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柏恩行

11、拾壹

　　或许这样的想法是极端了些。

　　洛灿沉出一口气，紧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双唇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默默的看着时盟愣是不说话。

　　“不要讳疾忌医，得去看看。”时盟声音微沉毫不退让。

　　洛灿灿心里最后一堵防线也被他撞破了。

　　小孩愁云满面的样子显得像是受了他的欺负，时盟哭笑不得的把快要掉下去的眼镜扶起来，随后唇角勾了抹笑意，弯腰凑到洛灿面前温声说。

　　“浴室热水还没停，先去洗个澡，给你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洛灿呆呆的被他拉到了衣柜前。

　　这人…

　　笑的挺狡诈奸滑的啊…

　　若不是有点交集两人算得上是朋友…

　　洛灿灿瘪瘪嘴巴拿了换洗的衣服，冷不防的后背发凉打了个寒颤。

　　算了吧，以时盟的性子说是给他时间考虑，他要敢说不去，可能下一秒就会上演“强制买卖”的戏码。

　　其实他说的也对，总不能以后这样子熬下去。而且，跟着时盟去总比跟姐姐去好。

　　洛灿鼓鼓腮帮子打开花洒，温水兜头而下，浇走了他一天的疲乏困倦。

　　乔牧快要气死了，某人恶狠狠的咬着一口牙齿盯着洛灿的背影，手上的笔哗哗的转，愣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一个当发小的命担着做父亲的心。

　　哪家好人发情期第二天还不忘考试啊。

　　还有一个跟着瞎闹的…

　　乔牧余光瞄了瞄洛灿旁边趴着睡觉的时盟，无语的长出一口气。

　　偏偏两个还都是他惹不起的大爷。

　　一整天的考试结束后，洛灿托郑熙帮他把书包带回去，才跟着时盟出了校门。

　　一如既往需要面对的是乔牧狂轰乱炸的信息，他板着张小脸一言不发的往下翻，希望不要出现什么“告诉清漓姐”或者“迟迟姐”的字眼。

　　乔牧：你出去了？怎么又要出去？！发情期好好待在宿舍里歇着不好吗？

　　乔牧：你好歹叫上我跟着你一起啊！

　　洛灿：我的抑制剂昨天全摔坏了要去医院补点儿，你不用担心，我和时盟一起去医院。

　　一听这话，对面人发来的语音语气都瞬间降了几个调。

　　乔牧：行吧，时哥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乔牧：那你们早去早回，有什么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洛灿灿嘴角扯出几抹哼笑，不满的斥责某人的两面善变，没来的及收手机，冷不防的一整张脸撞在了挺拔厚实的背上，他揉着酸疼的鼻尖半睁开一只眼，前面带着他的人才将他往路边拉了拉，出手拿走了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机。

　　“装好了路上别看。”

　　时盟淡淡的叮嘱一句。

　　洛灿小声“哦”道，用余光瞥了眼时盟的反应，耳尖红红的装作不识路去看站牌。

　　小孩在他面前总显得小心又局促，这让时盟想到了他们俩初次相遇，完全像是两个人。网吧外他被几个人围着明明害怕的不得了，一口白净的小牙还能咬的人痛呼，跑向他的时候还不忘踩那人一脚，恶趣味的报复，挺记仇的小家伙。

　　洛灿眺望远处，前往医院的67号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向这边驶行，他校服裤子口袋忽然一重，手机顺着边沿滑了进去。

　　“别看我了，快上车。”

　　清冷的声音顺着风灌进洛灿耳朵，背着夕阳橘光的那人蹭了蹭他右侧的绒发，在一重车鸣人涌中半护着他上了车。

　　学校周围的车流量总会由假期决定，好不容易迎来周末，大多数的同学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家。前往市区的67号公交车上，除了家在离三中比较远的市区的同学和部分市民，也就剩他们两人坐在车位靠窗的地方。

