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柏恩行

28、贰拾捌

　　“你昨晚失眠啦？”

　　唐筝贴近他问了问。

　　洛灿灿记着纪离发过来的早点名字，忽然抬起头眨眨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随后又不好意思慌乱的解释，“我…我昨天吵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唐筝甜甜一笑连忙摆手，“我起床后就想叫你一块洗漱的，见着你手机开了一晚顺手帮你插了电，时哥可能听到了动静，然后小声跟我说你昨晚没睡着，让我晚点叫你起床。”

　　手机屏幕上快要接近五个小时的通话时间，不用说某人守了他一夜。

　　他能精准到在唐筝打算叫他起床时出声，想必又是一夜没睡，现在趴到课桌上补觉。

　　洛灿叹了口气，向窗口阿姨点餐时又多要了几个包子和两杯黑米粥。

　　单给时盟唐突了些。

　　算了，便宜乔牧那小子了。

　　…

　　M国。

　　一场没有得到双方预期的失败交易刚结束，披散着波浪卷长发的穆清漓一身米色西装神色不明，她踩着黑色的细高跟，甫一迈出会议厅，手机便来了楚迟迟的消息。

　　楚迟迟：我在外面等你。

　　红色超跑靓眼，楚小姐摘下墨镜，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冲刚出门的人勾勾眼。

　　真是…

　　穆清漓无奈，拢了拢耳边随风飘的碎发，右手打开副驾驶车门，突然，身后一道雄厚的男声止住了两人动作。

　　“穆总，能否赏个脸，我们谈谈。”

　　高档的西餐厅内，悠扬的钢琴声传人人耳底。穆清漓没什么心情欣赏，余光确定不远处的楚迟迟点了甜品默默的品尝，她修长的双腿交叠，先发制人不让分寸。

　　“我想，在刚才的局面上，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穆氏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要考虑大家的利益，如果刘副总还想劝我签下这笔合同，那么请恕我失陪。”

　　论年龄，二十九岁的穆清漓在眼前这位刘副总眼里可能算是位再平常不过的小辈。可论资历，自小跟在家父身后耳濡目染商场战争的穆清漓，这些年来处理事情雷厉风行的手段，可不是他们这些半道出家的泛泛之辈能够比较的。

　　对面男人深蓝条纹西装，背脊挺直。额前发丝梳的一丝不苟，打理得当的胡子添了几分年岁。

　　听完穆清漓的话后，他只是轻松欢快的笑了笑，随后张了张手，神情松弛的说：“穆总这话说的，您不想签，自然没人能够逼迫你…”

　　“不过，我既然留下了你，当然就有我的理由…”

　　他神秘的推出一份文件，持手端正了神态，“我听说，穆总…您可能需要这个东西…”

　　穆清漓皱了皱眉，倒是给他面子，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看。

　　首页两个显眼的字占据了她的眼眶！

　　心源！

　　她清丽的眸子瞬间犀利，“啪”的阖上文件后，动作不小抛回桌子上！

　　“刘副总好手段，连我的家事也想插上一笔！”穆清漓毫不客气的咬紧银牙，盯着刘信的双眸宛如毒舌般狠辣沉静。

　　现在抛出这个东西，是人恐怕也能猜出他的意图！

　　刘信无辜的举起双手，试图别让穆清漓咄咄逼人，“穆总误会了，鄙人不才，各个渠道算是有点人寿，知道您需要，这是我们公司拿出的一点诚意。”

　　圈内各位大佬的家中事早就不成秘密了。

　　只要有人，多加打听一下，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

　　近年来穆清漓的行踪来往医院确实频繁了些，结合穆家老总裁的病故，很容易就能让人猜到些什么。

　　眼前姓刘的的确有些能耐。

　　至少，灿灿心脏病被查出来了少有五六年，凭借她的能力，都没法为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心源。

　　知道自己失了态，穆清漓收回满身芒刺，冷漠无比的开口：“你想要什么？”

