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柏恩行

62、陆拾贰

　　“喻医生不是说让他好好修养嘛…”宣然搁置了碗筷。

　　“许老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听取医嘱卧床了一周，说什么也不想闲着一天。”纪离摇摇头。

　　宣然：“半半呢，许老师回来上班，半半怎么办？”

　　周末家里有点事，宣然没跟着他们去医院探望，事后发消息问了问许松青，对方说一切都好。

　　“这我就不得不八卦一下了。”纪离神秘的往前凑了凑，“喻医生好像有个对象，挺有钱的，也是许老师之前的学生。”

　　“我们前两天过去的时候他不顾许老师反对已经给人升了病房，还请了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他也不说话，就坐在病床前给老师削苹果吃…是吧灿灿…你也看到啦…”

　　纪离见小孩半天不说话，拍拍他的胳膊笑闹着玩。

　　洛灿面前的饭没动几口，小崽背脊微微弯着，紧攥着胸前的衣服，苍白的小脸隐忍克制的溢着薄汗，纤弱修长的脖颈肉眼可见皮肤下清晰的血管，没什么血色的唇瓣隐隐发青，像是随时能晕厥过去！

　　纪离和宣然两人心中大惊！

　　连忙给他倒水抚背，omega脸色惨白，翻找小崽身上的药。

　　纪离看着他吃了药，神色慌张的磕磕绊绊，“灿灿你别吓我啊，我现在给时哥打电话…”

　　洛灿摁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了…”

　　洛灿面色舒缓下来，缓过了刚才锥心的刺疼，丝丝清浅的呼吸声已经微乎其微了。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段时间，身体承受不住了。

　　每晚接二连三惊醒的心悸让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有次给他们补完课，和唐筝回宿舍楼，眼前猛然一黑，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还叫没事！怎样才算有事！”

　　宣然皱着秀眉，不管洛灿的毛病直接给时盟发了消息，几个alpha在为迎接许老师回来做准备，也不知道时哥能不能看到。

　　“这样吧，我去收餐盘，让宣然扶你回教室好好休息一下。”纪离拍拍小孩的脑袋，给宣然使了个眼色。

　　阳春三月，熬过了一个冬天的树木绿植冒出了嫩嫩的绿芽，树上偶尔落下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啼叫，连许久不见的三花流浪小猫也壮着胆子匆匆绕过路上的同学窜进冬青树。

　　两人刚下二楼，骄阳下迎风跑来个人影，时盟敞着衣襟，捧着洛灿牵强扯出笑意的脸左右看了看，二话不说蹲下来背上他。

　　午饭后校园里的同学不多，洛灿才敢软下身子环着时盟的脖子。

　　宣然小跑回去帮忙。

　　时盟不紧不慢，生怕颠着小孩，“是不是…又难受了？”

　　两人除了晚上睡觉，几乎形影不离。白天的他越发嗜睡，洛灿灿虽然从不表露，惨白如纸的面色和渐渐虚弱的身子能代替他的嘴巴说明一切。

　　“没有，就是刚刚有点心慌。”洛灿灿鹌鹑似的埋进时盟脖颈。

　　时盟叹了口气，深邃的双眸泛了些不容察觉的冷峻：“还想瞒我呢，你自己说说这周第几次了？装着无所谓不和我说实话，唐筝打小报告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小崽半夜心脏难受到睡不着，唐筝帮忙给他接热水喝药的时候，偷偷给他打了电话。

　　洛灿灿心有戚戚，索性撇开脑袋闭口不言。

　　漫过小树林，时盟柔声哄他，“乖啊，听话，等这周过了，咱们就去住院。”

　　小崽的身体不能在耽搁了。

　　“我听你的。”洛灿灿敛着黯淡的双眸，不动声色抱得时盟更紧了。

　　他撑到了极限。

　　夜晚睡不着时，清醒的大脑里往往会走马光花似的放出半年多以来所有经历过的事情。

　　洛灿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遇到了时盟，还有很多珍惜爱护他的好朋友们，他同姐姐们相互交了心，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与不易。

　　未来还有很多大好的年华等着他，洛灿突然觉得，原来这一刻的自己无比的怕死，他留恋的太多太多了，多到…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贪心。

　　“盟盟，我是不是…好自私。”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停留太久，还非得执拗着返程走上这么一遭。

　　春日的阳光好刺眼。洛灿灿细微的呢喃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想等待背着他的人一个肯定的回答。

　　时盟陡然停住脚步。

　　“宝宝，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不等他多言，小崽忽然灿烂一笑，歪着脑袋贴上他的脸。

　　“突然有感而发，嗯…那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错过了，不想留有遗憾。

　　哪怕这段时间真的成了他最后的时光。

　　…

　　纪离接了热水回来，差点和抵着头小跑的汪小齐撞了个满怀。

　　他一溜烟的跑上了楼，留下手足无措的纪离留在原地。

　　还好杯盖扣严实了！

　　推开门，时盟逗弄着洛灿灿的指尖玩，小孩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呆呆的睁着缩成缝的眼睛发愣，记录把他的杯子放到了桌面上，微微弯腰小声问：“汪小齐找你干嘛啦？”

　　洛灿眨了眨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来找我呀？”

　　“这不废话嘛…整个三班就你和他熟，难不成他还能来找时哥？”纪离理所应当。

　　洛灿灿抿了抿唇，“好吧…”

　　失算了。

　　“他想让我以后回宿舍，再帮他多补一会儿课。”洛灿一五一十的告诉纪离。

　　“他想啥呢？”纪离横眉冷笑，“上次硬是让你帮他补课，行，反正大家都是一块的，多一个少一个没大差别，现在呢，知道你身体不好晚上连入睡都难，他竟然还有脸缠着你？”

