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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扶光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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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殿后面有一间静室，是白榆平日静心打坐的地方。
感应到来人，篆刻符箓的树形灯台自动点燃。游逸尘将喻念安轻轻放在温润的玉石台上，暖色烛光映照下，她的睡容可以说是恬静的，如果忽略脸上那些愈发清晰的红色咒纹的话。
“江真人当真可以解开血骸封印？”
江元序打出一道灵力沿着她周身脉络游走一遍，略松了口气，内息平稳，还算来得及时。当初他在藏书阁中无意间发现记录了血骸封印的禁书，为避免后人误入歧途，当即便顺手毁掉了，只是毁掉那些字迹时，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来，这大概便是他二人的缘分。
“能解，只是——”他顿了顿，“要看你舍不舍得浮灵珠。”
游逸尘已褪祛了妖异的面貌，只剩下失血过多的苍白，闻言，不解地蹙了一下眉头。
“血骸封印是一种以肉|身为屏障封印恶灵的邪术，封印生效后，不仅恶灵会被消灭，作为这道屏障的人也会化作一滩脓血，神魂俱灭。一旦封印落成，无法可解，想要救人，需要一点讨巧的法子。”江元序道，“维持封印稳固靠的是咒钉，拔出咒钉，将封印逼入此人内丹，再立即取丹，虽然修为尽毁，但可保性命无虞。”
在江元序说这些话的时候，游逸尘满是希冀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而后便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室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江元序原本以为，从游逸尘独自带着徐婉踏上苍云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为她豁出一切的准备，所以他才会冒险出手，想要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可现在看来，徐婉似乎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既然如此，他如此大费周章做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如若不然，恐怕——”
“血骸封印可以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吗？”
“什么？”江元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血骸封印既需咒钉加持，想必它本来就是不稳定的，江真人能将它逼入内丹，应该也能设法将它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江元序看着这个完全让人捉摸不透的南镜镜主，一时不敢答话。这间静室中除了徐婉，只剩下他俩还有陆照雪三人，静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苍云弟子。
游逸尘看了江元序一眼，知道他定然想岔了，唇边扬起一抹苦笑，“若是浮灵珠能从她身上取出来，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引到我身上来吧，我有内丹。”
江元序凝重的表情一下愣住了，连来到静室之后明显有些走神的陆照雪也转头看了过来。玄门中人，都明白内丹何等重要，千锤百炼，修行之本。稍有不慎，便是修为尽毁，甚至危及性命。
“只是我尚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不知血骸封印转移至内丹之后，还能撑多久？”
游逸尘低头看着徐婉，神情沉静，好似早已打定了主意。江元序捋了捋胡须，慎之又慎地思量了一番，才道：“最多三日，三日之后，若再不剖出内丹，血骸封印逸散而出反噬肉|身，便神仙也难救了。只是……镜主当真想清楚了？”
“三日，够了。”游逸尘释然一笑，转身对着江元序行了一礼，“如此，便有劳江真人了。”
一夜转瞬而过，陆照雪抱剑守门，江元序施法将血骸封印转移到游逸尘身上。这一夜过去，苍云门内恐怕早已乱作一团，但这间斗室始终静谧如初。
江元序骤然收手，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内息，这才疲惫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人，过度的灵力消耗让他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似乎连头发都更白了一些。
刚刚生出的红色咒纹在游逸尘脸上渐次隐去，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不同，但是江元序知道，那些咒印已经烙在他的金丹上，此后每时每刻，都在消解他的内力，直到他这一身修为消耗殆尽，一无所有。
“三日之内，务必将内丹取出，万不可留。”
游逸尘略一颔首，郑重地道：“多谢。”
他站起来，抱起喻念安时趔趄了一下。
陆照雪上前道：“你要去哪儿？”
“青荒岭。”
那是南边荒原上的一座山岭，荒芜可怖，几乎无人涉足。陆照雪不解，“你伤得这么重，现在就去？”
“那里便是南镜戮仙台的位置，早就有人蛰伏在那附近，现在恐怕已经找到了具体的方位，河洛大阵迟早会完全溃散，没有时间了。”
因为河洛大阵的存在，中州的海舆图上是没有南镜的，但它空间上的位置就在南边荒原一带。河洛大阵一破，那里便不再是荒原，而是南镜。
陆照雪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望着江元序。江元序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其实今日之前，他都想不明白中州的修士大张旗鼓地与南镜为敌究竟是对是错，但无论是对还是错，都不是他这个人微言轻半吊子修为的老头能够左右的。
陆照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她没再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道：“消息传播没有那么快，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苍云门发生的这些事情，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陆姑娘还真是天真啊。”游逸尘看着她，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讽刺还是感叹，“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你觉得他们真的在乎吗？南镜对中州的修士来说不过是一处秘境，秘境一出，杀人夺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起码，我可以劝劝苍云门的人。”陆照雪不理会他，径自打开石门，“你只有三天时间了，又身受重伤，这么赶过去怕是来不及。苍云门有到那附近宗门的传送阵，我带你们过去。”
