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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鬼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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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庄奚言真诚道,“我只是觉得,你家人会担心你。”
褚兰深摇摇头,缓缓道:“我记得我本是去辽羿游玩,路上和护卫意外走散,在山上转来转去找不到路,还以为自己撞鬼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想这两天的事情脑袋就很晕,好多事想不起来……应该……应该是我遭遇山贼袭击,逃难到你家门口,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在我报恩之前,我不能一走了之。”
长泽山哪有山贼?
果然,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在记忆空白的时候,会根据结果,构建一套自认为合理的事实,否则,无法解释的事实会摧毁他的认知。
庄奚言摆手:“你不必放在心上。”
褚兰深惆怅道:“家中有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倘若我什么都不做就离开,我会良心不安,卧不安席。所以,让我留下来报恩好不好……”
庄奚言有些动摇:“可是……”
褚兰深垂下眼帘:“家中兄弟姊妹众多,我是不受宠的那个,除了我阿娘,无人在意我的安危。我早就想逃离我家,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希望能晚几天是几天。”
庄奚言不知该说什么:“这……”
褚兰深微微颤动睫毛,小声对着他开口:“哥哥?”
这声软绵绵的“哥哥”喊得庄奚言心头一软,再配上那张绝世容颜,顿时分不清天南地北,当即放下碗筷叹道:“是我说话过于冒失,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说这些了,先吃饭。”
褚兰深嘴角一勾,拿起碗筷继续吃饭,眼眸扫过外头的树林,捡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闲聊起来,庄奚言一一应和。
到了夜里,月色铺满大地。
庄奚言披上外衣,悄声推开小院大门,独自一人走在幽暗的林间。脚下踩断枝叶,吧嗒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动静显得格外大。
身后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他捏起一个蓝色光球重重甩去,当即听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还伴随一声哀嚎。
他循声走去,入目正是昨日逃跑的那只独眼恶鬼,正狼狈地要爬起来。
独眼恶鬼瞪他,嘀嘀咕咕骂了几句才问:“你到底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庄奚言礼貌回应:“懂点法术的小道士。”
独眼恶鬼大声嚷嚷:“道士?一个道士还敢来坏我好事?信不信我杀了你!”
沉默片刻,庄奚言建议道:“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说出口。”
“你莫嚣张!你信不信我让你死了都投不了胎!”
庄奚言没有因为它的话而产生什么情绪起伏,他一脚踩断横在他俩中间的树枝,缓缓逼近,温声道:“这些话我们姑且不谈,我问你,近来我总能看到恶鬼频繁出现在人间,这是为何?”
独眼恶鬼冷笑一声:“怕了?我们本就生于人间,待在人间,有何不可!”
“不。”庄奚言摇头,“若你们只是不舍得人间,故地重游,那么抓你们回去是九泉鬼吏的职责,我个人没什么意见,但你扰乱人间秩序,恶意伤人,我便不会坐视不理。”
独眼恶鬼:“什么意思?难道凡人自己杀来杀去就可以,我来杀一些该死之人,就不行?”
庄奚言无声叹息:“人间自有定数,我自是不好插手,你也一样。话说回来,你为何要追着褚兰深不放,可是受人指使?”
他的嗓音温润,说话的表情也相当平和,像初夏微凉的风,可是身上有种不容反抗的威慑气势。
独眼恶鬼不懂,为什么一个看上去那么文弱的凡人,会让它双腿发抖。
可它是鬼啊,它有什么好怕的!
“褚……?”独眼恶鬼眼里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换上残忍的笑容,“想知道?我来告诉你!”
说完便扑过去。
蓝光在树林中短暂闪耀,又是重物摔地的声音,随后那片被压扁的树叶上面什么都没了,只剩一缕黑烟在慢慢变淡。
夜风微凉,庄奚言拢了拢外衣,还在回想独眼恶鬼的话,忽然余光瞥见自己房里亮起昏黄摇曳的烛光。
目光一沉,迅速解决另一只藏在暗处瑟瑟发抖的恶鬼。
他刚合上院子木门,便听到有人轻声惊呼。
“咦,这么晚了,哥哥这是打哪儿来?”
身后有道刺骨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庄奚言整理好衣裳,回身扬了扬手里的树叶,笑道:“阿察夜里总会饿,我去给它摘叶子。”
一回头,便看到褚兰深正站在他的卧房门口,门已经被推开。
“原来如此,怪不得屋里没人。”褚兰深豁然开朗,随后笑道,“我还以为,夜半时分,哥哥佳人有约……”
“怎么会,这深山老林的,见老虎还差不多。”庄奚言装模作样笑了笑,“对了,你怎么还没睡?”
“夜里出了冷汗,实在难受,想再借身衣裳……”褚兰深扯了扯衣襟,看上去黏在身上不太舒服,“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听到回应,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擅自进去,哥哥别生我的气。”
“无碍,我这就去给你拿衣裳。”
庄奚言回房,翻出一身干净的衣物,交给门外站着的人,温声道:“试试看能不能穿?”