　　说起这事纪离就来气。

　　开学考成绩出来以后，汪小齐也不知道从哪得到洛灿一直给他们补课，形容的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成绩能够提升飞快，当着唐筝的面就敢磨蹭洛灿。

　　小崽心软，想着一个宿舍的大家都是好朋友，能帮就帮了，再加上唐筝这学期也开始和他们一块学习了，要是拒绝的话，着实不好意思。

　　现在他们的小班一共八个人，包括乔牧在内统一用的都是提升题，就因为他，洛灿还得再重新替他整理一份基础的学习资料，完了还得单独给他一对一辅导。

　　纪离承认可能是因为他总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缠着洛灿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个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他第一眼看到这人就不喜欢。

　　“好了啦。”洛灿灿仰头，弯着眼睛笑道：“别生气，我和盟盟商量好了，周五下去就去住院，当然不可能有时间管他。”

　　况且，汪小齐一开口提出来，时盟便冷脸回绝了他。

　　——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去问老师，灿灿帮你不是义务，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难怪他出来脸色都不对劲…纪离眸子亮了亮，自不是因为汪小齐的事。

　　“你说真的，真决定了？”他拉着凳子凑到两人中间，一转头又对上时盟，“时哥，你给灿灿什么好处了？”

　　“给了他不能和你说的好处。”时盟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纪离撇嘴悻悻，不过洛灿答应住院，倒也是极好的。眼下适合他的心源还很渺茫，住在医院将养着，总比在学校耗着命强。

　　下午最后一节是化学课。

　　许松青迈过熟悉的长廊，走了无数遍的路程愣是觉得无比漫长。他心情无比愉悦，幻想着待会儿那群孩子看到他时惊讶的表情，心里便忍不住发笑。

　　许老师勾着嘴角，一推开教室前门。

　　倏然一声“砰”的巨响从耳边炸开，他还没缓过神来，满天的彩带和礼花自头顶盘旋飞舞！

　　教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欢迎许老师回家！”大家喜笑颜开异口同声。

　　乔牧和包新一前一后推着许松青走到教室中间，贴心的拿掉了他头发粘上的彩带。

　　许松青怔愣，继而稍许惊慌失措，随后喜不自胜。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哈哈，我们有‘内应’哦。”包新挑挑眉。

　　喻辞早就给他们透露了许松青出院的时间。

　　中间凑在一块的桌子上摆了个两层大蛋糕和一束开的娇艳的百合花。

　　蛋糕上写了“祝愿许老师和半半康复出院”，旁边缀着的小贺卡上，有全班同学每个人的签名。

　　“你们这些个孩子，真是的…”

　　许松青话虽如此，还是禁不住拭掉了眼角的泪。

　　宣然将花送到他的手上，展颜一笑道：“许老师，您别又怪我们乱花钱了，这次活动的经费，可是有人给我们报销了的。”

　　纪离所说的喻医生的男朋友，在喻辞告诉了洛灿许老师回来之后，特意联系了他们一次，想让三班的同学们给他举办一个大一点的欢迎仪式。

　　“是啊许老师，您就别客气了，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就当是庆祝半半打败病魔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哄闹起来，缓和了气氛。

　　洛灿灿替许松青开心，和大家一同鼓起掌。

　　轰鸣的掌声中，他忽然撑着桌子开始急促呼吸，大脑发昏，脚步虚浮，天旋地转之际，朦胧的双眸框住了时盟惊魂不定喊叫他名字的模样。

　　再次醒来，洛灿微微睁开的双眼望着规律的点滴发愣。

　　房间里的人几乎同一时间拥凑到床边，随后被匆匆而至的喻辞疏散开。

　　“都别围在这儿，给他个能通畅呼吸的空间。”

　　穆清漓和楚迟迟忧心的慢慢往后退了退，时盟执拗的守在他身侧半步不肯挪。

　　喻辞也顾不上催他，给洛灿做了个临时检查之后，摘了听诊器皱紧眉，对着他的两个姐姐说，“安排住院吧，洛灿的身体等不及了，一有合适的心源，立刻得做手术。”

　　穆清漓连连点头，跟着喻辞身后办理住院手续了。

　　洛灿反应过来自己在那儿，几个熟悉的面孔才担忧的再次涌上前。

　　许松青背着手，自责的叹气。

　　他知道洛灿的身体如何，竟然还让他替自个帮了这么多的忙。

　　长时间得不到好的休息，难怪病情会恶化，一下子如同高楼摧毁般崩塌。

　　洛灿像是知道许松青的心思，虚弱的笑了笑，对他道：“许老师…您别乱想…我身体就这样…”

　　“快别说话了。”宽慰的话许松青又不是听不出来，他瞧着时盟掖好小孩的被角，愁容满面，“我这边刚刚有了起色，你可不敢在倒下了。”

　　“您放心…我肯定好好的…”洛灿牵强笑道，“不过…就是很不好意思…没让您回来开开心心的…”

　　他一晕倒，给许松青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也办不下去了。

　　“唉…这算什么，你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让我开心。”许松青道。

　　两位姐姐在医院四处奔波，许松青要去照顾许半半，纪离他们一直陪洛灿到了晚上，才让勉强打起点精神的小崽给他们轰了回去。

　　“我真没事…”洛灿含了口时盟喂来的粥，呜呜咽咽的说着快磨破嘴皮子的话。

　　“真没事你就不会在这儿了。”

　　乔牧一如既往的毒舌。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他半揽着不舍的纪离往门外走打算送他回家，临出门前两人还是忍不住出口：“时哥，你一定要照顾好灿灿啊，一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和我说。”

　　纪离偏头再看了看靠着枕头的小孩。

　　时盟点点头，送走了最后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