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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双全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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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月,已是春来,和光不知明风用什么办法稳住了家里,他不说他自不会问。想来不会是太僵的,不然早就会有人找到他身上了。
某天阳光美好,明风约和光去郊外蹋青,和光应允。明风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把和光安置在后座,嘱他坐好,便骑了起来。出了城,到郊外的那段路人烟稀少,明风停住自行车,和光自后座下来,不明所以地问他:“怎么了?”明风笑着拉住他的手说:“来,你坐前面。”和光脸微微地红了起来,看到明风眼里便更是喜欢。
两人已换了薄衣,明风的手臂圈着和光,时不时的便会碰到和光的胳膊。二人认识快四个月,除了接吻拥抱之外便再没进一步的接触。只是此刻,心中却萌生了异样的情愫,二人都是情动年纪,又岂会不知是何原因?只是他不说他便也不提罢了。但是此刻的若即若离的情绪,却心知肚明般地印在两个人心里。
那日春光大好,映着年轻的容颜,是那么的有生气,那般的动人心神。
和光亦被这春色乱了阵角,他主动吻他,这一刻的爱也是明媚如春的。纵使薄凉如和光,也被爱勾了全部心意,竟在此刻想到了一生一世,那是结发仍不可保证的约啊,又岂能轮到这禁忌之恋?
就在此刻和光突然说:“明风,你结婚去吧。”然后勿自凝眸望着远处生气十足的春日田野。
明风还沉浸在这欢喜之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动了心魄,颤着声音问他:“小光,你说什么?”
和光走过去抚摸他的眉眼,却被明风推开,他却依旧又把手放上去:“该你的任务终是逃不开的。”
听了这话的明风却黯然了,半天才说:“小光,你何苦?知我爱你,却偏把我推开的那么远。”
和光不说话,又想到初见时自己红了的脸。
“我知你,也知这世间不存完美。”
明风听猛地上去抱住他:“只要你一句话,我会带你离开,天涯海角,自寻个痛快。”
和光摇头:“我不要这短暂,我要团圆。”
明风没说话,只是在回去后的两个月里订了亲,女子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两家的联姻便是利益的结合。
在订亲的前几天和光问明风:“你可中意?”
明风用深邃的眼睛看着他说:“小光,你说笑了,我中意的人也只有你。”
后来的喜宴办的倒也风光,那天明风请了和光去,和光亦没有拒绝。远远的看到他与别人周旋,得体的西装,衣袋处别的红花,像血一样扎进了他心里。心口说不出的疼,却依旧举酒朝他先干为敬:“新婚快乐。”心知当日劝他成婚就是往自己心上捅刀,可是却义无反顾,要得起长长久久,便要经得住风风雨雨。
那酒化入心里就是滴滴苦水,看着心爱之人牵起别人的手,纵然心中知他深爱的是自己,可终也是放不下那场仪式。
快到夏天的时候,明风结婚了。之前的一晚,他仍是同和光在一起,他抚着他的背问他:“要不要我们私奔?”
