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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水月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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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岭。”
正在刨颅骨的喻念安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什么?”
“是水月岭啊。”沈四白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一脸不可置信,屁股往后挪了挪,让开一点位置,“你看,上面是不是写着水月岭三个字?”
青苔除尽,石碑上斑驳的刻痕露了出来,第三个字难以辨认,但前面“水月”二字却是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
“原来这地方叫水月岭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名字和花溪村倒是很相配。”
“这也太荒了,路碑破成这样也没人管管。”
……
这群少年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发现的地名,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喻念安瞬间血色褪尽的脸。
——水月岭,这让人惊心动魄的三个字,她可太熟悉了。
在小说中,游逸尘的罪状是这样罗列的:屠尽水月岭,杀上苍云门,血洗扶光殿,让息魂谷尸山血海,搅得中州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水月岭之所以排在第一个,是因为这是游逸尘第一次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中州玄门跟前露面,也是中州正式讨伐南镜的导火索。
魔族战败,苍云门清理完门户后,玄门逐渐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时不时跳出来作乱的南镜人身上。
水月岭事发之时,四处视察巡逻的陆照雪被一群行踪诡异的人引至这一带附近,正好撞见在此大开杀戒的游逸尘。
在这里,他们发生了第一次正面冲突。但是陆昭雪没有能阻止游逸尘的杀戮,水月岭成百上千的村民惨遭屠戮,无人幸免。
从前南镜人在中州虽是臭名昭著,但他们行踪不定,惹出的乱子也只是小打小闹,又有魔族挡在前面,中州玄门并未全力应对。
水月岭事件之后,人神共愤,苍云门打头,中州玄门一呼百应,正式讨伐南镜。
当时游逸尘在水月岭的杀戮行动被陆昭雪打断之后,便发动了法阵,熊熊烈火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无数村民葬身火海,哀嚎哭叫响彻山谷,久久不散。
……
“愈姐姐……愈姐姐?”
喻念安从一阵眩晕中回过神,看着凑在她眼前一脸关切的穆二娇,“啊”了一声,“怎么?”
“姐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穆大壮在一旁听到,转过身来端详她片刻,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喻念安闭了闭眼睛,将刚刚注视过惨烈幻象的空茫目光移到这对兄妹脸上,打量着他们相似而俊秀的面孔,然后垂下眼眸,看着穆大壮手中那柄闪着银芒的仙剑。
“你们是……灵风剑派的人吧?”
“啊?”
一瞬间的错愕与惊慌清晰地落在她的眼底,喻念安心中一沉,一切已经了然。
半晌,她慢慢抬起头看着穆大壮,一字一顿地问道:“灵风剑派有个姓穆的内门长老,他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游逸尘在水月岭大肆杀戮之后,一开始讨伐南镜的呼声最大的并不是苍云门,而是灵风剑派。因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的不止有附近的村民,还有一群偷溜下山恰巧滞留此地的灵风子弟,他们之中就有灵风四大长老之一穆潇远的一对爱孙。
噩耗传回之后,灵风上下悲痛愤怒不已,掌门携穆长老一剑飞至苍云门,痛斥南镜,共商讨伐之事。彼时群情激愤,两边一拍即合,中州势力最大的两个门派带头表态发声,其余门派不论是何立场打算都只能紧随而至,唯恐落于人后。
讨伐南镜的檄文雪片一样飞往中州各处,隐匿在人群中的南镜人无处可藏,冲突不断。再之后,便是一直持续到大魔头游逸尘身死、南镜人彻底消失在中州方才止息的漫长的战斗……
──他不会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繁杂纷乱的剧情像澎湃的潮水涌进喻念安的大脑,退潮之后只剩下这样一句话。
一年多的时间或许不够完全了解一个人,她所认识的游逸尘确实暴躁了一点,也有些任性。但至少不会残暴至此,况且这里面还掺和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闻人时。
趁一切来不及之前,要赶快……
“什么穆长老,喻姐姐,我们——”
“你们听我说。”喻念安打断她,一把抓住磕磕巴巴想要解释的穆二娇,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暂时和你们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地方非常危险,稍不留神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你们不能死在这儿,你们必须活着回去。”
这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似乎这些话不是对这群灵风子弟,而是对她自己说的。她抬头望向树林深处,目光却似乎穿过阴暗重叠的树影看向更远的地方。
看着刚才还气定神闲宛如他们主心骨的人忽然变得如此紧张,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却又在迷茫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真实的恐惧。
“什……什么意思?”
