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海漾有林

9、程列冬案（六）

　　处决的那天，陆三时还在忙其它案子，是程列冬家属通知她的。

　　毕竟是自己主办的第一个案子，陆三时知道以后，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的齐萧和陆三时，这起案子以后，都有一种不自觉的默契避嫌。

　　一下子，本就不深的交情，变得更加陌生。

　　只有齐萧惦记着那句话，但一到白天，她便又投入工作当中了。

　　白双瞳的转型，也减弱了这两人之间的联系。

　　时间的累积，陆三时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案子变多，与法院的交道就更多了。

　　识得人才的人，不会因为陆三时第一起案子的失败而放弃委托。

　　所以，半年后的陆三时，有了一点点名气。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略为重要的案子。

　　那么，免不了和上级法院的沟通。

　　“齐庭，地区法院发来一份邮件，是关于审判建议的。我觉得需要您看一看。”

　　“发来。”

　　一审法院有些时候怕挑起祸端，在掌握不足的情况下，会向上级法院报告，试探一下审判意见的。

　　齐萧扫了一下案情，是一起非法持有枪支的案子。

　　被告人李某在淘宝购买了枪支模样的手机壳，发货地是境外，过海关的时候发现是一批真枪。李某以非法持有枪支罪被起诉。

　　把握不准的一个点是，李某没有收到实物，但实际上在网站是完成了交易的。加上买卖双方沟通期间，李某并未明确表明不知情的态度。

　　甚至，李某和卖家客服私加微信，聊起了军火。

　　对此，李某辩解称，自己是军迷，但购买意向绝对不是真枪。

　　复杂的情形，在枪支犯罪中，似乎每一条都可以沾边。但李某的主观态度把握不住，一审法院还不敢明确罪刑。

　　这种情况，要么数罪并罚，要么从一重处罚。

　　要是以前的齐萧，肯定会觉得一审法院在“甩锅”，对着案子细节列好框架就可以判定了。

　　但是半年之后的她，多了分人情的感性。

　　她想要切实知道李某的感受了。

　　但是，对于文字邮件的往来，终审法院只能给出参考意见，但接触不了当事人。

　　只好，拟一份模棱两可的文件，似乎怎么都行得通。一来，一审法院还是得动脑筋；二来，留了点缓冲的余地。

　　李某的家境普通，但也是小康家庭，他还是独生子，备受宠爱，从出生到现在都被安排好了，即将进入国企工作，但突然惹上了官司，他的父母都很着急。

　　虽然他的父母能够托关系照顾李某，但是涉及到公检法方面的圈子，他的父母是没有一点人脉。

　　还停留在“请知名大律师就能脱罪”的电视剧观念。

　　小康家庭虽说衣食充足，但要马上拿出一笔可观的律师费，请大律师，对他们来讲，还是比较困难的。

　　想了想，他们相信李某没有购买真枪，既然本就清白，他们觉得不用请大律师也能打赢官司。

　　不过这就是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准备好去退而求其次罢了。

　　就算如此，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找律师？

　　恰巧，白双瞳和叶千千也被官司缠上了，也是类似的案子。但辩护人，却不是自己所里的人。

　　陆三时结了不少案子，见到白双瞳被缠上了，想着要不要问白双瞳需不需要帮忙，后来得知有辩护人了，就没有过问。

　　这种案子，陆三时只在书上见过。

　　也可以说，半年下来，陆三时接的案子多数都是盗窃。

　　日升日落，每个人都像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每到一个时间点就做这个点应该做的事，即使不是自己乐意的，是被社会规训的。

　　早九晚五，陆三时很享受自己的工作与生活，她像是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渴望未来，期待未来。

　　房东崔梅奶奶每每见她上楼，都很欣慰，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傍晚，一样的日落，不一样的心情，或许是刚刚整理完的案子，心中对自己的肯定。陆三时非常骄傲地走出大楼，却没有丝毫的社会气息。

　　“小姑娘！小姑娘！这里是不是有个律师事务所？”李某的家属在陆三时刚走出门口不远，就拉住了她。

　　“嗯？对呀，我就是这家律所的。请问是想咨询？”陆三时很开朗，比起其他浑浑噩噩的人，李某的父母更愿意找陆三时。

　　“哎呀！正好！那小姑娘能帮我们约一下吗？”

　　看着李某父母的神情，陆三时有些代入了，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不是自由人，接案子都是需要报备的。而且咨询这一块，需要走流程。

　　和李某父母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能帮忙约，但是可以加个微信，有什么疑问的找她。