和光摇摇头:“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少拿来惑人。”
明风笑着搂紧了他,再多的话说起来都是无力的,爱一个人如果不能给他订终身的仪式,那么这场爱也就只是个过场,算不了数的。
第二天和光依旧在场,见他挽着那女子款款来到自己身边,明风介绍:“这是和光。”新娘子笑的风情万种,敬了酒向他问好,和光只笑着点头,心却是在明风身上的。
旁人只说新婚夫妇是如何的般配登对,却无人知道他们的前因后果,所谓因缘,亦是前世注定,不爱也能做得成夫妻。戏文里唱的真好: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他心中无你,便也只能是相敬如宾。
和光看着这良辰美景苦笑,借着酒意,情绪也比平日要放肆许多。他不是弃妇,只是他们的爱做不了光天化日的存在,那是仅活在夜里的放纵,是相拥着说过爱字之后的空虚。
明风隔着人群同他四目相对,和光不敢直视,只能稍稍将眼神避向别处。此种境地亦是他的逼迫,那男子对他的赤子之心竟被他生生逼至相望相思却只作得平常事的苦地。
这世间种种因果便在此,谁知他良缘是孽缘。此刻和光觉得自己欠明风良多,生生负了他的情意。于是要持过命定的清苦才可与他共看白头,只是这结局,掺了人世的跋涉已不再有最初的欣喜。
和光想,明风要的也只是和他厮守吧?心又忍不住叹道:如自己一般薄凉之人,又怎能承受他如火般的爱意?越是苦难便越接近人性,情爱也不过是繁华深掩下的寂寞释放,若有朝一日昌盛不再,喧闹不再,处处是断壁残垣,你我又是谁?那些所谓的爱情誓言又算什么呢?和光只是在贫困冷眼下活过来的人,又怎比得明风衣食无忧?终是心中花开,心外荒芜罢,怪不得别人。爱也是做了数的,只是比不过苍白现世。
纵是心中苦的寸步难行,日子也照旧要过的。明风依旧每天去找和光,与他走过那些街道,然后拐到某个角落去喝下午茶。在一起时平日锁事从来不提,只剩深情款款地对视。
明风说:“小光,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城市来一场远行?”
和光品着杯中浅碧,微笑着说:“我不要去。”
明风被他拒绝亦不恼,只凝神去看他端茶杯的手指:白净,细长,纤弱。却在深夜里那么紧地拥着自己说:“小风,我怕。”任是再温柔的抚慰亦止不住,只得更紧地回抱他。却在那片刻恨透了这人世,如此般的和光实在像个让人疼惜的孩子,拼命地靠近光源,又拒绝光源将他彻底普照。如同爱,是诱人的罪,偏舍得用自己的心去偿。
明风只想对他极尽自己毕生的宠爱,心口是那么的疼,却许不出一句天长地久的话。和光知道定是要笑他的,他俩之间的爱更像是隐密的禁果,不同于俗世柴米油盐的真实。
日子如水,在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里一去不回。眼看着又是秋临,又该换上秋衣。这是和光最后一个学期的秋天,比前几个多了缠绵多了牵挂。家里拍电报过回,问他去路,和光说不回去了,这边工作好做。父亲也只是点点头应了。他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没太多情感,家中败落亲情也是跟着败落的,和光心想,也怪不得谁,谁叫这偏是世情。
便在这时明风告知和光,家中的夫人有了身孕。和光只是平淡地点点头说:“这是应该的。”可心里一瞬间却像翻了江倒了海,当日便明知这结果,可是却避来开他的深情。
明风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听话,外面不稳,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有大乱。”
和光心里苦笑,那日便算好要用这来成全他俩的。可抛妻弃子岂非不是做孽?孽便是孽吧,来生再偿也好,且只顾眼下。
此刻也只在他怀里沉醉过去,被他呵护,被他疼爱。岁月无涯,埋了动情时的美好,散了那些巧遇,却唯独化不开情到浓处时的拥抱。
秋风起时的某一天,和光跟明风去他们家中做客。其实这地方来的尚少,明风总怕他多想,所以也从不在他面前提家中的事。这回是和光要求来的,他说:“小风,你总该让我看看那个女人去,我对不住他。”明风无奈,只嘱他不要伤怀。
到明家时已是傍晚,明父明母已约出去打牌,家中只剩些佣人。明少夫人好清静,只一人在厅里坐着看些养胎的书。和光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她有些隆起的肚子,明少夫人见他进来便起身吩咐下人倒茶,随后才打量他几眼温和地笑着说:“我觉得这位先生很面熟。”明风忙上去打圆场:“结婚时他来了婚宴的。”明夫人听了又笑笑:“好友之间处得久了,也会有彼此的味道。”说完便礼貌告别自行上楼去。
和光呆立当场,眼角睨过窗外红透的晚霞,将眼神转到明风身上。明风欲言又止,和光不难为他,只恨自己。
那女子竟如此聪慧!只一句话便击的他溃不成军。说来也是,若是丈夫经常彻夜不归,如她,想知道前因后果并非难事。