“喻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
“都起来都起来,边走边说,先回村子里去。”喻念安扒了两捧土,将地上她刚刚刨出来的骨头重新埋起来,双手合十念了句“安息”。然后不由分说把蹲成一圈满脸迷茫的灵风弟子拉起来,催促他们赶紧走。
六个喋喋不休持续发问的少年完全不亚于一群唧唧呱呱的小鸭子。喻念安默默叹了口气,将“你问我我问谁去”深深压在心里。
其实对于这件事,她自己的懵逼程度不亚于这群满头问号的少年,小说是从陆照雪的视角来写的,她只能看见女主角看见的事情。
陆照雪赶到水月岭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先前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后来这里无人生还,真相如何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游逸尘。
穆大壮跟着喻念安在树林中一路疾行,直到这时心中的疑虑才渐渐升腾起来。
他抬眼看了看旁边的青衫姑娘,只见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面色有些凝重,先前身上那种洒脱随和的气息悄悄收敛下去了。
月光下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脸颊微微泛着柔光,纤睫低垂,将黑亮的眼睛笼在睫下的小块阴影中,不加修饰的面容显得姣好而沉静。
这样看起来她的年龄与他差别并不大,看模样也绝对不像坏人。可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他们明明没有说过什么暴露身份的话,她是怎么看出他们来历的?这树林里的危险是什么?眼前这个人真的值得相信吗?
身后这群师弟师妹不过都是些只会跟着他跑的半大孩子,眼下一个个都指望他拿主意。当初一时冲动将他们带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平安带回去。
真的要跟着她这样走下去吗?
尽管心中思绪翻腾,从表面上看,他只是偏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喻念安心有所感,立刻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立即让他感到一阵心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先前我们为了找这个地方,在附近兜了很久的圈子,腿都快跑断了,好不容易才从山谷里绕进来。灵风剑派离这儿好远,你们真是自己无意中闯入的?”
喻念安满心想着在这里所见的种种怪异之处,完全没有发现穆大壮的异样,直截了当地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看样子她已经默认他们是灵风剑派的人,穆大壮想了想,觉得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干脆将原委老实说了。
“我们从家里出来,原是为了到外面看看,一来见见世面,二来也想像门中前辈那样锄强扶弱,不愿意空有一身修为却虚晃度日。一开始我们只是在灵风城中游历,可是那里处处有弟子巡逻,一派安宁,根本不需要我们,于是我们渐渐走得更远了一些。就这样过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没遇到。后来,我们就听到了花溪村的消息……”
“什么消息。”
“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明确的消息。”穆大壮挠挠头,回想起当初热血上头一心想要过来打抱不平的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哎哟,当初那人说得可悬了,你只要一听就知道这地方一定有古怪。”在后面默默听了半天的沈四白瞅准时机挤上来,见喻念安的目光看向他,神秘地说道,“他说冀城附近的山岭中有个花溪村,村里原本住了几百户人家,接近上千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来是个和谐宁静的村子,可是这村子中却有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喻念安见他故意停下,眨眨眼睛,十分配合地问了一句。
“近些年,这个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更怪的是,一个大活人消失了,周围的人根本不会察觉。比方说啊,一个家里原本住着三个人,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忽然不见了,剩下的两个人丝毫不会觉得奇怪,还是平平常常地过日子,就好像──”
“就好像他一直还在?”喻念安悚然一惊,脑海里闪现出那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还有那个布满灰尘的房间。
她一步刹住脚,问道:“然后呢?为什么会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四白尴尬地笑笑,“那人就说了这么多。”
“就这?你们就敢千里迢迢跑过来?”喻念安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被这群人的天真烂漫震惊到,“你不怕那人就是随口一说,故意消遣你们?”
“其……其实……”
“如果是其他地方,我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可是他说的地方在冀城附近。”穆大壮见沈四白结结巴巴,看不下去接了一句。
喻念安对中州的地理并不熟悉,奇道:“冀城?这里怎么了?”
“冀城往北的这一大片山岭处在灵风和苍云门势力的交界处,又是一大片荒山,人烟稀少,基本上就是三不管地带。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没人将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一年半载也没人知道。我们也是怕……”
“哦~~宁可白跑不可错过。”喻念安扫了他们一眼,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不愧是灵风弟子,果然心地善良,初生牛犊不怕虎,佩服佩服。”
穆大壮:“……”
“穆师兄,快看这个!”
走在后面的一个小弟子惊呼一声,将夹在指间的一张符咒举了起来。
那是用来探测魔气的符咒,一遇魔气即会自燃。现在,小弟子手中那张符咒边缘已经燃起了一点火星。
“这里有魔族吗?怎么可能!”
灵剑出鞘的声音嗖嗖响起来,其余人拿出同样的符咒往四周一探,果然都感应到了微弱的魔气。
就在大家四处张望的时候,喻念安一抬头,忽然发现上方树枝的叶片下面藏着一点鲜艳的红色。
仔细一找,不仅是这一处,周围的树梢、树干、甚至脚下的草丛中,全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好似一张淬了剧毒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笼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