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财神在西关》深海Sorceress

2、失所、失业、失恋

　　第二天，小组会议。顾晓怡刚到会议室坐下，就收到公寓管家发来的信息——
　　公寓管理员：你好，你合约11月30号到期了。
　　公寓管理员：你好，由于本公寓12月中旬开始公寓整个社区升级改造，如需续约，只能续约租期到12月20号哦。
　　顾晓怡心里发慌，急忙回复：请问大概要多久呢？其他房间能租吗？是单个楼层装修还是整体装修啊？房间里面也装修吗？我能不能先把行李放在原来的房间，等你们装修完再回来继续续租？
　　公寓管理员：不好意思，我们公寓之后有别的用途，就不对外出租了。
　　顾晓怡六神无主地坐在那里，身体像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之后开会开的什么内容，她也没太能记住。

　　傍晚下班的时候，她故意绕道去坐226巴士，没曾想公交站场里一连几辆226巴士都是普通巴士。她不死心，从傍晚六点等到晚上八点，才终于等来一辆双层巴士。上车的时候，她想问问司机今天怎么那么少双层巴士，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双层巴士时有时无似乎是一种常态，她似乎也不应该这么执着较真。
　　当226双层巴士开上人民桥的时候，脑袋得到短暂放空的顾晓怡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再重新找个房子就好了，找个靠近226巴士线路的。只要她还能坐得上226双层巴士，生活就没什么不同。就这样，她的心情再一次得到平复。

　　两天后，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组长突然把他们召集到会议室。然后，只听见他沉重地开口：“大家都知道，现在因为短视频的冲击，我们这些出版行业越来越不好做。经过长久、慎重的考量，公司决定将《粤友文化》永久停刊并作出相应的裁员。很遗憾通知大家这个消息，相应的补偿我们会在次月打到大家账户上……感谢大家这几年为公司做出的贡献和努力，也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感谢大家，谢谢……”
　　“怎么会这样！”
　　“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太突然了吧！”
　　整个会议室炸开了锅。还是同样的位置，顾晓怡瘫坐在那里，仿若已经灵魂出窍。

　　傍晚，同样的时间，顾晓怡打包好自己的个人物品，绕道去坐226巴士。只是这一次，她一直等到末班车时间，都等不来一辆双层巴士，天气还转冷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没办法，她只好坐上最后一班普通的226巴士。失业的难过让她一路沉默，就连经过人民桥时也是眼神暗淡，仿佛坐的不是双层巴士，安慰的作用就减半一样。看到喜欢的风景在一路倒退，顾晓怡的心情空落落的。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坐226巴士了……她心想。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次坐226巴士竟然没能坐上双层巴士……

　　在宝岗大道南下了车，一阵寒风袭来，冷得顾晓怡瑟瑟发抖。再走个10分钟就能回到星海公寓，但她现在不是很想回去，而且她也没带伞。她抱着箱子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会儿，期间有辆出租车停在她旁边，车上有乘客下来，撑着伞在等司机给发票。当司机摇下车窗将发票递出来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车载电台女支持人广播的声音：“晚上好啊，先来给大家播报一下未来几个小时的天气，听闻明天开始降温哦，还会下雨，降雨是会从今晚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然后会是一夜之间断崖式降温……”
　　但顾晓怡完全没有入脑，她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苦中作乐地想：失业，失所……这也许是上天的警示，暗示我不能沉迷工作，要重视家庭和感情关系……也是，要不回老家陪冯俞俊几个月好了，反正还有几个月就过年，等过完年再回来吧……她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掏出手机，打给异地的男朋友。
　　“嘟，嘟，嘟……”
　　“喂？”电话接通了。
　　“Hi，你下班了吗？”顾晓怡微微笑了笑，表情有些苦涩。
　　“还没，估计要忙到凌晨一两点才能结束……怎么啦？”
　　“……没……就是想你了。”顾晓怡的表情越发苦涩。她不想打乱他的工作状态，因此什么都没说，明明话都到嘴边了，却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想我就回武汉啊！我巴不得你回来。我妈又逼我去相亲了，到时候我先假装一下去吃顿饭，回来给你汇报‘成果’……”
　　顾晓怡沉默了一会儿，才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你‘分手’，然后你去‘相亲’才不会那么大压力？”
　　“喂！顾晓怡！说什么呢！”
　　“我这样拖着你，你妈肯定很念叨你，要不我们就分手吧，我不想让你为难。后会有期，冯俞俊，再见也还是好朋友。”个屁。没等冯俞俊再说什么，顾晓怡就挂断电话并且关机。“哇……怎么搞的，水逆这么严重，失业，失所，还失恋……”她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眼泪，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家。