　　洛灿本想着找一个离学校近的医院，一来一回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时盟却说市区虽然离得远，医疗技术比这边先进也是事实。

　　“我爸昨天刚转过去，刚好我想看看他适不适应。”

　　当时光想着江叔叔转院了自己应该过去看看，一点没多虑就着了时盟的道。

　　打感情牌。

　　知道他心软拒绝不了。

　　肯定是。

　　洛灿灿心里鼓着气。

　　市医院要比学校附近的大不少，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沉，传过停车位进了医院大厅后，时盟牵着洛灿的手腕径直带人上了三楼的omega科室。

　　玻璃电梯外，大厅缴费处和挂号处的人还不少，电梯里还有去其他楼层的病人和护士，洛灿灿眨着晶亮的眸子挪着碎步到了时盟身边，小声的凑到他耳边问。

　　“咱们不用去挂号吗？”

　　时盟摇摇头打开手机页面，淡定的回应，“已经挂过了。”

　　好吧，现在网上也能挂号…是他孤陆寡闻了…

　　洛灿揪着神色咬了咬下唇，注视着他的眼尾软哝着嗓音又问道，“你不是说要去看江叔叔吗？我自己可以过去的。”

　　“嘶…”时盟换了个姿势，手机连同左手一块插进兜里，钳着洛灿灿的右手紧了紧，蹙眉对上他心虚的视线，声音略微上扬，“你这小孩…不会是想跑吧？”

　　洛灿灿心里“咯噔”一下。

　　三楼的电梯恰时开了，时盟牵他出来，放眼看去，长廊一边的诊室外还候着两三个人，他便带着洛灿坐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小孩一整个还是懵的。

　　“你就算知道我不想去，也不用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洛灿瘪瘪嘴蔫巴的耷拉着脑袋，略微埋怨的嘟囔。

　　洛灿承认，他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就医恐惧症…有时候挺怕的，一个人在只有医生的小房间里，面对对方无休止的询问和自己机械般的回答，他总有种剖开身体供人观赏的感觉。

　　尤其是因为病情去过各种各样的医院之后。

　　“就这么怕医院？”

　　时盟叠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沉声，他食指微蜷着蹭了蹭小孩的腮帮子，白皙漂亮的皮肤滑嫩的像块豆腐，但它主人的脸色可不太好。

　　洛灿双手放在身侧攥紧了身下的椅子，语气低落，“你要是…整天去各种各样的医院…被冰凉的器械包围，你也不会喜欢…”

　　频繁的时候，洛灿身上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甚至能盖过陪伴了他多年的荼靡香。

　　两人无厘头的几句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洛灿不清楚时盟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转念一想人家也是好心，刚攥住外套一角还没松气，诊室上方的屏幕便轮转到洛灿的名字。

　　小孩迈着步子，对应编号踏进诊室，没来得及关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拦住了门边。

　　“我和你一块去。”

　　时盟看着小孩惊讶扬起的脑袋不免被逗笑了，他掐了掐某人的腮帮子让他回神后，这才推着洛灿坐到医生对面的凳子上。

　　坐诊医生是一位带着银框眼镜，看起来格外年轻儒雅的男子，洛灿刚坐下便收到了他一个和煦友好的笑容，小孩也在不经意间瞧到了他白大褂上的胸牌。

　　喻辞。

　　科室副主任。

　　他心里一惊。

　　这么年轻的副主任可不常见。

　　奇怪的是，这位医生并没有先问洛灿的身体情况，反倒是对他后面站着的时盟说起了话。

　　“你爸爸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用过于担心，医院这边会尽量给出下一期的治疗方案，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喻辞嘴角挂着笑意，一边打开洛灿的电子病历，一边对时盟道。

　　“谢谢。”时盟感谢。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喻辞收回了目光，将重心转移到了洛灿身上。