她本已走了出去，又退回来，将怀中一块泛着淡淡灵光的神木拿出来，摩挲了一下，递给江元序，“江师叔，烦请您暂时替我照顾南月，如果……我不回来的话……就替他寻一块上好的材料，让他有个栖身之所，兴许哪一天，他还能醒过来。”
*
苍云后山的传送阵外有一座小小的八角塔楼，塔楼四面临窗，空无一物。游逸尘坐在塔楼一角，背靠鎏金漆柱，微微低头看着臂弯中尚在睡梦中的人，血迹未干的玄衣外袍铺展在地。
从静室出来之后，喻念安渐渐从完全无知无觉的昏迷中清醒了一些，一段段混乱的梦境让她很不安稳，双手无意识地抓着游逸尘的衣袍。
“——念安。”
见她睫毛微颤，游逸尘试着轻轻唤了一声。
喻念安皱了皱眉，倏然睁开眼睛，迷离的目光落在游逸尘脸上，瞬间清明起来。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息魂谷，陷入黑暗之时游逸尘颤抖的声音到现在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
游逸尘脸上的血迹已经被草草擦去，只余下三道伤痕像小猫胡子那样在脸颊上散开。
喻念安看着那些伤痕，本来想笑，却莫名一阵鼻酸，眼底泛起暖流。
“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游逸尘笑了笑，眼神专注而沉静。
喻念安盯着那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一时失神。
“对了，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半响，她才想起当下的处境，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我……好了？”
“你师父救了你，血骸封印并非无解，白榆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师父？真的吗？”
白榆？
对了，息魂谷后的剧情是，大魔头独自一人杀上苍云门，血洗扶光殿，逼死了掌门白榆。
喻念安撑着他的腿翻身爬起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黑色的衣服看不清血迹，但是衣料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破口却是藏不住的。
“我没事。”游逸尘笑着按住她就要往自己身上乱摸的手，“我没事，你师父也没事，不要担心。”
“可你不是去苍云门打架了吗？师父怎么没帮着他的师弟？”
“谁说我是去打架了，我是去讲道理，你师父是明事理的人，自然帮我。”游逸尘依旧握着她的手，“白榆跟闻人时里应外合，想要打开南镜的大门，成全他的飞升梦。只可惜他识人不清，闻人时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好过。”
这个结局喻念安并不意外。不用想她也知道苍云门上定是九死一生，可他却说得如此轻巧。她看着游逸尘苍白的面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发堵，“但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我只是有点累了。”他将喻念安拉到自己身边，“你陪我说说话吧。”
喻念安挪过去，挨着他坐下，这才注意到四方的塔楼，窗外天色清灰，已快要破晓。
“这是哪儿？”
“苍云后山，你陆师姐去传送阵探路了，我们马上去青荒山。”游逸尘顿了顿，又解释道，“中州的修士已经知道了河洛大阵的存在，他们在找戮仙台的位置。”
喻念安呼吸微微一滞。
“念安。”游逸尘偏头看她。
“嗯？”
“我不会送你上戮仙台的。”
喻念安低头看着自己衣袖，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一点血迹。
“南镜怎么办？”
“我有办法。”
喻念安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靠得很近，她可以从游逸尘的眼瞳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信我吗？”游逸尘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打破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喻念安看着他的眼睛，愣愣地点头，“你不要骗我。”
“浮灵珠的事我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好，这次不骗你。”游逸尘看着她笑，“河洛大阵重新开启之后，你就别留在中州了，来南镜生活吧。七娘、湫漓还有游幕云他们都在，你可以住在紫徽宫，如果你不喜欢那儿的话，也可以在穆野城随便挑块风水宝地，我让他们给你盖座漂亮的宅子——”
“随便住哪儿都行，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把认识游逸尘所以时间都加起来，她也没见他笑过这么多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升上来，喻念安爬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哽咽道，“我知道你受伤了，你要重启河洛大阵，我可以帮你，让我帮你。”
抬头的刹那，两人鼻息几乎交缠在一起。游逸尘深深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好。”
所有冒出来的情绪都被这个字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喻念安坐回去，双手抱着膝盖，“我在翠微峰的时候，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是。”
“那你为何不带我走？”
游逸尘看着她，想了想，“大概……因为翠微峰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处理完闻人时的事情之后，他追着陆照雪去了苍云门，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龙潭虎穴，但是当他循着戒指上那一缕气息赶到翠微峰时，却发现喻念安所在的院子被人设下了结界，有人靠近，峰主立刻就会察觉，他站在院子外面吹了半宿的冷风，最后还是独自下了山。
那时候整个中州都在通缉南镜，草木皆兵，九爪苍龙就要醒来，而他已然受伤，自顾不暇。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了江元序的保护，喻念安留在翠微峰或许比跟他在一起更安全。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来带她走，下山之时，他是这么想的。
“啊？”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喻念安莫名其妙，正要再问，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扣扣——”两声轻响。
她抬起头，见陆照雪执剑立在门外，晨曦中白衣猎猎而飞。
“传送阵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