褚兰深从他手里接过衣裳,微笑道:“能穿,谢谢哥哥,那我不叨扰了,早些歇息罢。”
褚兰深端着油灯回去了,庄奚言躺回床上,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人在山上自在惯了,当着野兽的面,他不必避讳施展法术,但现在隔壁住了个相当敏锐的人物,以后凡事得小心谨慎才行。
他伸手将绳子扯下来,透白的帷帐遮住了里面的光景,也隔绝了外面的纷扰事。
次日。
庄奚言刚打开房门,便看见褚兰深从隔壁出来,穿着昨晚给他的衣裳,鼻尖有些微红,颈上还有蒙蒙水汽。
“早啊,哥哥。”
褚兰深一边打招呼,一边伸了个懒腰,只是动作牵扯到伤口,脸上划过一丝扭曲,但很快那抹异色便被他压下去。
“早啊,阿深……”意识到什么之后,庄奚言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半分,“……你方才沐浴了??”
他走过去往房里探,果然看到沐浴桶。
“是啊,身上出了汗。”
褚兰深毫不在意地将发丝捋到身后,颈间的水珠顺着锁骨流下去,就要弄湿干爽的衣裳。
庄奚言下意识用衣袖去擦。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这样伤口好得慢……”
等把脖颈间的水渍擦干净,才忍不住叹气:“就算要沐浴,也不该是现在,或者你喊我帮忙也可以,咱们都是男子,你不会不好意思吧?”
说完,他抬头对上褚兰深的目光。
褚兰深一愣,随后懒懒勾起一个笑容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女娇娥假扮男儿郎。”
庄奚言摇头。
“真是胡来。”
说完,庄奚言便进他房里,拿木盆在底下接着,沐浴桶的木塞一拔,水哗啦啦往外流,庄奚言用手指触了触。
“……还是冷水,阿深,山上不比山下炎热,大早上用冰凉的井水沐浴,容易着凉。”
褚兰深耸耸肩。
庄奚言端着木盆来回跑,褚兰深摸了摸自己颈间,刚才的触感还依稀存在。
看着眼前人忙前忙后地倒水,明明是件粗活儿,却被他蒙上一层优雅从容的气质,褚兰深沉默片刻,跟上去问。
“哥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嗯?”庄奚言把最后一盆水倒了,然后走到井边打水准备洗漱,“倒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早上想吃什么?”
“没有特别想吃的,吃什么都行。”
“行,我等下去做,你先休息,或者跟阿察玩一会儿也行。”
“我跟你一起做饭。”
庄奚言捧着水洗脸,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濡湿了长长的睫毛。他在空中抓了几下,褚兰深眼眸一深,把挂在一旁的帕子递到他手里。
“谢谢。”庄奚言擦拭脸上的水,“你还受着伤,就不要干活了,好好休息就是。”
“不碍事。”这人说完就往灶房走。
庄奚言来不及放下帕子就跟过去,好奇道:“你会做饭?”
他好歹是个皇子,再怎么自力更生,也不太可能会做饭吧?
“没做过。”
这个回答合理。庄奚言点点头。
此时褚兰深握着菜刀左看右看,忽然一刀砍在萝卜中间,力气之大,刀刃劈进砧板里。
拔不出来。
庄奚言:“……”
庄奚言仔细看了看,人没受伤,就是砧板出现一条裂缝。
“萝卜很脆很好切,所以不用太大力气。
“食指的关节要顶住刀面,刀面往这边倾斜一点,这样才不容易切到手。
“先在下面切一刀,这样萝卜就不会打滑,还有……”
庄奚言滔滔不绝,心里却默默想着:堂堂苍祈七皇子,居然很认真地在跟他学做菜!
不可思议……
看褚兰深手上的姿势略微别扭,庄奚言直接伸手帮他调整。
“切菜的学问很大,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而做菜更是讲究方法。如果只要求做熟、能吃,这不难,难就难在怎么做才好吃……唔,我平常做饭少,所以并不精通。不过我书架上有本菜谱,改明儿我来拿学学。”
这番话倒像是在解释什么,褚兰深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举刀又切了两下,没成想刀一滑,割到了手指,他翻过来看了看,若无其事一甩,便没再管,可当他看到刀上沾了血,表情即刻凝重起来。
“抱歉,弄脏了你的刀。”
他舀起旁边水缸里的水,对着刀冲洗了好几遍。
一旁的庄奚言:“?”
刀比他的手还重要?
庄奚言握住褚兰深的手腕,往自己房里走。
褚兰深眼里划过一丝轻微的困惑。
那手心握得并不用力,只是牵着他往前走。直到庄奚言把他按在椅子上,翻出干净的纱布,撕下一小块,仔仔细细地在手指上绕了两圈,他才意识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等包得差不多,褚兰深才抽动手指,无所谓地说:“小伤口,不用包扎……”
“嗯,要包扎。”庄奚言正专心打结,“主要是隔绝脏东西,不然容易溃烂。”
包扎好后,庄奚言正满意着,一抬眸,正好对上褚兰深漆黑的眼眸。
他想了想,不确定道:“是疼吗?我可能包得太紧,我给你重新包过。”说完,便伸手要拆开。
褚兰深立刻用另一只手护住那根手指,半个身子扭过去,摇摇头。
“不紧,刚刚好。”
“那就好。”
“以往我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你别小看它,有时候害死人的反而是这种被人忽略的小伤口。”
褚兰深两眼盯着被包扎的手指,没吭声。
庄奚言把剩余不多的纱布收拾好,一边放回抽屉,一边问道:“话说回来,你身上有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