　　“洛灿…嗯，很好听的名字，”喻辞扶起眼镜顿了顿，“我看你的病历上是写，‘发情期腺体无法承受抑制剂’对吧？”

　　洛灿点了点头。

　　“这样吧，”喻辞往电脑上敲了几行字，“你先排队去抽血做个信息素检验，单子我等会让你同学帮你带过去。”

　　“好”

　　洛灿糯糯的出声。

　　这些抽血做检查的事情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时盟虽没说话，眸子里却满是不放心，他还在疑惑为何喻辞不直接把单子给小孩，便看到喻辞正经着神色招手让他坐下，而洛灿已经出了门。

　　“你这同学…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你知道吗？”

　　心脏病？

　　时盟瞳孔缩了缩，对上喻辞的一瞬间，他已经紧着眸色调来了洛灿的医院档案细看。

　　“我看他的唇色不太正常，一说没法注射完一整支抑制剂，就猜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个。”

　　要说没调来洛灿的档案之前，喻辞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而现在眼前那个小孩之前入院的档案都在他面前的这个电脑里，他百分百的肯定，洛灿不能够注射适量抑制剂的原因，正是源于快要不能够支撑起他身体的这颗心脏。

　　“他可能没和你们说实话。”

　　喻辞做了多年的医生，世态炎凉看透了，也理解洛灿不说真话的原因。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不入院进行治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旁敲侧击委婉的提醒他一下，如果他再不入院匹配合适的心源，恐怕…”

　　喻辞截住剩下的半句话，意味深长的眸色让时盟心里有了答案。

　　“我尽力。”时盟蹙紧了眉心，手上的单子也在不经意间蹂躏的不成样子。

　　他面色难看的起身。

　　“时盟你等等，我看你昨天给我发的消息，是说，你的信息素能让他的结合热得到缓解？”喻辞小抿了半口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合上保温杯盖。

　　“是。”时盟回道。

　　“我知道了，”喻辞神色古怪的又迅速给他开了一个单子，随后往洛灿的病历本上添了几句话，“那小孩抽完血了之后，麻烦你俩走一趟信息素契合度鉴定室，我要最后的报告结果。”

　　时盟带着洛灿重新回到诊断室，软乎乎的小孩手上多了被暖烘烘的热奶茶。

　　可能是抽了血，他的脸色比刚才看起来还要白上几分。

　　时盟让他坐着，他把抽血化验的信息素报告单和信息素契合度鉴定结果一并递给了喻辞，年轻的医生重新带上眼镜，先把报告单放置到了一边。

　　果然不出他所料。

　　报告单上alpha和omega的一栏分别写着他们两人的信息素实体，时盟是紫檀，洛灿是荼靡。

　　最下面一角的匹配值，赫然出现了百分之九十九数字。

　　“你们两人自己看。”

　　喻辞把鉴定结果转过去，指着匹配值的一栏示意两人凑近。

　　竟然是百分之九十九！

　　洛灿咬着吸管，呼吸微窒瞠目的看向时盟。

　　要知道，一般的alpha和omega信息素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就算是上天注定的彼此了。别说百分之九十九，就连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的喻辞，可能都不曾见过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

　　“你们俩…跟我说实话，我不告诉其他人。”喻辞语气带了丝八卦意味，“你们是不是情侣？”

　　洛灿差点被奶茶呛到了。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他连忙摆手。

　　“那还真是遗憾了。”喻辞靠在椅子上，环着双臂咋舌。

　　您不用露出一副十分可惜的表情啊喂。

　　洛灿羞红了脸。

　　一旁的时盟拿着检验单仔细的看了一遍才出声问道：“所以说，我的信息素能够帮助他度过发情期？”

　　“通俗来讲是这样的，alpha和omega一旦达到高契合度，他们的信息素在某些时候甚至堪比良药。”喻辞解释。

　　“不过准确的来说…要想帮洛灿度过发情期，可能，这个方法你们不一定会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