她顾大局,知这丑事并不外言也是顾惜了自己的面子。若是丈夫留恋风月场所,也未有多大罪过。最恨的却是他同男人厮混在一起,而且是新婚时来喝过自己喜酒的,料她再愚笨也知了个中因由。有时想想倒也荒唐可笑,看着恋人娶别人心中的苦楚是难以表达的吧。还好,她并不爱他,他爱了何人亦与她无关。日子照过便是,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道,她心中自是也有舍不下的人,不曾忘记,却也无从拾起。
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时代的洪流里不过是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
明风走过去挽住僵在原地许久的和光:“走吧,早知道倒好。”
和光看着窗外,好大会儿才说了句颇为莫名的话:“秋风一起秋又重了。”
明风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拉着他出了明家大门。路上行人不是太多,和光轻轻低下了头靠在明风身边。就这样走了不大会儿,和光突然止了步子,明风问他:“怎么了?”和光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风大,沙子迷了眼睛。”
明风听了紧张地伸过手作势要帮他,却不料在手刚抬到半道时被滴下的冰凉液体惊的停下手,然后一滴一滴地就这么淌下来了,明风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和光拿起袖子轻轻拭去,抿着嘴作了个微笑的姿式。
明风只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知千言万语也劝不住他的心伤,那就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可是要如何做才能让你蜕去那深深的忧郁呢?你常说你凉薄,不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但为何又替我揽下心中的苦,那些折磨,我心中亦不会比你少半分啊!每每午夜梦回见着身边的人不是你,便会怀疑我是不是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小光,回去我帮你洗洗头发吧,都被风吹乱了。”明风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发。
“嗯,也不知暖瓶里有没有水。”
“你啊…不提醒你就不知道烧。”明风有些无奈,但心底却是用不完的温柔。
早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是个三层的小楼,他们住在顶层。那是个很清幽的地方,夏天时会有爬满半个墙的爬山虎,到秋天已凋零的差不多了,偶尔夜半起风时就能听到叶子摇曳的声音。
两人睡不着时就会就着这光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像相处了数十年的夫妻一般。使劲地拥抱彼此,只有夜才能包容这禁忌。或者爱只是暗夜里才能开出的花,见了光便会化为灰烬。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谁懂,要做的只有彼此搀扶跋涉这人世山水。
再转眼已是深冬,过去的是平平淡淡不起波澜的时光。冬天刚至时,和光买了条围巾送给明风,灰白相间的格子,手工编制的,倒不显得寒酸。明风很是喜欢,每次来时总要带着。和光笑他:“一条围巾看把你宝贝的…”明风刮他挺峭的鼻子:“不围着我冷。”
“你啊……”接着又说:“来把这汤喝了,外面多冷,省得受寒。”
这些日子里和光做饭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以前也只会弄些简单的,现在做的汤什么的,直美到明风心坎里去。
有时无事时也会说起和光毕业的事,明风说不如就去我家开的印局整个资料,很轻松待遇也不错。和光听了摇头:“反正我要求不是太高,也没有娶妻之类的事情需要钱,随便有个工作供养平日吃喝就够了。”
明风听了说:“外面现在时局不好,怕是不好找的。说不好什么时候一起乱子,能不能毕业还是个问题呢。”
和光笑笑,转过话题问他:“孩子怀了快四个月了吧?”
明风被问的有些突兀,好大会才反应过来,微有薄怒地说:“这事你别管。”
“好,我不管。”嘴里应着心里却不舒服的很。和光想,这世道还真由不得人。又问他:“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么?”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和光在心里骂自己,又弄的他心里不好受了吧。苦笑,轻轻地拉过明风说:“我不该问。”
“是我对不住你,小光。”明风语气苦闷。
搂住和光的腰,左右掂量:“又瘦了,又不好好吃饭么?”
“哪有,天冷,有时吃不下。”和光如实交待,他这几天,除了同明风一起吃的几次还真没怎么吃过。
拉过他有些凉的手,掀开衣服放进去暖着:“要不今天我给你暖好被窝再走?”
“哪里用的着,我又不娇贵,小心折我的寿。”和光被他这温柔迷的要死,那些苦也是值得的,见不得天日就见不得吧,世间安得双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