　　“你们可以去公众号预约一下，最近的案子没那么多，估计时间蛮多的。”

　　实际上，李某的父母观察有些日子了，但就是不敢上去问问。

　　见着很多人进进出出，但都很冷漠，他们害怕去问，会被嫌弃。

　　陆三时却是一个例外，她像是每天来玩的，总是挂着笑容。

　　很容易亲近。

　　打开了第一步，之后的一切就顺了。

　　李某的父母顺势约到了陆三时的时间。

　　本来，陆三时还以为是有什么民事纠纷，没想到他们惹了那么大的事。

　　“怎么样，陆律师，我们儿子可以无罪吧？”

　　“嗯……”陆三时还在思考，“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

　　了解了案情过后，陆三时分类举了很多情况解释给李某的父母听，但都是基于李某明知的情况的。

　　只是仅限于书上的知识。

　　而实际上，有着太多复杂的因素可以干扰了。

　　李某的父母似乎只听到了“可以。”暗暗地嘀咕，“我就说不用请大律师。”

　　小声是小声，可是会客室的空间，陆三时是听得到的。

　　她假装听不见。

　　“那两位是打算委托我们进行辩护吗？”

　　人呢，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个……那个……”

　　李某的父亲有点支支吾吾地，“如果不请律师，我们自己辩护也可以吗？”

　　“可以。”陆三时并不会嘲笑他们。

　　毕竟，本就清白，何需又花一笔钱。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浪费，但风险却有点大。

　　“对呀对呀，我们儿子本来就是清白的，自己辩护就好啦。”李某母亲附和着。

　　“那？”李某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约到一个比较出名的律所，还不委托人家。多少有点“吃饱了撑着的感觉”。

　　“没关系，我们尊重当事人的选择。”陆三时理解。

　　咨询的费用是自动计算的，李某父母只要和前台确认就好，陆三时见资金方面对方有点难开口，就不提相关的了。

　　刚送完李某的父母，陆三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关于自己的第一起案子——程列冬山丘杀人案。

　　“什么？新证据？”陆三时瞬间紧张起来。

　　意味着，有可能翻案，但可能性，近乎不超过十分之一。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陆三时马上就约程列冬的家属，在这栋楼的餐厅见面。

　　“你们说有证据？什么证据？”

　　还没翻开菜单，陆三时就有些着急了。

　　“你看。”

　　对方拿出一张照片，但陆三时认不得当中的人。

　　“这是？”

　　“这是我们托人查到的，这个人是小龙（死者）的大哥，他旁边那个戴着口罩的人，听说是在区里当警察的。”

　　短短的一句人物关系，陆三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所以，你们想说，有人包庇？”

　　点头，不敢很肯定地点头。

　　“你们说，这张照片是托人查来的？托谁？”陆三时有些谨慎。

　　“呃……”不敢说话了。

　　“咱们这里请侦探，多少有些不合法。”语气放得很低，“所以，想要翻案，很难。”陆三时直说。

　　“是啊，儿子已经……，世界上可没有复活药。”

　　这句话，却是对方说的，而不是陆三时。

　　陆三时都没有想到，身为家属，居然有这种想法？

　　她没有多想，但既然有这个疑惑，陆三时肯定放不下，总是将这个案子穿插在自己的安排当中。

　　晚上，陆三时自己钻着牛角尖，微信界面一下子滑到了半年前的记录，第一个联系人是——齐萧。

　　“要不？问一问？”

　　她终于，生出了这个想法。

　　反反复复地编辑文案，最终的信息却是：“齐老师有空吗？”

　　“嗯？”

　　半年不见，突然问自己有没有空，齐萧很疑惑。

　　但也有点激动，终于是自己被找了。

　　“怎么了？”

　　齐萧不敢确定自己什么时间，或许下一秒，院里就来事了。

　　“齐老师，我有个问题。实践中，能翻案的几率是多少？”

　　“不谈几率，谈有什么可信的证据。”

　　“怎么，你想翻案？”齐萧一想，陆三时这几年的案子是铁板钉钉的事，翻案就是手续复杂，除了她自己，估计整个系统的人都不愿意。

　　“那个，还记得那个程列冬的山丘杀人案吗？”

　　虽然处理各种案子很多，但这起案子，是陆三时当辩护的，齐萧记得很清楚。

　　“记得。”

　　“就是这件。”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你确定？”齐萧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的。”

　　翻案，齐萧没遇到过。

　　连她爷爷齐安正，也没遇到过。