　　商业人最直接的问价。

　　准确的来讲，是没法不同意的妥协。

　　利益再重要，也比不过洛灿的命重要。

　　“穆总痛快！”

　　男人靠着柔软的沙发背爽朗一笑，随后示意身边站着的助力从公文包里拿出不久前穆清漓见到的那份合同。

　　“我没过多的要求，单纯的希望，穆总能够同意两家合作的方案。”

　　他满面公式化笑容，倾身将合同一页翻到签字的一栏，替穆清漓指了指。

　　拿到这份合同，他升职之事可就坐稳了…

　　穆清漓犀利的眸光不改。

　　签了合同，就代表这个项目，穆氏的利益算是拱手让给了他人…

　　她咬了咬牙，撑开了钢笔。

　　“能保证，在半年内安排手术吗？”

　　落笔前，穆清漓冷着眸子郑重其事的反复确定。

　　“of course！当然，这点您放心，毕竟我们日后还有合作，相信我的能力，我保证，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东西。”男人无比诚恳的点点头。

　　穆清漓没有在犹豫，行如流水的署上名后，她不屑的扔了钢笔，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洛灿安心看书之余，接到了楚迟迟打来的视频电话。

　　十点多钟不算晚，omega推开门进入阳台，透过手机屏幕，他看到了楚迟迟正在收拾行李。

　　“你们…刚回家吗？”他问。

　　“对啊，”楚迟迟一边把衣服全部掏出来，拉好行李箱后，示意穆清漓堆到空闲地方去，“刚从机场回来，怎么样，姐姐们还是爱你的吧，再累忙完了第一时间还是要给你打电话。”

　　楚迟迟宠溺的点点他的鼻尖。

　　洛灿已经见怪不怪了，寒暄问了问她们俩最近的情况和国外的见闻后，又听楚迟迟叠好衣服，摆正手机说，“我上次提的事儿，你想好了没？”

　　洛灿眨着眼睛微微一怔。

　　俩位姐姐出国前，好像是有问他想不想出校走读。

　　“下周，我就要开始副教授的工作，搬着行李去淮沧市住啦。”楚迟迟晃了晃手，“喂，你这小鬼该不会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吧？”

　　见到他发愣，楚迟迟一下便猜到这小家伙可能就没想过。

　　“没有哈哈。”洛灿打着马虎挠挠头，不经意间的微表情早就出卖了他，“住宿的事情，你和清漓姐决定吧，我听你们的。”

　　当初强制出院要来三中读书时就说好了，等楚迟迟手边的工作忙完，回到B大做副教授，洛灿也要听从她们的安排，着手开始步入治疗的轨道。

　　“灿宝。”

　　楚迟迟突然顿住了手中的动作，郑重的叫住了娃娃许久未听过的小名，“我和你清漓姐，想听你的想法。”

　　洛灿愣了愣。

　　“我们尊重你的决定。”楚小姐目光诚挚，“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omega少年登时被问了住，清澈的眸子中是难以遮掩的慌乱。

　　“姐姐，我…”

　　“不着急，还有几天，你周末回复我就好。”瞧出了他的窘迫，楚迟迟先一步捂嘴笑了笑。

　　“对了，之前医院的医生，今天联系过我了…”楚迟迟一顿，“你这个季度的体检，就安排在了这两天。”

　　洛灿翻开手机日历，核对过后，时间的确是一分不差。

　　“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请过假了，嗯…明天中午，我开车到你们学校接你，行吗？”楚迟迟商量着问他。

　　洛灿点点头。

　　他现在的情况不可逆，但至少在一定程度得让关心他的人爱心。

　　“好。”

　　他回答道。

　　…

　　温热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冰凉的采血管，医生拔掉针头，洛灿摁紧了止血棉签起身，他褪去的半边衣袖被楚迟迟重新拢到肩头。

　　“疼吗？”

