珠宝有意思多了。虽然她们的社会定义类似货物,但毕竟是一个个色相俱佳,年轻貌美的女人,生下儿子站稳脚跟甚至在上流社会爬上去的例子可不少。更甚有些,其实是被暗中培养的密探,不过也得提防这些没有负担的女人随时倒戈。
太妃从不拒绝一切能用的手段。
此时她环视客厅一遭,凋落的酸月季花瓣,案几上稀罕的瓜果吃食,倾颓的酒杯,酒香,脂粉气息,搅动暧昧不明的人体汗味,太妃负手抬眼,唇角浮起十二万分讽刺的笑意:“这就是荣王称病不上朝的原因?”
顾之期丢出个无所谓的表情:“不是母妃让我不要出门,在家装病的吗?”
自从那晚知晓顾燃渊有意动顾之期,太妃便命令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免落人口舌。
太妃笑痕渐深,折成讽刺弧度:“若你能耐比那小子强,我当然不会安排你这么做。但你行吗?就连入城那次,都被算计一道!拆牌楼,呵呵,现在京都百姓都说我们仗着天子宽厚飞扬跋扈,被快被捧杀了!要你去上朝,顾燃渊故意找茬折损名声,到时候朝堂上想帮你拉拢势力的也伸不出手。你就好好在家病着,让所有人淡忘你,这是为退,朝堂上自有老亲王他们出面争夺利益,那是为进,一进一退之间,顾燃渊任何事都伸不出手脚!等到他逼急了路出马脚,我们再逐次瓦解,只要半个朝廷都是我们的人,没了我们国家都运转不开,就还有机会,明白?”
顾之期听太妃一句句合理辨析,心逐渐沉沦下去,一半是激动,一半却是后怕,辗转间他倍感无力,因为这些想法,要母妃不跟他说他就永远不知道。所谓的半朝廷老官员的名姓,除了曾有过联系的几个,其余的他连名单都无。所有人都说在为他出谋划策谋取应得的一切,可是他连得到这一切用来做什么都不清楚。
“既然装病,就要装出个模样,近些日子舞姬别来了,屋子里的摆设也都换换,精简朴素些。再让下人们每天熬点益气补神的药熏熏屋里的味,你自己喝了也没坏处,打起精神多看些治国安邦的书。要有人拜访避免落下口实,丁点马脚都不要露出。”太妃观察过后,脑袋里就飞速盘算着今后该做的事。没留意身边个子比她高半个头的顾之期默默攥紧袖底的拳头,一双眸子覆上薄冰,眉间朱砂亦黯然失色,启唇说了句话。
他说的轻快而短促,太妃不留神没听清,漫不经心道:“你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这么烦?”顾之期无一丝喜悦之色,语气中全是不耐。
太妃感觉像被冰棱顶撞了下胸口,瞬变脸色,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顾之期眼皮一抖,抬高音量:“你能不能别总是安排我的生活?我已经二十多岁,不是小孩子了。”
太妃暴怒,顺手抓起青花瓷窝盘边沿,将满碟水果全砸顾之期身上,顾之期洁白柔软的绸裳被五彩斑斓的果汁沾染,水果簌簌滚落到到鞋面和地上,他恍若未觉,动都不动。
“你竟敢反抗我?”太妃失声尖叫,脖上爆出细细青筋,顾之期眼中更溢出嫌弃,太妃利用人体做实验制作抗老药物,竭心尽力十余年,终还是不可避免开始出现瑕疵。
想到她回京都后隔三差五失踪不见,背地里游刃有余的维持旧属权贵们间的关系,她一个女人,容貌也是有利武器之一。
太妃看到顾之期眼中掩饰不住的嫌弃之色,心中怒火更抑制不住,狠狠将剩下窝盘砸顾之期身上,瓷器跌落地上,摔得细碎,哗啦声刺耳,惊得太妃浑身发冷发寒。
“废物!”太妃大骂,“若不是你太没用,我何至于此劳累!”她的身子发抖,连退两步砰的声跌倒榻上,表情无比的哀伤,无比的凄厉,好似是世间最委屈的人了。
顾之期看着她欲哭的样子,心中不由发了软,走上前去,站在扶手旁侧低下头,明知这是太妃管用伎俩,给个巴掌给颗枣,这么久以来因此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自由,比如梦想,比如……爱情。
思及此他挣扎道:“那我们就不争抢了不行吗?顾燃渊本就从小比我聪明——”“啪——”的一耳光将顾之期扇歪半边脸,太妃通红眼圈上含着泪,脸上却一扫哀伤,变得无比戾气与疯狂,那是只有被抢了食物的狮子。
这一清脆惊在空寂的房间中,良久,气氛静到近乎迟滞,太妃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她看着顾之期冷却的眼神,暗得像两簇灰,没有任何欲望神彩,心中不由有些心疼,但更多的还是不屈不挠的愤怒,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从你出生起,你便没有退路,几千个人在背后支撑着你,投入身家性命,你若倒下,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逐渐剿灭!夺回你应有的一切,这是你的命运!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别说你不如顾燃渊聪明,即便你是个傻子,我也不会放弃。
太妃说的话铮铮在耳,不容辩解,他看着窗外的天,被黑白线条组成的窗牖格子划得支离破碎,蓦然觉得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掉了。
斜斜一记眼风削下,顾之期第一次正面与太妃毫不畏惧的对望,她愕然的从他眼中看见了一种没有末路的绝望与漠然,平声道,:“那天你执意将辛夷送给城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我信了,我把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任由你处置。结果是什么呢,是我这辈子永远弥补不了的罪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你吗?”顾之期淬玉般的声线,带着冰霜雪剑:“你的大义,你的口口声声之下,掩饰的都是你赤裸裸的欲望,为此你可以葬送几千个跟随你的忠心死士,葬送你的儿子,天底下你谁都不爱,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一个个没有感情的字词从顾之期嘴中吐出,好似已被咀嚼了千万遍,早平淡无味,太妃想抬手扇断他,可巴掌还没落到顾之期脸上便停住,她愕然的发现顾之期的脸竟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陌生,双眼像深陷在深冬里的寒泉,那是她从未看过的表情。
一种没由来的恐惧感从心中漫生,豁拉出淡淡的愧疚,不,她不亏欠任何人,这儿子一点都不体谅她这个当母亲的,到时候是他登皇位享无边荣耀,又不是她!
这么一想,太妃心中便硬气起来,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快步如飞,逃似的挣脱身后紧粘的视线,越发恼羞成怒,冲门边暗卫道:“按我的命令熬药看书,不准他出门半步!”便往马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