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海漾有林

5、程列冬案（二）

　　双休很快就过去了，齐萧早早地就到中院。她心想还是不要自己亲手办陆三时辩护的那件案子了，便交给另一个刑事法官。

　　痛苦的周一，打工人们总是边干活边聊天。特别是刚来的沈悦，一进门就开始分享她的周末。

　　齐萧听着也不说话，只是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敢往外说，真好。

　　可是，齐萧也大不了多少。

　　“昨天我同学和我说她家附近那间咖啡厅有人打劫，但现在都没看到报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沈悦带着一股悬疑的口气说。

　　“同学？”齐萧听到，“难不成她的同学是陆三时？”

　　回想一下昨天咖啡厅，看上去又好像不只有一个与她们年龄相近的人。

　　许云路过，顺便聊了一嘴，“那不正巧吗？我们齐庭昨天就去那喝咖啡了。”

　　“噗！”齐萧差点一口水吐了出来，“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早知道就不和许云说这事了。”

　　“嗯？齐庭，所以你有看到吗？”沈悦立马对着齐萧问。

　　这也无妨，世界上的巧合那么多，就算她的同学是陆三时又如何，顶多就“亲上加亲”。

　　齐萧将昨日的见闻复述了一遍，但不能断定是不是真的抢劫，只能说像。

　　随之，电视播报了一条新闻：山上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

　　看报道画面的背景，很像那间咖啡厅不远处了一座小山丘。

　　“难不成？”齐萧瞬时就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可是她不是侦察机关的人，不能够插手，只能等等看有没有后续报道了。

　　回归工作的时候，陆三时发来了一连串的微信聊天记录。

　　都是在讨论新闻的那具无名男尸。

　　“齐老师，新闻上的那个被害人好像就是我们昨天遇到被打劫的人。”冷冰冰的文字却一点减退不了陆三时的后怕。

　　一个传一个的聊天记录，比官方报道还要来得快。齐萧半信半疑，只说了一句，“等官方吧。”

　　一是叫陆三时不要再传播了，以免惹来后患；而是提醒陆三时，身为法律工作者，不要见风就是雨。

　　没有回话，齐萧也不管了。

　　由于案发地点不算偏僻，引起了很多普通居民的注意。大众的舆论倒逼着侦察效率的加快，警方很快就锁定了被害人的身份，并且说明其经过了那间咖啡厅，想要召集路人有没有发现更多可疑的消息。

　　见状，齐萧问了一下派出所的民警。

　　得到的答复，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昨日被打劫的人，就是被杀害的人。

　　一天的时间，完全的暴露，这是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齐萧断定，这是个亡命之徒。

　　暗暗地叹息。

　　院里的人都闷着头处理资料，只有年轻的几个法助，嘴上嘀咕着要坏人绳之以法。

　　“年轻真好！”齐萧瞧着，一屁股倒在转椅上，长长地呼了一口大气。

　　官方报道一出，陆三时屁颠屁颠地就找到齐萧，“真的是那个人！”

　　实际上，她也是在和齐萧说：“看吧，我的情报系统准没错。”

　　“嗯。”

　　这一句“嗯”持续了一周，两人在没有任何的联络。

　　齐萧是因为忙，但陆三时却不是。

　　因为，她接到了第一个自己主力负责的案子。

　　案子的当事人，就是山丘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基于回避，陆三时不管是哪位法官审判，也不敢找齐萧了。

　　见陆三时那么久都没有问候，齐萧以为只是交谈比较浅。况且前几次都是自己去找陆三时的，如果不是有特别要紧的事，陆三时应该不会找她。

　　就这样，两个人本来同行在一条路上，一下子遇上岔路，往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不像平常的案子，这起山丘杀人案很快就进入了一审。

　　可是在一审前几天，齐萧才知道是双瞳事务所接下了委托辩护。“难怪没来联系我，懂得主动避嫌了。”

　　换作旁人，可能就有点气愤了。和自己交情如此好的朋友，接下来为疑似杀人犯辩护的委托。

　　是的，所有的网友，都在骂这个律师事务所。

　　但齐萧知道，这是嫌疑人应有的权利。

　　大学期间她可没少和白双瞳站在对立面过。不过辩论完以后，两人就跟没事人一样。

　　审判中心的齐萧，不能轻易站队，她要理智地观望。

　　在外人看来，这算是证据确凿无疑的，就算能理解律师的无奈，也只会认为所有人都在配合演戏。
　　还没被最终判决，这个嫌疑人，已然在大众面前成为了“杀人犯”。

　　这种案件不出意外，肯定是要走二审的。一审那日的齐萧，特地空出时间前来旁听。

　　虽然工作了也不少时间，齐萧觉得自己被磨了棱角，面对有关工作的内容都是板着个脸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真的进到法庭开始审判有关于刑法的案件，她听得格外认真。