　　小崽胳膊上的血洞迟迟不止血，楚迟迟皱着秀眉，扶着他坐到了不远处的长椅上，她亲昵的半揽着洛灿灿的肩膀，难受的靠紧他贴近脸颊蹭了蹭，“呜呜心疼死姐姐了，等会儿给灿宝买好吃的补回来。”

　　洛灿揉了揉胳膊拉好袖子难耐的笑出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你还用以前那套哄我。”

　　小时候怕疼，抽血不伸胳膊，楚迟迟也是耗尽耐心的哄，就差把医院附近的商场给他搬过来。

　　“别说你长大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弟弟哦。”楚迟迟塞给他一块水果糖。

　　她看了看腕表，挎包背包连忙起身，“哎呀，过饭点了，我去买点饭填填肚子。”

　　接洛灿刚跟上三中的午饭时间，抽血化验不能吃饭，想来小孩饿了一个早上。

　　“我和你一起吧。”洛灿微微站起。

　　“不了不了，地方又不远我也不会丢，你刚抽完血，坐着歇歇，咱们下午还有其他的项目呢。”楚迟迟摁他重新坐了回去，洛灿双颊苍白的紧，着实不让人放心。

　　她临走前又忍不住多叮咛几句，“你就坐在这儿不许乱跑，手机别静音了啊，我打电话一定要记得接。”

　　楚迟迟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放到耳边。

　　洛灿OK，“放心吧二姐，我乖乖坐这儿，不会乱跑的。”

　　楚迟迟走后，他沉下笑意，拧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凭，浸润干涩发白的唇瓣。

　　疲倦攀上眉头。

　　身体像被撕开了个口子，困意不停的往外涌。

　　“复查了？怎么样？”

　　手机屏幕冒出来一行话，洛灿定着神色，才发觉是时盟发来的。

　　他倚着靠背，单指敲打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洛灿：检查表下午才能出来。

　　语气不温不热，也算没说假话。

　　对方回了个“嗯”后便不再发来消息。

　　洛灿心里一凉，捧着手机呆呆的愣神。

　　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不怎么喜欢多言，对谁都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不过…

　　时盟的反应算是在他意料之内。

　　毕竟是他自己…先推开他的。

　　怨不得别人。

　　许是水喝多了，洛灿饶了一大圈找到了厕所，一阵冲水声后，他拽好斜斜的小狗腰包，对上洗水池镜子的一瞬间，对面的一位夫人神色匆匆的接了盆水，拧好毛巾，回眸看到洛灿的下一秒，一整个水盆应声而落！

　　“啊！”

　　“干嘛呀…”

　　“有病吧！”

　　三三两两被溅到水的路人一副嫌弃的表情躲得远远的。

　　越来越多的谩骂声如潮涌来，妇人仿佛置身事外，红肿的眸子上下细看面前的男孩，颤抖的双手试图握住他的胳膊，可在接触的前一秒，又触电似的收回。

　　“灿灿…”

　　女人哽咽沙哑的声微乎其微。

　　洛灿双眼酸涩。

　　看到她时，一改以前雍容华贵的风格一度让他以为认错了人。

　　眼前平平无奇，两鬓斑白的妇人，又何曾像他富贵缠身的母亲。

　　原来她也会老…她也会长皱纹…

　　omega眼眶微红，嗓子像堵了团软乎乎的棉花，他故作镇定，蹲下身子自若的捡起水盆和毛巾，在水池边冲洗干净后，递给了默默流泪的女人。

　　对方倏然捂着嘴崩溃大哭，她抵在洛灿肩膀上哭的像个孩子。

　　omega攥紧了盆沿，双眸猩红无声垂泪。

　　洛蔻紧绷身子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说起来，名义上的母子两人，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了。

　　过年知道洛蔻要来，穆清漓只安排一家人坐在一起跨了个除夕，甚至不给洛蔻一丝同洛灿说私话的空间，其余时间，他都由楚迟迟带着在别的庄园。

　　洛灿盯着手机上楚迟迟发来的各种盖浇饭的照片，呆愣愣的连糖醋小排和青椒肉丝的味道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