　　过了红绿灯，顾晓怡冒雨抄近道走了一条小路。在经过一处拐角时，有个人骑着共享单车突然冒出来，不小心将她撞倒。她脚一崴，倒在垃圾桶旁边，不仅衣服蹭到垃圾桶，箱子里的个人物品也散落一地。这个小巷的转角是一家客家餐馆的后厨，旁边就放着几个偌大的厨余垃圾桶。今晚一直在下雨，变质的厨余油脂平常就在地面日积月累，雨水一泡就都浮上来了，还有一些是雨水冲刷垃圾桶流下来的。
　　顾晓怡就那样趴在那样的污水里，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妈的，有本事再让我得绝症啊，让我撞垃圾桶算怎么回事，恶心我吗！可恶！呜呜……”她大哭起来，嘴上还骂骂咧咧：“妈的！下雨天撑伞骑自行车，你嫌命长是不是！”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是我车技不精……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那个人很慌张地将她扶起来。
　　顾晓怡站起来活动活动脚腕，发现脚腕只是有些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手上也只有一点擦伤，并无大碍，就是可惜地上那些散落的私人物品，好些都不能用了。
　　肇事者还在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你留个电话，或者留我监护人电话也行，我之后赔你一套新衣服，还有地上这些，还有你的医药费、误工费。你需要上医院吗？要不我现在先送你上医院吧！”
　　顾晓怡一听“监护人”三个字，还以为他是失智人士，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是个穿着得体、谈吐清晰、肤色白皙、将近一米八的年轻男人，不像没钱的样子，以为他不想承担责任，顿时就被他的人品恶心到了。她也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有什么牵扯，于是恶狠狠地说：“我有说要你赔偿吗？说得好像我要讹你一样，我没事，你走吧。”
　　肇事者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态度吓到了，撑着伞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顾晓怡抱起自己的箱子绕过他准备离开时，他才仿佛回过神来，默默跟在她后面替她撑伞挡雨。
　　“不用，你别再跟着我了。”她心情差到甚至没再正眼看过他一眼。

　　顾晓怡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回到星海公寓。上到自己所住的楼层，她刚一从电梯走出来，打包的声音就那样突兀地钻进她耳朵里。她想这里的很多人也许跟她一样，被通知要搬走。她缓缓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缠胶纸封箱打包的声音“跟”她一路，此起彼伏，令人惆怅。
　　她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又关上。轻微的震动，似乎也震动了阳台的铃铛。她的阳台上挂着一个陈旧、每日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小铃铛。也许是心情不一样了，当初搬进来时觉得它别致，现在只觉得它不详。她环视一圈房间，虽然凌乱，但胜在温馨，令人不舍。她想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这么让她有归属感的住处。同时，她还在考虑要不要离开这座城市，如果真要离开，她想她也再遇不到这么让她有归属感的城市。唉……前路漫漫，让她越发惆怅。

　　第二天，顾晓怡还在睡梦中，就被公寓管理处的电话吵醒。
　　“喂？”
　　“你好，720的租户，是这样的，现在门口有两个人要找你，他们说昨天晚上不小心撞到你，想亲口跟你道歉，你看你要不要下来跟他们说一下？”
　　“……好，我知道了。”顾晓怡长叹一口气，认命地起床穿衣服。
　　下到公寓门口，顾晓怡远远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家长带着小孩登门道歉的既视感，莫名觉得有些搞笑。那个高个子自然就是昨天晚上的肇事者，因为皮肤白所以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稍微矮一点的那个男人皮肤是健康的黄皮肤，看起来要沉稳一些。那个矮一点的男人在看到顾晓怡时，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惊讶，转瞬即逝，而那个高个子男人则早就没有了吃惊，只是一直在盯着她。
　　在场面即将陷入尴尬时，矮一点的男人率先开口：“不好意思，昨天我弟弟回家跟我说不小心撞到人了，知道您住在这里，今天我们就来道歉了，实在抱歉。不知道您去看医生没有？希望您能给我们个补偿的机会，由我们来付这个医药费还有误工费。这里还有一些补品，希望对您的恢复有所帮助，希望您能收下。”话音刚落，高个子男人就主动递上手上的补品。
　　顾晓怡实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尴尬地摆手说：“算了，只是轻微扭伤，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还有您这些补品也带回去吧，我过几天就要搬家了，带着也不方便，还要搬来搬去的。”
　　“那好吧。”矮一点的男人转而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只有“谷裕”两个字，还有一串手机号码，再无其他。“我在这附近也有一些房产，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打电话或者来找我们都行，我们就住在这里斜对面200米的怀德对涌，希望能帮到您。”
　　“客气。”
　　那个高个子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会眼直直地看着她，都是那个叫谷裕的男人开口代为处理，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顾晓怡心想。
　　那两人也没有过多纠缠，道完歉就走了，那个高个子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顾晓怡也没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