　　除了多年下来的肌肉记忆，也许，还有另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原因。

　　检方的逻辑清晰，指控其故意杀人，齐萧也点点头，表示听得明白，但还没听到辩护，暂时不作结论。

　　关于一切的证据，公检法三方都是知道的。

　　很多“老油条”都是互相照应着，所以，审判中心主义的原则，也不再辉煌。

　　圈里的人认为，陆三时就是来刷刷经验的。

　　毕竟这种案子，十打九输。

　　看上去这就像是已经成型的规矩，殊不知，渐渐地往着“有罪推定”的方向，背离了曾经的初心。

　　而齐萧，还在挣扎中，与这一帮人“撕扯”着。

　　不出意外，一审的判决结果是“死刑”。

　　本来可以减轻刑罚，人赃并获的现场也不怕，只要态度诚恳、认罪认罚，多少博取一点同情。

　　可是被告人程列冬非常地固执——“我只是错手误杀了”。

　　但在场的人，除了他自己和辩护律师陆三时，只有齐萧听进去了。

　　而齐萧，还是代入了陆三时的滤镜，想着能接下这个案子，应该有什么值得的牌能打。

　　加上那两次的闲聊，齐萧觉得陆三时不是一个混生活的律师。

　　闭庭，齐萧悄悄地离开，不让陆三时发现。

　　程列冬被押送，“陆律师，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就算陆三时输了这场官司，也没有人在意。

　　但是，陆三时觉得自己没有为被告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她坚信，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致人死亡。

　　种种的证据都表明了程列冬的伤害行为。理论上来讲并无破绽，但被告家属向陆三时坦述的时候声泪俱下，她信了。

　　程列冬与死者小龙存在着借贷关系。被告同陆三时说：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小龙，想着提醒他要还钱了。然后他说请我到一家新的咖啡厅喝咖啡，再讨论还钱的事。”

　　“我心想，他都请我去喝咖啡了，不像是会逃债的。”

　　“谁知道一走到门口，不知道哪来的一声巨响，把人家店门口的玻璃的震碎了。”

　　“我定睛一看，发现小龙居然带着枪。”

　　“他还，他还指着我。用衣服遮挡着把枪卡在我皮带里。另一只手用小刀怼着我，我不敢乱动，就和店里的人说之后我会找老板赔偿。”

　　陆三时听了这段描述，想到应该是那日齐萧目睹的场景。

　　不过，被“打劫”的对象，应该是搞错了。

　　陆三时观察了一下被告人的面孔，与那个小龙相比，确实更加凶狠，甚至像一个□□老大。

　　“后来呢？”陆三时问。

　　“后来，他就挟持着我到那个山丘上。”

　　“就是你们说的那什么，案发现场。”

　　“他说他不想还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拢共他欠了我五万块钱，慢慢还总可以的。除非他又去赌博了。”

　　“小龙有赌博的习惯？”陆三时知道，赌徒是不可能有转变的。

　　“对，那次借完以后我才知道。后面听说他戒赌了，还找了份正经工作，我才敢问还钱的事。”

　　“那为什么现在被杀害的是他呢？”

　　“他好像发疯了一样，拿着刀具就冲向我，我就和他不断地争执。然后，插在我腰间的那把枪掉了出来，他准备去抢，我跑得比他要快，一个趴下先夺取了那把枪。”

　　“但是，我一转身就发现，他准备要拿到刺向我。我就赶紧，赶紧抵住他的刀。”

　　“还好我的力气比较大。但他居然，顺手拿走了那把枪。”

　　“那个时候，只要他一开枪，我绝对一命呜呼。”

　　“于是我利用体重的优势翻身，一把刺向了他。”

　　“谁知道，一刀他就被刺死了啊。”

　　听完了描述，陆三时问：“你当时知道你刺向他的方向是那个部位吗？”

　　“不知道啊，我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想着赶紧挣脱逃跑。”

　　“嗯，你跟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吗？”陆三时指了指门外。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骗你？”

　　“没有，确认一下。”会谈结束，陆三时想，也许真的并不是故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